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芒星2199》FutureD

58、选择

　　“什么什么？快告诉我！”伊莎贝拉赶紧回应。
　　“哈哈，这么感兴趣？”杰奎琳轻笑一声，“那我就得吊吊你的胃口了，下次见面再揭晓答案。”
　　“诶——”伊不满地抗议。她三下五除二扯上裤子冲出隔间，但已寻不见杰奎琳的身影，只得嘟嘟囔囔地去往会议室。

　　伊莎贝拉对有趣事物的痴迷度就跟爱刀的程度一样深（当然，刀在她眼中本就是趣物之一）。被杰奎琳撩拨起好奇心后，她经常去绿宫和第一区其他地方转悠，甚至拿出了“狩猎”的手段寻找杰奎琳，但神奇的是，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留下一点踪迹。
　　若不是时不时会在公共频道看到她发出的邮件，伊莎贝拉会觉得这个人已经和自己不在一个维度了。
　　在连续一个月搜寻无果后，伊逐渐有了怨气，心说藏这么深干什么，比南丁格尔玩消失时还要匿得彻底，真该让她拜你为师。
　　她开始怀疑，杰奎琳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趣闻，就是无聊了，耍着她玩而已。有了这番猜测后，伊的热情消退不少。

　　时至今日，通用日历走到了2198年11月，伊莎贝拉仍然没能与杰成功重逢，但她已经快把这事忘干净了。
　　好玩儿的事多着呢！她才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上个月发现的对赏金猎人的隐形“清洗”、近日出现的人造人暴动，都让她兴致勃勃。
　　想到这里，伊莎贝拉意识到，或许这就是奥德莉联系她的理由。为了镇压叛徒。

　　她悠闲地在绿宫顶层漫步，一边拂动绿植的叶片一边愉悦地前行。因为对手中色彩的打量过于专注，她没有注意到迎面而来的人群。
　　“小心点，小朋友。”一个声音提示道。
　　伊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闪到一边，看清此人的面容后，露出疑惑的神情。
　　这是谁？
　　她侧眼看向其他人，发现剩余的都是熟面孔，国防部长、教育部长、环境卫生部长……财政部长。
　　“啊！你！”伊猛地指向杰奎琳，几乎要跳起来。
　　部长们疑惑地看向杰，而财政部长只是微微一笑，解释道：“我曾对这位同僚许诺，要送她点可爱的小东西，迄今还没兑现。今天碰巧遇到，就趁此机会给了吧。”
　　身旁的教育部长捅了捅她的胳膊，笑道：“琳，看来年龄和外貌会随着时间变化，但你喜欢逗小朋友的恶趣味亘古不变。”说罢便走向了电梯。其他人跟着笑了几声，同教育部长一起离开了。

　　“这下该坦白了吧！”伊莎贝拉撅起嘴、叉着腰，半撒娇半生气地横在杰奎琳面前，“到底他们说得对不对，你是不是在逗我？”
　　杰摇摇头，郑重地答复：“我从不拿承诺开玩笑。”
　　“那就兑现吧！告诉我，有趣的事儿是什么？”
　　杰的眼中呈现出几分笑意。她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我听说，白鸥的现任头头是你的铁杆粉丝。”
　　“就这？”伊莎贝拉有些失望，“喜欢我的人那么多，ta是我的粉丝也正常。”
　　“不仅如此，”杰看着伊不满意的表情，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她还和你的上一位室友是发小。”
　　“呃？”伊愣了愣。
　　“就是你在训练营的那位室友，她们是从小到大的伙伴。”杰耐心地补充，而后笑道，“有趣吧，怎么会出现这么巧的事？你真招「鸟」的喜欢。”
　　伊莎贝拉怔住了。她呆呆地望着一旁的鹤望兰（绿植的一种，又称“天堂鸟”，花形似一只待飞的鸟儿），好似被它吸走了魂魄。
　　杰似乎有些惊奇，开口道：“怎么了？”
　　“没什么。”伊颓丧地低下头，声音也消沉不少。
　　“哦，我想起来了，你和那个室友是很好的朋友！”杰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抱歉，我不是故意勾你的伤心事。请你理解，当年奥德莉那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嗯？”伊听出了不对劲，“关奥德莉长官什么事？”
　　“啊，你不知道……”杰奎琳的表情更惊讶了，但她没讲完这句话，反而话锋一转，莫名其妙地来了句，“战争是很复杂的。节哀顺变。”
　　说完，她便离开了这里。

　　虽然内心还有千万个问题想被解答，但伊莎贝拉没有去拦杰。她此刻的注意力全被“不得已”那句话吸走了。
　　财政部长是什么意思？佐拉的死和奥德莉有关？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对此话的解读，但马上被强硬地驱散。
　　对她百般照顾的奥德莉长官，绝不会做这种事。在她还是学生时，奥就对她关怀备至了。她还记得首次被带入第一区时的兴奋心情、还记得第一支冰淇淋的味道；“毕业”以后，这种关爱不减反增，就连误入大清洗现场这种严重过失，奥都愿意帮她善后……
　　偏爱显而易见。这样关注自己的人，怎么可能没察觉到佐拉的重要性？她肯定看出了端倪，不然，怎么会做出保证「两女一男」晋升的承诺？
　　想到这里，她的内心咯噔一下，回忆起实际上的同期生。方才被压制的猜想再次浮现，但又被更加强硬地否决。
　　选中小南，一定是因为佐拉出了意外、临时找了替补，反正不可能是一开始就……

　　“贝拉。”会议室的门打开了。奥德莉站在门口，对她露出大多数人都无幸见到的柔和笑容，“原来你已经到了。这么久没出现，我还以为发生什么意外了，正打算去找你呢。”
　　“奥德莉长官。”她机械地敬了个礼，脱口而出道，“我刚刚在拉肚子。”（话一出口她就有些迷惘，不知自己为何会下意识地撒谎）
　　“哦，严重吗？需不需要我让医学部派人过来看看？”奥关切地询问。
　　“不用不用，已经好了大半了。”
　　“是吗？但我看你脸色发白啊。”奥担忧地凑近伊。
　　“真的没事啦，我体格很好的。”伊下意识地别过头，躲开奥的眼神，“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大事。”奥德莉坐回皮椅上，挑挑眉，“新的司法部长，已经见过了吧？还喜欢吗？”
　　“新的？”伊怔了怔，回忆起方才看到的那张陌生面孔，茅塞顿开。
　　“蛰伏了快两年，终于把「传染源」揪出来了。”奥宽慰地叹气。
　　“什么传染源？”伊眨眨眼睛，“绿宫「中毒」了吗？”
　　“这个之后再慢慢给你解释。当务之急，是趁热打铁，把所有「病毒」一并除掉，免得它们再次繁殖。”
　　“好的，”伊知趣地没有继续追问，“需要我做什么？”
　　“目前，绿宫内的病毒已经被全部清除，但远离母体的还在苟延残喘。”
　　“哦，要我做靶向蛋白。”伊立刻懂了潜台词，“去「净化」谁啊？”
　　奥德莉看了伊一眼，淡淡道：“你的同事，南丁格尔。”
　　“嗯？！”
　　“她的行事风格是个谜，任务成功率又奇高，别人去只会白搭性命。而你，实力强大，还对她知根知底，得手的几率很大。”奥德莉说，“就在下一次大清洗解决吧。几天后，我会向包括她在内的部分赏金猎人派发在第五区进行的特别任务，你就在那里瓮中杀毒。”
　　长久的沉默。
　　过了很久，伊莎贝拉开口道：“小南做错什么了吗？”她的声音嘶哑，像是刚吃进千斤沙。
　　“她选择了错误的道路。”
　　又是一阵沉默。伊说：“我觉得可以先让我跟她谈谈。”
　　“绝对不可。”奥德莉严厉地制止，“能够隐蔽身份、在绿宫藏匿这么久，她必定拥有强大的心理素质和灵活的应对策略。你要避免与她交谈，以免被蛊惑。”
　　“可是，”伊不放弃，“你也说了，我对她知根知底。以我的了解，她绝不会做背叛阵营的事。肯定是哪一环情报出了问题，让我去确认一……”
　　“伊莎贝拉！”奥德莉大声呵斥，阻断了后面的话语，“杀手必备的素质，冷静、冷酷、冷漠，你都忘记了？这么感情用事的发言，可不该出现在你的等级。”
　　伊莎贝拉没有反驳。她咬住嘴唇、皱紧眉头、死命抓着长裤的褶皱，似乎陷入巨大的挣扎之中。
　　过了好一阵，她的表情仍然没有松弛，满怀纠结地开口：“那是我的室友，在各方面都跟我关系密切，突然让我对她下手，的确有点难以接受。”
　　“很喜欢这款室友吗？”奥德莉的语气软和了些，“之后给你换个相似度99%的。”
　　伊怔了怔，沉默几秒，低声回答：“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很好，去吧。”奥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温和。

　　伊莎贝拉起身离开。一走出会议室，伏在观光电梯外的庞然大物便映入眼帘。它应该已经到了有些时候了，看来，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被给予选择的机会。
　　伊顿了几秒，朝它走去。在踏入此物身前的透明六边体的一刹那，墙面懂事地掀开六分之一，为其开启进入既定结局的通道。
　　悬浮车内灯火通明。这说明预启动已结束，只等乘客上车做完最后的选择，便可奔赴目的地。
　　没有别的选择。
　　伊莎贝拉在边沿站了好几分钟，才慢吞吞地走入车内、挪到座位上。在落座的一刹那，安全带迅疾抽出、束住她的身体，同时，微型扫描仪从顶部落下，停在她的瞳孔前，没有情绪的机械音响彻车内：
　　「虹膜扫描开始——滴——扫描完成，下面进行声纹检测：请说出任意文字。」
　　没有别的选择。
　　“F**k u assholes。”伊说。
　　「声纹检测完成，下面进行基因密码比对：请输入您的基因密码。」
　　小键盘在尾音落下时浮现在伊胸前。伊没有动作，望着它发愣。
　　「请输入您的基因密码。」机械音催促。
　　没有别的选择。
　　伊莎贝拉抬起手，输入那串熟悉的字符。
　　「基因密码比对完成——滴——身份匹配成功：赏金猎人，等级I，姓名伊莎贝拉；权限匹配开始——无限制使用期；无限制通行；无限制通讯……」在一长串“无限制”的报告后，机械音提问道：「检测到您设置的初始目的地为第五区-中心大学，是否确认？可使用语音或文字回复。」
　　“是。”伊莎贝拉不耐烦地回答。

　　「收到。准备出发，倒计时，5。」
　　没有别的选择。
　　「4。」
　　人本就不能自由选择。
　　「3。」
　　只有鸟兽是自由的……
　　「2。」
　　“等等。”
　　「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关闭定位系统。”
　　「提示：关闭定位系统可能导致您在遭遇危机时无法及时被搜寻到，是否仍要继续？」
　　“是。”
　　咔。一个屏幕熄灭了。
　　「已关闭。」
　　“开启信号屏蔽。”
　　「警告：检测到定位系统未开启，此时屏蔽通讯信号将让本机处于失联状态。是否仍要继续？」
　　“是。”回复很坚决。
　　叮。叮。叮。几个按钮暗了下去。
　　「已关闭。」
　　“好。”伊莎贝拉长舒一口气，一直拧巴的五官终于舒展开来，重新挂上俏皮又难以捉摸的笑容，“更改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