54、福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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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让你走。”
方泽抬手一控，整个秋濛山仿若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腾飞到空中的东西，都被定住了。
窗外簌簌而下的雪花，停止了飘动。
竹林小院中那九块躁动的阵石，停止了晃动。
阵中的那些想要破阵而出的怨灵亡魂，停止了嘶吼。
铮铮然颤动的琴弦，仿若被一双手温柔地按住了。
就连阿星，也不能再动弹。
“你别想一走了之。”
方泽手指一勾，所有的衣物回到了两人身上。
方泽抱起阿星，像曾经无数次抱着他的那样，霸道而不由分说地将他揽在臂弯之间。
不管阿星愿意或是不愿意，方泽始终坚定地揽着怀中之人。
阿星的银色长发，如夜里流泻的月华，垂在一侧。
方泽眼睛上始终戴着那条白色锦带，他完全无障碍地穿过卧室里那些被定在半空中的凌乱物件，他从床与衣柜之间穿过，从沙发与书架之间穿过，没有让阿星碰到一分一毫。
区区一条锦带，哪能真的挡住方泽的视线。
他不摘掉，是因为阿星不让他看。
阿星说不让看，那就不看。
方泽知道阿星不想让他看见他满头白发的模样，方泽只想保护他的那一点点小心思。
方泽抱着阿星走到窗边，他抬手将悬在半空中的那张贵妃椅一把拽下来，按在地上。
他小心翼翼地将阿星放在贵妃椅上。
阿星始终不能动，只能惊讶地看着方泽：“殿下，你要做什么？”
方泽握起阿星的手，那只曾经为他自断一指的手。
像握着这世界最珍贵的珍宝。
方泽没有说话，他干净完美的下额线绷得紧紧的，白色锦带下高挺的鼻梁仿若坚毅的山峰，这世间没有什么可以撼动得了他。
他挺拔的身躯忽然下移。
膝盖轻叩地面。
方泽单膝跪在了阿星面前。
“殿下，你……”阿星惊讶不已。
方泽垂下头，吻在阿星的断指之间。
他闭上眼睛。
白色光雾从方泽身上散逸出来。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孑岛湖底的那尊白玉神像，一簇簇白色光雾拖着炫丽的光彩，从神像身上散逸出来。
像流动的彩虹，像发光的水母，像放飞于夜晚的天灯。
数不尽数，绚丽至极。
那是福泽，是人间至真至美的福缘与恩泽。
那是方泽从小受万民敬拜受下的福泽，是他从遇见阿星的第一年起，每年八月初七放飞上千盏天灯为他攒下的福泽。
一年又一年，一盏又一盏，承载着方泽对阿星的思念，游荡于天地之间，绵延千年。
方泽孤独地屡行着诺言，每年八月初七，就是他为阿星放天灯的日子。
方泽之前不明白，为何这些年来，神像的福泽越来越深厚，他的力量越来越强。
现在方泽明白了，一切都是因为阿星。
龙泉神巫有一个传说，顶级神巫亲手为凡人塑神像，以血渡福泽，胜过受万人敬拜！
神巫亲渡的盛世福泽好比滔天神力，受此福泽的凡人死后将成为掌控一方的真正的神。
阿星将龙泉小殿下从小受下的所有福泽，将他镇守巫灵阵、护一方安宁受下的福泽，还有一千多年来方泽放飞天灯为他攒下的所有福泽，全部以这种方式还给了方泽。
我用所有的福泽来爱你。
能不能还清我欠你的一颗心？
今日，方泽要以这堪比盛世的滔天福泽，来强留他的爱人。
“殿下，你要做什么！”阿星想要起身，想要揽住那些从方泽身上散逸出去的白色光雾。
可是光雾如水流过，阿星一动也不能动。
“巫灵阵镇压的亡魂之所以久久不能安宁，是因为他们死于非命、尘缘未消，才致怨气冲天。今天，方泽就以神.的名义，散尽千年福泽为他们平息怨气，超度亡灵。”
“我要用这千年福泽，来消融巫灵阵的滔天怨气，来为我的阿星换取自由。”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阿星。”
“我只要你。”
“殿下，你不可以……”
阿星的话音未落，便只觉“嗡”的一声。
随后，鼓膜震荡，神魂俱震。
世界陷入一片嗡鸣声中。
如能量核的爆炸，一股巨大的、耀眼的白色光芒，从方泽身上爆裂出来。
方泽生出一个保护结界，将阿星护在那保护罩之间。阿星丝毫没受影响。
可是周围的一切，所有的家具、电器，甚至墙、瓦、树都受不了这能量的冲击，顷刻间便化成了一片尘雾。
这冲天的能量，如巨大的云朵一样腾飞到秋濛山的上空，光照百里，遮天蔽日。
期吾镇的人们，还没从刚刚的停电中缓过来。
这会突然地动山摇，亮如白昼。
他们纷纷走上街头，混乱地拥挤着，惊恐地看向秋濛山上那突然腾起的可怕白光。
一字号房内，方泽眼睛上的白色锦带滑落了。
“啪”的一声，他睁开双眼。
神秘的紫罗兰色的光从他眼中逸出。
那光如游龙一般长啸九天，蹿于白光之上，那是无可比拟的神力，将所有蕴含着福泽的能量白光往下强压。
那些耀眼的白光，那千年的福泽，便如天降神光，统统被注入竹林小院里的巫灵阵中心。
竹林小屋位于一个巨大的天坑中心，一圈一圈茂密的竹子从边缘一直往坑底生长。
坑底中心，即是阵中心。
九块阵石呈九宫八卦状，八方阵石排成一圈，正中间是一块人形阵石。
所有的能量白光，源源不断地注入那人形阵石中。
秋濛山底下那些咆哮的怨灵，争先恐后地涌向阵中心，贪婪地吸收着这滔天福泽。
食之不尽，用之不竭。
那是方泽与阿星，绵延千年的爱，责任，和信仰。
慢慢的，怨灵身上的黑雾逐渐淡去，他们渐渐变得轻盈而通透。
他们从一开始的贪婪和躁动，渐渐变得平和，他们如一群大梦初醒的幽魂，沐浴在这滔天神光之下，面面相觑，不知自己从哪处来，也不知要往哪处去。
怨气逐渐消融，巫灵阵逐渐破解。
直至，最后一抹黑色的怨气被消除。
这滔天神光，戛然而止。
桑青带着众姐妹，目瞠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她们原本已布下固阵阵法，想着要尽量为主人多争取一点时间，想着免不了一番恶战，甚至做好了要葬身巫灵阵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事态会如此转变。
“咻”，风动了。
巫灵阵的周围八块阵石碎成粉末，在桑青面前，被风吹散了。
小竹一下瘫坐在地上，水灵灵的大眼睛吧嗒吧嗒地开始掉眼泪。
她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向桑青：“桑青姐姐，我们是不是不用死了？”
桑青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向一字号房的方向。
她忽然笑了，笑得极美，多了份平时没有的轻松和妩媚。
她说：“我们可能要搬家了。”
“铮——”的一声，她们又被吓了一跳。
那块人形阵石，膝上摆放着的正是那把“翛然古琴”。
它发出了一声悦耳的弦音。
悠悠琴音，缭绕千古。
翛然，翛然，今日起，终于可以翛然于天地之间，不再受巫灵阵所困。
“翛然古琴”的这七根琴弦，分别代表着小殿下过往一世的七魄。
“怒”“哀”“惧”“恶”四魄，已随着四根断弦，消失在巫灵阵中。
而留下的三弦，则是小殿下对过去、对方泽所有的“喜”“爱”和“欲”！
翛然三弦，不会再断了。
小殿下，走不了了。
风过山峦。
一字号房所有的东西，包括这整间屋子，都如烧成灰的尘雾一般，被这风吹散了。
甚至连不远处的二字号房也没能幸免。
方泽依然跪在阿星面前，跪在这空寂的秋濛山中。
周围一切皆已化成尘雾，仿若这世间只剩下他与阿星二人。
方泽依然握着阿星，虔诚地吻着他的手。
那是他的光，他的信仰，他苦守千年要等的人。
是他散去千年福泽，强留下的爱人。
这世间，终有一人，让你坠入深渊，让你欲罢不能，让你万劫不复。
方泽的深渊叫做阿星。
方泽曾与他一起沉于黑暗，而从今以后，他要这深渊洒满阳光、温暖如春。
“你走不了了。”方泽垂眸看着阿星垂在地上的银发，喃喃说着这句话。他始终垂着眼帘，没有抬头看阿星。
一双冰凉的手覆盖在他眼睛上。
“别看了。”阿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吐息间还有红梅花的香味，“我的元气已在这巫灵阵中耗尽，阿星早已不再是当初的模样。”
“殿下不要看。”
“好，我不看。”方泽在他的掌心闭上眼，“不管阿星变成什么模样，都是我眼中最美的人。”
阿星的气息逼近，方泽觉得他笑了。
阿星说道：“巫灵阵虽已解，但孑岛的危险还没解除，先生一定还会卷土重来，阿星能够留下这三魄帮助殿下……”
“我想要的可不是这些。”方泽突然揽住他的腰。
阿星被陡然拉近，心中砰然一跳。
阿星定了定神，转而说道：“我这三魄将会与迟星融为一体，以后，迟星就是阿星，阿星就是迟星。”
“迟星本是由我的三魂而生，因为没有我的七魄所以没有上一世的记忆，而很快，他将会记起阿星与殿下的一些过往……他将同时拥有作为迟星对殿下的情感，以及作为阿星对殿下的情感……这有点复杂，可能需要一点时间适应，希望殿下不要见怪……”
阿星想了想，又说道：“还有……”
然而这些话并没有说出口，因为方泽用吻堵上了他的唇。
方泽深吻下去，他低声说道：“我爱你。”
秋濛山的这场初雪还在继续在下着。
没有了屋子的遮挡，晶莹的雪花落在两人身上。
方泽半跪在贵妃椅前，捧着爱人的脸，吻得很深情。
阿星的银色长发渐渐在这白雪中褪去，变成一头浓密的细软的黑发。
他白色的眉毛、白色的睫毛，逐渐变成了黑色。
他的皮肤依然如冰雪一样白，但渐渐有了些少年人的润泽血色。
他闭着眼，乖巧地回应着方泽，吮着他的舌尖。
而后，他突然睁开眼：“方泽？”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福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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