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芒星2199》FutureD

50、神谕#0002

　　“维罗妮卡，别这么做，还没到时候。”昏暗的灯光打下来，在布满创口的桌面上映出失真的人影。
　　“神说的？”对面的影子开口道。
　　“对。”
　　“让你搬到第一区也是神的意思？”影子的主人语气尖刻起来。
　　“维罗妮卡……”
　　“不用解释！”维罗妮卡打断她的发言，“我完全能理解，谁都渴望锦衣玉食的生活。”她讥讽地一笑：“即使是传闻中神的追随者，也不能幸免于人的欲望，不是吗？玛久达瓦。”
　　“维罗妮卡，不管你怎么想，这的确是神的旨意。她告诉我，在一区能找到让十二区——和我自己解脱的方法。”
　　“哈哈哈哈。”维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哎哟，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想，我怎么就不是预言家呢？是的话就能随便给自己台阶下了。到时候我第一个预言就是投诚绿宫会解放十二区。”
　　玛久达瓦沉默了。良久，她再次开口道：“维罗妮卡，我没有抛弃十二区，也没有抛弃你。”

　　维的嘴角不明显地抖动了一下，接着更加不屑一顾地笑起来：“你？抛弃我？你以为你是谁？我妈？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说完，她打了个哈欠，表明对这种自以为是的发言的厌倦，而后漫不经心地说：“我是在想，你这么突然移居第一区，会不会害死我的同胞。”她强调了“我的”两个字。
　　“社区里无端生出一个高层人来，任谁都会怀疑的。要是被有心人追溯……”
　　“邀请我的人退居二线前在绿宫身居要职，想必不是等闲之辈，这些问题肯定已有考量。”
　　“你就不怕是奥德莉设的局？邀请者没有彻底自明身份，而绿宫至少有一半人口都是奥德莉的党羽……”
　　“我能感受到她是真诚的。她想中止战争，就和我一样，只是个疲惫的老太婆罢了。”
　　维罗妮卡冷笑道：“好蠢的理想主义。”继而扬扬手：“朽木不可雕也，你走吧。”
　　“维罗妮卡……”玛久达瓦还想说什么，但维却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低下头，一手揉着晴明穴，另一只手指着门帘，示意她快点离开。
　　玛久叹了口气，说：“那就这样吧，照顾好自己。”而后转身欲走。
　　“等等。”刚迈开步伐，维的声音就再次传来。
　　“还有什么事吗？”玛久转过头。
　　“为什么还要带个拖油瓶去？上等人没有邀请她吧？”维罗妮卡的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难不成又是因为你那毫无用处的同情心在作祟？”
　　“维罗妮卡。”玛久达瓦似乎很无奈，“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小孩？若不是我那毫无用处的同情心，小时候的你……”

　　“啪！”
　　维罗妮卡猛拍了一下桌子，玛久达瓦识相地闭上了嘴。即使是她，也不想面对震怒的维。
　　“那个丫头能和我比？”维的声音冷冰冰的，但其下压制的怒气仿佛让室温都升高了几度，“她长大以后能像我一样么？接近满分的综合测试结果？人尽皆知的精英？万人敬仰的领袖？”维狠狠地咬着牙：“那只是个受到核辐射的严重影响、活不过两年的普通小孩罢了。”看得出，她对玛久维护小女孩的行为相当不满。
　　出乎维意料的是，玛久达瓦没有反驳，反而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维愣住了：“那你带她去做什么？”她皱起眉：“在黑羊里随意抓一个壮丁都比她强，而且还能保护你……”话音未落，她意识到自己流露了多余的感情，立即重新摆出无所谓的态度：“当然，那不关我的事。非十二区的住民，是死是活、是残是惨都跟我无关。”她加重语气道：“你明白吗？”
　　“明白。”玛久达瓦说，“我亦不清楚神为何会选择她。但是神说，她是通往新世界的「桥梁」。”
　　“又是神。”维罗妮卡啧了一口，“神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神让你死你也去？”
　　玛久达瓦毫不犹豫地点头。
　　“不可救药！”维突然火了，“滚出去！”
　　玛久听话地站起身，掀开门帘离开了。

　　房间陷入寂静。
　　没过几分钟，门帘再次露出缺口，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想清楚了？”维罗妮卡略带讽刺地发问，不知怎的，她感觉舒了一口气。
　　“维罗妮卡姐姐……”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嗯？”维怔了怔，明白了此人非彼人，不耐烦地回答，“干什么？”
　　“你好，我叫阿雅，今年十二岁。”
　　“……”
　　“我就要跟着先知去第一区了。她说离开前，我可以见见你。”
　　“……”
　　“我、我想告诉你，”声音靠得更近、也变得更加胆怯，“你是我的偶像。”
　　阿雅把手伸进裤兜里摸索，片刻后，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小布偶。她小心翼翼地把布偶放到桌子上、维罗妮卡的面前，后退几步，小声说：“这是阿妈帮我缝的护身符，黑色的羊，十二区的守护神，一直以来都在保我平安，很有用的，送给你。”
　　维罗妮卡盯着这只走线不牢、勉强认得出形体、内容物快要溢出的“羊”，嘟囔道：“真难看。”
　　“确实。”阿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们付不起手工课的学费，只能跟着公用电视频道学手艺，所以水平有限。”
　　说罢，她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稚嫩的脸庞配上庄重的神态，这种反差十分惹人怜爱：“下辈子，我就不需要玩偶护身符了。我会成为真正的黑羊，去……”
　　“烦死了！”维罗妮卡陡然开口，“叽叽歪歪个不停！什么来生轮回下辈子的，只有废物才会把心愿寄托在看不见的地方！”她拿起“黑羊”，走向阿雅，重重地敲了一下小女孩的头壳，疼得女孩“哎哟”了一声：“把气氛搞得这么凝重，好像有谁快死了一样。你是不知道第一区的医疗条件？除了起死回生没什么做不到。治你那点小病就跟治感冒似的。”她又看了布偶一眼：“我不相信什么护身符，只有小屁孩才需要这种慰藉。”说罢，她把玩偶塞回到小女孩手中：“拿好你的护身符。”
　　阿雅还想继续对话，维却不客气地连人带布偶地把她们往外推搡，一边推一边恶狠狠地警告：“再废话，当心我连人带娃娃一起杀。”

　　掀开门帘时，首先进入视野的，是不远处的玛久达瓦。她正仰着头、摊开手，对着天冥想——这是先知一贯的占卜姿势。维跟着仰起头，看见了如往常一样璀璨的星群，有些古怪的是，今日的星星，奇妙地排列成形，似乎勾勒出一只「眼睛」。
　　“玛久达瓦！”维大声喊道。
　　玛久的身体像是被唤回了魂魄一般，猛地颤动了一下，而后低下头、放平手，回归站立姿势。
　　“看好你的小跟班。”维把阿雅往前推了一把，而后自顾自地转身进了帐篷。

　　“阿雅，过来，咱们走吧。”玛久伸出右手温柔地呼唤。
　　阿雅默不作声地走过去牵起玛久的手。一老一少悄无声息地在光秃秃的岩石地中行走，前行一段后，阿雅的眼眶红了：“先知，维罗妮卡是不是很讨厌我？”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把护身符送给她，她没有收，还说只有小屁孩才需要这种东西，让我拿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
　　“哦？”玛久达瓦似乎有些惊异。她看着阿雅左手上握得紧紧的、被岩石块撑得变形的“羊”，思考几秒后，露出笑容，摸了摸阿雅的头，说：“那就拿着吧。羊在第一区，依然能做你的守护神。”

　　维罗妮卡交叉双臂瘫坐在简陋的椅子上，抿着嘴唇、紧锁眉头，不住地抖动左腿，好像在生什么闷气。
　　“姐……头儿！”维克托焦急地冲进来。
　　“干什么？！告诉你多少次了进我房间要敲门！”维罗妮卡咆哮道。
　　“门……”维克托忽然受到一记龙咆，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跟着指令去寻从帐篷顶上垂下来那两片帘子。回过神来后，他走到离维两米远的地方（保持距离是因为怕被误伤），理解地开口道：“头儿，我知道你心情不好。”
　　“我没有心情不好！”又是一记怒吼。
　　“头儿，现在时间还很早，天亮之前，她们一定能赶到第一区，不会出事的。”
　　“关我什么事！”
　　“头儿，我会嘱咐驻在第一区的人关照她们。”
　　“跟我说做干什么！？”
　　“头儿……”
　　“再放屁我就揍得连你自己都不认识你！”地面上的尖锐物体跟着尾音一齐飙至空中。
　　“不是……头儿，有客人来访。”维克托紧张地往左边挪了挪，避开离额心只有两厘米的那块尖石，而后小心地指了指门外。
　　“哪边的人？”
　　“不知道……所以来叫你了。”维克托一边回答一边悄悄推开近处的尖石。
　　维罗妮卡一脸不悦地离开了帐篷。随着她的离去，空间内漂浮的石头重新被自然规律接手管辖，整齐地下落回地面。维克托这才放松下来。

　　维罗妮卡一走到门外，就看到三个扎眼的、杵在深褐色土地上的白色背影。
　　“干什么的？”维大声发问。
　　“嗯？”中间的人率先转过身，其余二人跟随而动。
　　看清三人的面容后，维眯起眼，发出嘶嘶的冷笑声。
　　她们都戴着奇形怪状、看不出是什么生物的面具。但中间人的身形，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哦，原来是一区来的朋友啊？”她说。
　　“我们并非来自第一区。”和一区的人物们喜爱的低沉声线不同，她们的声音像银铃般清脆悦耳——但依然能辨认出是变声器的产物。
　　“那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中间的人抬手指了指天幕。维跟着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只发亮的「眼睛」还立在原处。
　　“呵呵，行吧。”维笑了笑，“那敢问天仙们下凡有何贵干啊？”
　　“为朋友而来。”面具人说，“我们跟你一样厌恶绿宫。”
　　“你有想法，我们有渠道。”她调出一个电子屏，快速翻阅页面，“你有武力，我们有情报。”
　　“我们可以结盟。”电子屏停止了滚动，密密麻麻的文件图标立在半空中，“共同推行你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