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不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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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里终于平静下来。
秦启在外边已经等得抓耳挠腮。
门内有了脚步声，很快，门开了。
方泽抱着迟星出来了。
秦启忙退了几步。
卧室里其它门窗砰砰砰齐声关上了。
原本风雪满屋的卧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就连那顶摇摇欲坠的吊灯，也都停止了晃动，仿佛有人温柔地按住了它。
看到迟星完完整整地窝在少爷怀里，也没有缺胳膊少腿的，秦启松了口气。
总算是救到了人。
秦启按住心中的欢喜，低头唤了声：“少爷。”
方泽点点头，抱着迟星径直走到壁炉前。
他将迟星放在沙发上，为他裹上毯子。
壁炉里的火将熄欲熄，因为供暖系统被毁，这里是目前这座房子唯一温暖的地方。
秦启伸长着脖子去看，迟星被裹得只露出一颗脑袋。
灯光下，他的脸像晶莹剔透的雪，高挺的鼻尖从毯子下露出来，眼睛紧闭着，湿漉漉的头发垂在额间，透着诡异的寒意，他嘴角沾着血，那点血在他白皙的脸上特别刺目，仿佛刚刚吸过血一样……
秦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忽觉视线被挡住。
方泽站在他面前，问道：“抓到了吗？”
秦启收回脖子，回道：“人是抓到了，但是……只剩一个躯体。”
方泽似乎并不惊讶。
秦启正准备说，少爷你要不要过去看看，却听见沙发那边的人哼唧了几声。
方泽立刻抛下他，几步跨到迟星身边。
他摸摸他的额头：“怎么了？还难受吗？”
迟星依然闭着眼，蹙着眉心，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迷迷糊糊间，他循着方泽身上的热源，箍住了他的腰。
方泽顺势坐到了沙发上。
迟星将他揽得更紧了，头枕在他的腿上，又往他怀里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随后没了动静。
方泽看着他又睡去了，这才重新替他盖好毯子。
秦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这位方少爷，今天身上长了个人，想让他离开一秒钟怕是都不可能。
可是这事他做不了主，只能轻咳一声再次问道：“少爷，是不是……”
方泽“嘘”了一声，轻声说道：“带进来。阿星怕冷，我不能出去。”
随后他又补充道：“还有，小声点。”
秦启第一次听少爷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不由得哽了一下。
他随即回答好的，掩了门麻溜地滚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方泽与迟星两人。
方泽检查了一下迟星的伤，除了颈后的咬痕，膝盖和手肘都磨破了不少，在水中泡久了，伤口泛白，还渗着血。
脸上和肩上也有些抓痕，好在都不是大问题。
方泽有注意到，迟星挪动身体的时候，腿似乎不能动。
他掀开毯子，轻轻握住他的脚踝。
脚踝曾是迟星很敏感的地方，方泽每次碰他这里，他都会立刻曲起腿。而今天，他只是低哼了一声，没有动。
方泽轻按他的小腿，迟星一声都没吭。
方泽又将手移去大腿，结果才一碰到，迟星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在梦中抱紧了方泽。
方泽的心跟着颤了一下。
他一定被人碰过里，才会如此反应。
方泽想杀人的心已经按耐不住。
他注意到房间里的那张床。
床单凌乱，被子掉了一半在地上，床头柜被撞得移了位置，床脚边掉了一只空针管，床边的地毯被拖动了，房间的地面也有拖拽的痕迹……
方泽看着这些，想像迟星经历了些什么。
这对方泽来说简直是一种酷刑。
好在这时，敲门声响了。
方泽寒声道：“进来。”
秦启和穆尘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两名黑衣人，将许一仁那具躯体抬了进来。
四人一进屋，迎面就撞上了方泽杀气腾腾的眼。
秦启登时感觉不太妙，命人将那具躯体放下来就快走。
方泽瞄了一眼许一仁那张脸。
心跳停止，肤色惨白发青，四肢僵硬，证明已经死亡。
秦启用手肘捅了捅穆尘，轻声道：“你来。”
穆尘咳了一声，上前一步，说道：“死者名叫许一仁，30岁，是一位知名学者，曾经在国外生活了很多年，去年突然回国，随后入职了南大。他还有一个弟弟，名叫许一义，也是在南大，正在读大三。”
“而且，”穆尘说到这，停顿了一下，“他这个弟弟，迟星也认识。”
方泽抬头，冷目直逼穆尘：“这事怎么没听你说过？”
穆尘不由得退了一步，转了转手上的戒指，说道：“原本要告诉少爷的，后来发生了太多事，一直没机会说。”
方泽指尖腾起了白色光雾，这意味着他很生气。
秦启忙站出来缓解氛围，说道：“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被害了。他的亲人估计都不知道他已经去世一年多了……”
“不一定，”穆尘皱了皱眉，“他的弟弟许一义，看起来也有问题，而且前段日子，许一义也消失了，我不确定……”
方泽打断了他：“再给你一周时间。”
穆尘垂首：“好。”
秦启蹲下来，又仔细看了看许一仁，这具躯体明显才死去不久。
他说道：“人生而有三魂六魄，即便死了也会缠着躯体一段时间，那个变态究竟用了什么方式，能将之前还未死去的许一仁的魂魂取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占据了这具躯体，以他的身份活在这世上。”
“鬼鸟。”方泽冷声说道。
“云湖山庄那只死鸟？”秦启问道。
“对，”穆尘看向秦启，“就是袭击少爷的那只鬼鸟。”
秦启握紧了拳头。
迟星在云湖山庄被带走的那个凌晨，秦启人在孑岛，不能很快赶到。
他接受到少爷的讯息，赶到云湖山庄时，天已经快要亮了。
他看到别墅的风雪异象，心道不好。
果然，他看到少爷手执长刀，在漫天的黑雾中，追杀着一只黑翼大鸟，神色非常可怕。
数不清的恶鬼化作黑雾缠绕着少爷，像一群群从地狱里集体逃出来的索命鬼。
离开孑岛，少爷的力量本就会削弱一大半。
更何况，那时已快接近月圆日，本就是少爷状态很不好的时候。
秦启带领众人冲过去，却见少爷已将那只黑鸟按在地上，他嘶哑的嗓音非常可怕：“迟星在哪里？”
长刀刺入黑鸟的身体，更多的黑雾逸了出来，恶鬼撕咬着少爷。
而就在这一瞬，天亮了。
秦启看见，少爷愤怒地抬头望了天一眼，而后，他化作光雾，消失了。
如千千万万个清晨一样，他消失在黎明破晓之时。
那一瞬间，秦启明白了少爷曾说过的两个字。
惩罚。
他曾说，孑岛是他的囚笼，他的永生是一种惩罚。
秦启还在出神，却见穆尘的手在他面前晃了两晃，说道：“想什么呢？”
秦启回过神来。
他再看向少爷，少爷垂眸看着迟星，迟星在他怀里睡得很安稳。
秦启在少爷身上，看到了少见的，安宁。
他突然觉得，迟星或许就是来拯救少爷的。
穆尘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用鬼鸟吸食掉将死之人的魂魄，再鸠占鹊巢，得以苟活于世。一具躯体换一段新人生，他划算得很好。在世间行走时，鬼鸟就成了他手里的那把黑伞，可以用极强的阴气为他遮蔽天日。”
“原来黑伞就是那只死鸟，”秦启又问道，“可是他不是不死人吗？怎么会去占用他人的身体？”
方泽抬眸：“如果，他自己的躯体早就已经坏掉了呢？”
秦启恍然大悟：“不死人不能见日光，他虽有鬼鸟化成的黑伞做掩护，可以挡住大部分的日光，但他想要以正常人的身份出来活动，就难以避免会接触到一些日光，时间久了，自然会有损伤。自己的躯体坏掉了，就换别人的，别人的坏掉了，就再换一具新的……”
秦启一边说着，一边去检查那位许一仁。
果然，这具躯体身上已经出现了大量的红色裂纹。
显然，许一仁这具躯体损伤得差不多了，本来也该到换的时候了。
难怪他弃得如此爽快。
“那现在他会去了哪里？”秦启问道，“他换了躯体，换了身份，我们想要再找到他，非常难。”
“迟星可以。”方泽的声音比之前更冷。
“什么？”秦启不太明白。
“他转换了迟星。”方泽说道。
“什么！”这次轮到穆尘与秦启一起疯了。
“不过，转换被中止了，”方泽说道，“迟星现在是，半个不死人。”
“什么？”秦启的心脏已经快不行了，“半个，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确定，得等他醒来了才知道。”
三人六目相对。
迟星忽然动了，半梦半醒间，他循着味道，抓过方泽的手臂，嗷呜一口咬了下去，然后像婴儿吃奶一样吮吸起来。
方泽：“……”
秦启：“……”
穆尘：“……”
穆尘终于明白之前在迟星身上看到的那股寒意是什么了，他问道：“迟星他，以后都会这样子吗？”
方泽冷着脸：“不知道。”
“少爷，你确定你的血，迟星可以吸吗？”秦启捞起袖子，“要不，换我的吧。”
方法用一种要杀人的眼神看着他。
秦启讪讪收回了手。
“那这个怎么处理？”秦启看了眼许一仁的躯体。
“烧了。”方泽冷冷地扫一眼那具躯体，那间浴室，还有那张凌乱的床，说道，“连同这房子里的一切，全部烧了。”
秦启又问道：“那我们抓的那些仆人……”
方泽不再说话，眼中有杀意，还有别的东西。
秦启还要说话，穆尘按住了迟星的脑袋，两人低下头，说道：“少爷请放心。”
下一瞬，方泽已经带着迟星消失了。
*
深夜，大雪未停。
灰暗色的海边，大火腾空而起。
长满青苔的房子瞬间被吞没。
三楼的卧室里，陈旧的皮质沙发上，一本日记本被风吹开了。
正是迟星白天写的那一页。
娟秀的字迹，写着一个模糊的梦。
【2021年11月7日，立冬。
昨天傍晚下起了大雪，这里的冬天来得特别早。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我梦见自己在一个热闹的灯会。
天空下着大雪，和这里一样。
我拎着一盏花灯，站在陌生的街道。
我好像迷路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我被撞了一下，差点摔到。
有人扶住了我，他一身黑袍，站在大雪中，对着我笑。
我应该认识他，因为我请他带我回去。
他笑了笑，将我带到一间阁楼，递给我一把弓，和一支箭。
他指着人群中一个穿着紫罗兰衣袍的年轻男子，对我说：“杀了他，我带你走。或者，你留下来，我收箭。”
我看着那个紫罗兰色的身影，握紧了手中的弓箭。
满城灯火间，每个人都在笑，只有他哭得像个傻子。他在人群里疯了一样地跑着，叫着我的名字。
不知道为何，我很难过。
我看到暗处还藏着很多这样的弓箭手，每一支箭上都涂着剧毒，数不清的毒箭，全部对准了那一个人。
我的手开始抖。
身后的男子握住我的手，像小时候教我的那样，箭搭于弦上，弓拉至最满，瞄准人群中唯一的目标。
他说道：“走，或者留，你来选择。”
……
……
……】
而后字迹变得潦草，写日记的人似乎有点乱。
【对不起。我又记不清了。
最近我的记性很不好。我一定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很重要的人。
我希望，这本日记，能帮我记住他们……】
大火呼啸着，卷起一片红色火舌，瞬间将这本日记吞没。
随后一声巨响，整座房子轰然倒塌。
海边腾起一阵黑雾。
而城市的另一边，在大雪包裹的雪林中，掩藏着一间长方形的白色小屋。
苏医生的实验室里，一个名叫许琮的人，睁开了眼睛。
“欢迎回来，先生。”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不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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