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芒星2199》FutureD

43、虎口换珍珠

　　南丁格尔能察觉到自己的反常。
　　自那天的争论之后，千穗理没再出现过，这是预料之中的事。但南却像魔怔了一般，仍旧每天都去约定的地方，先是对着天幕发一阵呆，然后望向远方的虚空，最后打开智脑，写下「今日无异常」。
　　她很难说清楚，这种转变是因为任务进行不下去，还是和千穗理的又一次分离。

　　今天的此刻，她刚刚开始第一步。南抬起头，注意到了天幕的不同。
　　星星动了起来。
　　哦，看来又到播放流星雨的日子了。
　　虚假的星辰一道道滑落，流经“天眼”的眼眶，留下长短不一的痕迹。
　　像是在流泪似的。南丁格尔心想。真可笑，明明没有感情，只是看着而已。
　　她瞥了智脑一眼。电子设备安静地沉睡着，没有对注视者眼神里的恨意做出回应。
　　如果你真会为人和物感到悲伤，那怎么会这么戏弄我？看着破镜重圆、圆镜再破，却什么也不做……
　　“滴滴。”提示音突然而至，打断了南无声的埋怨。南怔了怔，抬起手，一条讯息蹦了出来。
　　来自笼岛千穗理：「睡了吗？没睡的话能不能来宿舍见一面？」过了两秒，又传来一条新消息：「拜托了。」
　　南皱起眉，奇怪地盯了头上流泪的“天眼”一眼，写道：「想靠一夜情求和？别做梦了。」顿了几秒，她删除文字，重新写下：「你叫我来我就来？」接着是好几分钟的沉默。最后，她清空文本框，说：「好。」

　　南丁格尔熟练地熄灭一路上的监控和防御设备，迅速潜到了千穗理（也是扎克）的房间前。
　　「到了。」她发出消息。
　　门很快打开，又立刻关上，千穗理走了出来。在大门开合之际，南丁格尔瞟到屋内似乎还有一个人——男人，但不像扎克。
　　南丁格尔取下面具。
　　“叫我来干什么，准备弃暗投明了么？”南挖苦地翻了个白眼。
　　“弃暗投明是什么意思？”千穗理好奇地询问。
　　“弃扎克投我呗。”
　　“噗，”千穗理小声笑起来，“小南，你还是这么可爱。”
　　“呵呵，就知道你会当玩笑。是啊，毕竟你怎么可能会为了我放弃教委会老大这把保护伞？”南没好气地说。
　　千穗理不说话了，定定地望着南丁格尔。南先是赌气地回盯过去，在经历了长久的寂静后，她感觉到不对劲：“一直看着我干嘛？性暗示？”
　　“哈哈哈，”千穗理收回眼神，垂下头轻笑，“没有啦，就是想多看你两眼。”紧接着，她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如果我为了你背叛扎克，你会为了我面对教委会和他们上级的追杀么？”
　　南丁格尔沉默了。
　　“你看，我就知道你不会，你没那么在乎我。”千穗理笑着点点南的鼻子。“所以今天找你不是为了讨论教官的事情，我另有请求。”
　　“你说。”南被千刚刚的反问夺去了锐气，讲话的气势弱了许多。
　　“我想请你帮忙杀个人。”
　　“哦？”南觉出几分蹊跷，“除了教官，这里还有你杀不掉的人？”
　　“杀人是很容易，”千穗理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是要杀人又不留一丁点痕迹就难了。只有你才能做到。”
　　“……你的目标是谁？”
　　“哈哈，”千穗理又一次笑起来，捏捏南丁格尔的脸颊，“小南，干嘛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完全没必要。要杀的对象很弱的，也没有什么后台。”说罢，她指了指房门：“就是里面那个男孩子。”
　　南偏过头，望向厚重的合金大门，回忆刚刚看见的男人的形态。她并未看清此人的五官，只凭直觉感受到他相当紧张惶恐，完全不像是有杀伤力的角色。
　　“为什么？”南问。这句话刚问出口，她就联想到了答案：“不会又是因为伊莎贝……”
　　“当然不是，”千果断地否认，“因为他是扎克的狗腿子，而我讨厌扎克。”
　　“嗯？”南丁格尔怔了怔，没想到千穗理会突然把话题转到这上面来。
　　“我不想再忍了，我要反抗扎克。”千的声音无比坚定，“就从杀掉他的喽啰开始。”
　　“然后呢？”南将信将疑，“就算我愿意帮你，以扎克的手段和资源，不出24小时，依然会查到你头上。到时候怎么办？”
　　“那估计就只能壮烈牺牲了吧。”千平淡地笑笑，“有什么关系？不反抗会落为被折磨到死的泛泛之辈，反抗了还能落个‘牺牲’的名号，何乐而不为？”
　　“那你干嘛不自己动手？反正横竖都是死，我出手相助也只会让你多活24小时而已。”
　　“唔，”千靠到南的肩膀上，笑盈盈地回答，“我就是需要那24小时的无辜。”
　　“哈？”南蹙起眉，低下头看千。她的表情安心又满足，一点都不像是在谈论死亡将至，反倒像是在描述天堂来临。
　　“哈哈，”千穗理抬起眼，盯了南一阵，笑道，“我的意思是，我需要有时间来和你告别。”
　　“……嗯？”
　　“诶呀，不要再问啦，再说下去我就要害羞了！”千穗理把额头按在南的肩膀上，遮住自己的表情，“小南总是说我不在乎你，但是我认真地想过很多次……”她停顿了许久才继续下文：“如果有一天我就要死了，那我彼时最想见到的人，好像是你耶。”
　　更长久的沉寂。千穗理再开口时，声音低沉了很多：“现在这件事真的即将发生，我也的确践行了想法，自我认知果然清醒，不愧是冠军！”她想要用玩笑来让气氛轻松起来，但却因发言里的颤音适得其反。
　　肩膀上的头颅在轻轻抽动。南丁格尔继续沉默着。过了很久，她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我帮你。”
　　“嗳？”头颅的抽动停止了，发出激动的叫喊，“谢谢你，小南！”
　　“不过事情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发展。”南丁格尔转过身，看到了千穗理涕泗横流的脸。
　　“诶？”
　　“你不会死。”南平静地说。
　　“……诶？”
　　“我会救你——救我们出去。”
　　“诶……小南你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做得到？她们再有手段也不会公然和绿宫作对……”
　　“我知道，我没打算仰仗她们。”南丁格尔从容自若地回答。她调出一个私密通讯频道，飞快地写下：「我想好了，期待再会。」点击发送。
　　不到一分钟，新消息到达：「太好了，我真高兴！我们到时候会派人来接你的！」
　　南面不改色，继续书写道：「我还要再带个女孩子出来。」没有商讨的疑问语气，她用的是肯定的陈述句。
　　两分钟的沉默，而后滴声响起：「好啊，反正奥德莉长官预定的『胜利者』就是两女一男！」
　　南丁格尔把对话框移到千穗理面前。千看着这几行蓝莹莹亮晶晶的文字，吃惊极了：“奥德莉？这是……”
　　“别多问，知道是可以保我们的人就行。”说完，南关闭对话框，捧起千穗理的脸。少女的眼神干净又真诚，透着隐隐的光亮，两颊上遗留着点点泪痕，这幅画面莫名又让她想到了那只流泪的“天眼”。
　　“你知道，我是在孤儿院出生的，幼年独处的时光很多，所以不擅长、也不喜欢亲密关系。”南说，“但是对你，我只会觉得亲密得不够。我想跟你在一起的时间远超24小时，所以我不会让你死。”
　　千穗理的眼睛里透出微微的吃惊，片刻后，那一汪温柔的海洋里翻起水波的光。她握住南的手：“你想跟我在一起干嘛？”
　　“呃……出去了慢慢跟你说。先做事。”说着，南就想去掏随身携带的武器。
　　“我不嘛！你快说！不说我就不跟你走！”千拽住南的手腕。
　　“我……”南有些不知所措。
　　“快点说！”
　　南丁格尔的脸憋得通红：“我、我，我想跟你一起去看十二区的旧世界遗迹。”
　　“还有呐？”
　　“……还想看九区的人造海。”
　　“哈哈，还有呐？”
　　“去四区的民俗街。”南的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跟平时那个自信又无情的长官判若两人。
　　“还有吗？”
　　“一区……”
　　“我知道！还想一起去一区调教别人！”
　　“一起……啥？”
　　“哎呀，就是扎克喜欢的那种！我知道一区有专门让女孩子做主导的俱乐部的！我受苦受了那么久，总得释放一下吧！”千穗理撅起嘴。
　　“……好好好，你说干嘛就干嘛。”南丁格尔投降似的叹了口气，轻轻搂过千穗理。千把头埋在南怀里，咯咯笑起来。笑着笑着，她的声音弱了下去。南感到胸前变得湿润了。
　　“怎么？”她去扶千穗理的头，千却死死地埋着脑袋，不肯抬起来。“怎么又哭啦？”南温柔地抚摸千穗理的背。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如果我们俩出生在前四区，一定真的能做到这些事吧。”千穗理低声呢喃。
　　“这话说得，好像现在做不到了一样。”南丁格尔无谓地笑笑，吻了一下千的前额，“别胡思乱想了。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的。”说罢，她扶正千穗理的身子，摸了摸置物绑腿里的针剂，对面前的房间扬起下巴，“好了，其余的话以后再说，先做正事，开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