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芒星2199》FutureD

66、神谕

　　杰奎琳木然地站在十二区的「门」前，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心脏狂跳、嘴唇发白，觉得一切都在旋转，禁不住怀疑眼前所见只是梦境，但漩涡之中，电子屏上大红色的“信号已中断”仍在有规律地闪烁，提醒着她图景的真实。
　　「滴滴。」
　　智脑收到了新信息，来自遥远的第一区：“明白你的选择了。虽然有点惊讶，但我会信守诺言。”
　　「滴滴。」
　　紧接着，第二条信息出现。这是一条定时发送的短讯：「请放心，我已销毁手上所有资料，不会留下线索。」顿了顿，又一条消息蹦出来：「我们不该再旁观其他人的生死了，总得有人率先做出改变。感谢照顾。」
　　这段话化为最后一个砝码，压上杰奎琳本已超载的情感秤。她再也无法掩盖翻涌的情绪，捂住脸低声呜咽起来。

　　卡丽莎呆呆地望着滚动播放的新闻。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低调的老师同时出现在这么多块大屏幕上。
　　南丁格尔的正、侧、背图像一帧一帧地闪过，其下附着文字：「南丁格尔，前中心大学导员，10分钟前对一二区连接处发动袭击，造成大量伤亡。经调查，其为极端组织『黑羊』成员之一。现确认该名恐怖分子已死亡，请住民们保持理智、不要惊慌，“门”将很快恢复运转……」
　　卡丽莎翻来覆去地阅读这些文字，无论如何都没法把它们和老师联系起来。
　　这些人在撒谎。
　　脑海中不由自主蹦出的想法把她吓了一跳。但卡丽莎还没来得及驱散这个“极端”的猜测，耳边就响起老师和杰奎琳说过的话：“你去吧，这样就会知道我的形容是真是假”“别忘了把我的名字一起报上去”……

　　“什么……情况？”
　　伊莎贝拉盯着屏幕上的“信号已中断”，几秒后，试探性地问出一句：“小南？”
　　回应她的只有无信号的警告声。
　　伊不解地皱起眉头。这行字是在一声巨响后出现的，此前，南丁格尔正在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通讯提示音响起时，伊莎贝拉以为接应者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欢天喜地地接通：“到啦？”
　　“还有一阵，”另一边不知为何充满杂音，人声不甚清晰，“外面……混乱……不太顺利。”
　　“哦。”伊莎贝拉顿时泄了气，但又立即振作起来，笑嘻嘻地说，“那你还没到第一区对吧？来的时候可以帮我带个冰淇淋吗？拜托拜托！”
　　没有确切的回复，只听到一堆无意义的噪音。
　　“小南？听得到吗？”伊敲敲腕上的终端，怀疑自己的声音没能传达过去。
　　“外面死了好多人。”南丁格尔的回答夹杂着电流声传来。
　　“意料之中的事呀，没有不流血的革命。”伊耸耸肩，“话说回来，冰淇淋……”
　　“你怕死吗，伊莎贝拉？”南突然发问。
　　伊愣了一下：“呃，怎么提这种怪问题？”
　　南沉默几秒：“没什么……只是看到满街的尸体，产生了联想。”
　　“喔。”伊挠挠头，“不怕，但我不想死。”她咯咯一笑：“谁会想死呢？活着可以做好多好玩的事——吃美味的食物、交有趣的朋友、干掉憎恨的人。”
　　“这样啊。”南似乎舒出一口气，“你果然值得活下去。”
　　“唔？”伊莎贝拉皱起眉，“小南，这话听着好奇怪哦，好像你不想活了一样。”
　　南干脆地承认：“对我而言，死亡确实是甘美的。”
　　“哈？”
　　“我思念的人已经永远离去，死亡是唯一能团聚的方法。”
　　“什么呀！”伊急了，“你这是什么话！我不也是你思念的人吗？你要是死了，我们就生死相隔了！由生入死易，由死入生难啊！”
　　“哈哈。”南丁格尔轻笑一声，“的确，所以我才会犹豫不决。”
　　“犹豫什么嘛！”伊撅起嘴，“你必须好好活下去！不然我可怎么办？除了你，没人能100%了解我爱的零食口味——”说到这里，她恍然大悟般地捶了一下桌子：“我明白了，你一直转移话题就是为了不给我带冰淇淋！嫌麻烦？我可不会依的哦！”
　　“你孩子气的时候很可爱。”南又笑了，“但很抱歉，这次真的没法答应你。你得自己去买冰淇淋了。”
　　“诶？”伊愣了愣，“什么意思？”
　　“我来不了了。”
　　“任务变更？”伊追问。
　　“没有。”南的语气中莫名带上了坚定，“是因为第一区戒严，不允许任何人进出，我已经卡在「门」这儿好一阵了。”
　　“诶？！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讲？”伊大惊。
　　“……因为想多跟你说说话。”
　　“啊？”伊莎贝拉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仍沉浸在震惊中，继续发问，“怎么会这样？不是算好时间的吗？这时候绿宫应该还没反应过来啊？”
　　沉默。几秒后，南反问道：“你在等的时候没看新闻？”
　　“呃，没啦，在看囤的综艺。”
　　南轻叹出一口气（不知怎的，伊总感觉其中有庆幸的意味）。接着，话语伴着引擎发动声传来：“先暂停吧，回十二区再看。”
　　“诶？不是说第一区禁止任何人离开吗？”
　　“你能离开。”南丁格尔笃定地回答。话音刚落，「门」那方的噪音忽然变得更多更杂。不知是不是幻听，伊莎贝拉似乎从中辨出一声“再见”。
　　接着就是震天的异响。

　　“*的总算进来了！”演播室的大门忽的打开，现出维罗妮卡的身影。
　　“咦？”伊莎贝拉怔怔地看着维。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回十二区！”维冲进来抓起伊的手腕就跑。
　　因为一时接受了太多信息，伊难以清晰地思考，只是无意识地跟着维挪动脚步，隔了好一阵才开口：“你怎么进来的？第一区不是戒严了吗？”
　　“本来是这样。”维说，“但「门」那里好像出了什么大事，占用了绿宫大量人力，让他们没心思再管出入者。”
　　沉默。
　　另一阵行走后，伊莎贝拉又问：“小南说我得一个人走，你怎么还是来接我了？”
　　维罗妮卡猛地停住脚步：“谁说的？”
　　“啊？南丁格尔。”
　　「……前中心大学导员，10分钟前对一二区连接处发动袭击，造成大量伤亡。经调查，其为极端组织『黑羊』成员之一。现确认该名恐怖分子已死亡……」
　　建筑物外的语音播报接下了伊莎贝拉的话。

　　将将行出办公大楼的二人僵在原地。
　　伊莎贝拉疑惑地望向半空中那张熟悉的脸。维罗妮卡瞪大眼睛：“怎么会？杰奎琳明明……”
　　“这是什么情况？”伊投来迷茫的眼神。
　　维没有回复，环视包围二人的巨型照片和骇人文字良久，最后开口道：“没什么，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那……小南……”
　　“假死。”
　　“我就知道！”伊莎贝拉长舒一口气，自嘲地笑道，“亏我还信了一秒！我就说嘛，小南那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会出事，哈哈！”
　　维罗妮卡没说什么，调转方向，朝大楼里走去。
　　“诶？”伊跟上去，“不回十二区了吗？”
　　“回，”维说，“但是要赢了再回。”说完，她转过头，定定地望向伊：“你相信我吗，伊莎贝拉？”
　　伊点头：“肯定相信呀！不然也不会投靠你。”
　　“好。”维露出笑容，“那就集中精力，帮我取得胜利吧。”

　　“效果很理想嘛。”维克托满意地看着监控屏幕里溃散的游行队伍，“奥德莉欠我的人情得用一辈子的烟来还。”
　　“维克托先生！”一个文员急匆匆地跑过来。
　　“喊什么？没看到我在休息？”维克托狠狠瞪他一眼。
　　“看到了。”文员畏惧地缩了缩，“但门口有个老太婆执意要找你，说不见到你就不离开。”
　　“老太婆？累得半死不活的时候见这种人干什么，赶走赶走。”维克托不耐烦地挥手。
　　听了这话，文员莫名其妙地露出惊愕的神色，犹豫一阵后，战战兢兢地开口：“她说，你一定会说‘累得半死不活的时候见这种人干什么’，这时候就要告诉你，再考虑一下。”
　　“嗯？“维克托愣了愣，忽的站起身来，三两步走出休息室，冲到门口。

　　一个散发着疲惫气息的佝偻身影蜷在那里，看得出，她已经等了有些时候了。
　　“老师！”维克托惊喜地叫喊，“竟然是您！早知您要来，我就派最好的悬浮车去接了。”说罢，他对最近处的侍者高声道：“还不快给贵客上茶！”
　　“来了！”那人赶紧凑过来，毕恭毕敬地问玛久，“您是喝龙井、普洱，还是大红袍？或是其他饮品…”
　　“不用这么麻烦，”玛久达瓦摆摆手，“我马上就走了，你去忙你的吧。”
　　“可……”侍者小心翼翼地瞥了维克托一眼。
　　“看什么？听不懂人话？”维克托狠狠瞪了回去。
　　“那我去别处工作了！”他赶紧逃出维克托的视野。
　　“没有眼力见儿。”维克托不满地评价，接着满脸欣喜地转过头，“老师，我本还在担心这场混战会伤到您，看到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虽年纪大了，也还没那么脆弱。”玛久达瓦揉了揉维克托的头发。
　　维克托似乎十分享受这种母亲般的关怀，眼神平和了许多，轻声问：“您是专门来看我的吗？”
　　“嗯。”玛久达瓦点点头，“也顺便看看你姐姐。”
　　“唔？”维克托愣了一下，“您……没看新闻？”
　　“看了。”玛久达瓦回答，“所以来找你了。”
　　维克托发愣的时间更长了，隔了一阵，他露出警惕的神情，问道：“你是因为她才来找我的？”
　　玛久未置可否，只是说：“你演讲时说得很好，不能再引发更多伤亡，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让维罗妮卡收手。根据预言，她马上就要发动大屠杀了，这会让生命树受到无法修补的创伤，湮没每一条生命……”
　　“为什么所有人都只关注她？！”维克托突然发出怒吼，“不管我做得多么出色，你们眼里都只有她的存在！无论在哪个城区、哪个阵营，都是这样！”
　　玛久达瓦怔了一下，张开嘴想说什么，但最后一言未语，只是抬起手，试图轻抚维克托的脸颊。
　　维克托猛地侧身，躲开了玛久的动作。
　　气氛有些尴尬。一阵无言的对视后，维克托低声道：“我会想办法的。”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玛久达瓦在原地站了好一阵，才转过身、忧心忡忡地离开绿宫。命运之神没有告诉她维克托究竟能不能改变命运，也没告诉她这位昔日的学生一直站在高层盯着她的动向。
　　在玛久走出大门的一瞬间，维克托立刻对办公室里的两个赏金猎人下令：“跟着她。”同时，拨通了奥德莉的专线：“喂，我有急事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