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芒星2199》FutureD

64、难忘今宵II

　　「滴——您有新的视频来电。发起者，紧急联系人，莉莉，是否接听？」
　　杰奎琳和维罗妮卡对视一眼，默契地离开大厅、朝基地入口走去。
　　一走到地上，二人就被死寂裹挟，上方的沉闷和下方的火热形成鲜明对比，犹如两个世界。
　　维罗妮卡调出控制屏，输入参数，召唤出人来人往的全息投影，营造生机勃勃的假象。她退到一旁点头示意，杰奎琳会意地按下接听键，同时挂上职业笑容：“嗨，莉莉。”
　　“你在哪儿？”奥德莉的提问来势汹汹。
　　“外面。”杰奎琳微笑着回答，“在维持道路秩序。”
　　“哪个区？”奥追问。
　　“第五区，最需要支援的地方。”杰说。
　　奥德莉沉默几秒，点头道：“嗯，那挺方便的。回来一趟，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啊。”杰露出为难的表情，“这边需要处理的事很多，不太方便脱身。能不能就在电话里讲？”
　　又是一阵沉默。“也可以，”奥德莉开口了，“我想跟你讨论一下安吉被攻破的事。”
　　“令人震惊。”杰奎琳立即表态。
　　奥德莉没有正面回应，端起身旁的咖啡，一面搅动一面说：“这是唯一一个你我亲自参与设计的系统，迭代次数过万，我还记得上线那天，你说「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如此完美的系统了」。”
　　“不对。”杰纠正道，“我用的形容词是「出色」。世上没有完美的系统，任何系统都有缺陷。”
　　“话虽如此，但首先被找到缺陷的竟然是倍受重视的核心部分，很难不令人生疑。”顿了顿，她问：“会不会是内部人员作祟？”
　　“或许吧。”
　　“又是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奥德莉叹了口气，“你这种行事爱留余地的人，肯定很讨厌我这种得饶人处不饶人的人。”
　　杰奎琳愣了一下，摇摇头：“不，我很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奥德莉抿了口咖啡，“真的喜欢一个人，就会想要纠正她的错误，比如，你周围的画面是第五区五分钟前的街景，全息影像的传送有延迟。”
　　杰奎琳表情僵了一下，但没有作声。
　　“收手吧，琳。”奥德莉说，“趁还来得及。”
　　“……”
　　“这是默认吗？”
　　“真的喜欢一个人，就会想要纠正她的错误。”杰奎琳开口道，“现在的秩序是错误的，莉莉，该改变了。”
　　“唉。”奥德莉似是十分惋惜，长叹出一口气，问，“你和维罗妮卡在一起？”
　　没有回答。
　　“帮我转告一声，”奥说，“虽然她诱导伊莎贝拉叛变的事让我很生气，但我仍旧为她即将遭遇的事感到惋惜。”
　　通话结束。

　　“你这妆化得也太浓了吧，第一区的男的出门前要抹这么多粉吗？”男人龇牙咧嘴地凑近镜子、拍打脸颊，很不适应皮肤与空气的隔离。
　　“这是奥德莉长官的意思，要突出你的相貌优势，以博得群众好感。”化妆师瞄了男人一眼，“另外，是的，我们第一区的男性的确很注重形象。君子内修其心，外修其形。”
　　男人还想说什么，但被门外急切的催促声打断了：“维克托先生，还需要多久？”
　　“急什么。”维克托翻了个白眼，“奥德莉没告诉你吗？这里我说了算。我想什么时候开始就什么时候开始。”
　　“我知道。”来人小心翼翼地开口，“可……奥德莉长官在催了。”
　　“你不早说！”维克托猛地站起身，推开化妆师，匆匆走出休息室。

　　钟归发现，街道上多了些奇怪的人。他们的穿着与政府军不同，但看得出也是军用服装，并且不露一丝缝隙，应了那句老话——从牙齿武装到脚趾。这些人的战斗技巧非常精湛，应是受过专业训练。她本以为他们是受人之托的雇佣兵，但观察一阵后发现，这群人并没有立场，只是无差别地攻击一切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人。他们带来了更多恐惧和死亡。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怪人闪到了钟归和384身旁，将抬起的枪口对准专注于思考的少女。
　　“小心！”384冲到钟归身前。钟这才回过神，摆出战斗姿态。
　　“唔？”怪人盯了384一阵，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发问，“人造人？”
　　“是又怎么样！”384怒吼道。她始终把钟归护在身后。
　　怪人沉默一阵，放下枪，奇怪地盯了384几眼，转身离去了。

　　什么情况？钟归还没来得及沉下心分析，就听到了另一边的吵嚷声。她牵着384走向人群，发现这些人簇拥着一个屏幕。
　　不知何时，熄灭的电子屏们又亮了起来。
　　一个陌生男人站在画面中心：“前十一区的住民，晚上好。”
　　“好帅。”有人低声评论。
　　“我去，这自动修音修得也太过了。”男人皱起眉，使劲敲打了一下麦克风。刺耳的“吱——”声划过空气，逼得观众们赶紧捂住耳朵。
　　“不好意思，第一次直播，有点找不着北，让大家见笑了。”男人歉疚地揉揉头发。
　　“又是直播？另一个代言人吗？绿宫到底在搞什么……”“啊，好可爱，把我看到尸体的创伤都治愈了。”“尽整花架子，快点给说法行不行？”
　　男人咳嗽一声，开口道：“我是黑羊第六基地的第二负责人，维克托。”
　　一片哗然。
　　人们的各种心情通通转变成惊异：“那个通缉犯？！第一次看到脸……”“不科学，恐怖分子怎么会长得这么帅！”“该不会是哪个哗众取宠的网红冒充的吧？”“黑羊是不是想趁火打劫？”“还等什么，快点抓起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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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一定有很多人不理解，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维克托像是看到了人们的反应似的，情绪低落下来，“或许你们不相信。黑羊成员也有感情——至少我有。”他长叹出一口气，让悲伤和懊恼在空气中回旋：“我犯过很多错误，或许一辈子都还不清，但总得做点什么。”他停顿片刻：“伊莎贝拉方才的演讲十分触动我，也让我意识到真相的重要性，让我明白弥补错误的第一步，就是道出真相。”
　　他深吸一口气：“所以，我要告诉大家，你们刚刚看到的，有关十二区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就在现场。”
　　屏幕前响起嘈杂的讨论声。
　　“不只如此，我还要揭露发生这一切的原因：黑羊攻击了教学系统安吉。”话音刚落，画面切到了一个满是控制屏的房间。里面站着两个人，其中之一便是维罗妮卡。或许是因为距离不够近，收音断断续续的，但能听到“从哪里开始”“安吉”这几个关键字。
　　“彼时绿宫检测到攻击来自十二区，但无法确定具体来源，为了阻断更大的危机，便对十二区采取了「清洗」行动。”他清清嗓子，“而黑羊发起进攻，是为了以第五区为中心点，引发辐射形混乱，扰乱现行制度，然后——”维克托故意顿了顿：“成为新的王，奴役你们这群蠢材。”
　　嘘声四起。襁褓中的婴儿像是感受到从电波传来的恶意似的，哇哇大哭。
　　恐惧与愤怒只有一线之隔，很快，民众的怒火接替了畏惧：“你怎么敢这么说话？你以为你是谁？”
　　“对啊，你以为你很了不起么？变异的怪胎，十二区的猪猡！”抓住他！”“枪毙！”立刻有人附和。

　　“听到这种目的，你们一定很生气吧。”维克托意味深长地笑笑，“但你们现在，不就是在帮黑羊实现它吗？看看你们周围，死去的人民、被毁坏的设施、空荡荡的学校和公司，我若还是黑羊的成员，肯定做梦都会笑醒。”
　　“该死的！”有人愤然离开游行队伍。
　　“你们一定觉得，为远方的陌生人挺身而出是非常伟大的举动。”维克托咂咂嘴，“那你身边的人呢？有多少友邻因为这次暴动而死，又有多少亲人受伤？你考虑过、关心过吗？十二区的人可怜，他们就不可怜吗？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他加重语气：“各位都是有智慧的人，我恳请你们深思，引发这种混乱，究竟是正义之举，还是葬送更多无辜性命——还是你珍视的生命的不值当行为？”
　　又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游行队伍，这次的脱队者比上次多了一倍。

　　“再者，”画面切到维罗妮卡的脸，“这位来自十二区的首领，也是此次混乱的策划者、自以为是的未来王储、我的亲姐姐。”
　　镜头逐渐推远，显示出整个场景：维罗妮卡坐在一块岩石上，带着傲慢的笑容，饶有兴致地欣赏在地上艰难爬行的半截身体。
　　“天啊！”队伍里响起尖叫。不少人发出干呕声，连受过训练的钟归都没忍住胃里的翻腾。
　　“她是这样的人。”维克托耸耸肩，“那么，比起绿宫，你们莫非更愿意选择她吗？”

　　“真没想到，他唯一学到家的技能是如何使用摄像头。”维罗妮卡冷笑道。
　　杰奎琳看了维发黑的脸色一眼，问：“需要暂时回避吗？这里有我看着。”
　　“不用。”维斩钉截铁地回复，“我倒要看看这个没出息的半罐水还能搞出什么花来。”

　　“每个人都知道绿宫不完美。”维克托的声音软和下来，”他们没能滴水不漏地处理危机、像童话故事里那样拯救所有人，只能退而求其次，牺牲一百人拯救一百万人、牺牲某人的友人，拯救千万人的友人。”
　　画面逐渐淡化，暗示尾声到来：“但这是现实，不是童话，谁能在真实世界中做到完美？你我都不是圣人，就连今日站出来的我都曾做过极恶之事。”
　　维克托叹了口气：“我的原组织非常强调忠诚，我也奉行了这条原则许多年。但今天，我愿为良知打破它。”在人影即将消失时，他道出告别语：“我们都应追随真正的好人。May the best man win。”

　　鸦雀无声。人们像是被无形之力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有人悄悄离开，不少人追随了他的脚步。同时，不知从哪儿窜出一堆军方成员，开始默然而有序地逮捕街道上的“怪人”。
　　队伍的溃散进行了很久，最终，约有四分之一的人留下，但已没了起初的锐气。钟归和384还在其中，但和周围的人一样，没有任何动作。她们迷茫地望着漆黑的屏幕，思索着同一个问题：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

　　「滴——您有新的视频来电。发起者，紧急联系人，莉莉，是否接听？」
　　忽然而至的提示音中断了维罗妮卡和杰奎琳的缄默。杰看了维一眼，按下接听。
　　“如何？”奥德莉搅动着咖啡，没头没尾地扔出这句话。
　　杰奎琳不语。
　　“我觉得是场相当不错的演讲，奠定了我方的胜利基础。”奥德莉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话说回来，作为领导者，竟然对握有自己把柄的人如此轻视，该说是太自信，还是太愚蠢呢？”
　　“……”
　　“而且，居然还有人傻乎乎地放弃我、去和这样的人合作。这种投资眼光，如果落在财政部，肯定会把国家都赔出去。”
　　“有话直说。”
　　“态度变得这么差啊。”奥德莉叹了口气，“琳，我真的很喜欢你，即使是现在，也不想置你于万劫不复之地。”她又开始搅动咖啡：“所以我打算给你一个机会。”
　　“哦，要放我一马？”
　　“哈哈，别开玩笑了，这怎么可能？”奥德莉笑道，“我的意思是，听从你的建议，改变现有秩序。”
　　“你什么意思？”
　　“打破对叛徒格杀勿论的规矩。”咖啡勺敲击着杯体，不断发出叮叮叮的噪音，扰得杰奎琳心神不宁，“伊莎贝拉和南丁格尔，我留条命给你，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