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芒星2199》FutureD

42、明知山有虎

　　监视笼岛千穗理的任务进行得很顺利。每天凌晨的一至二点，南丁格尔会和千穗理在竞技场内的跑道内散步，聊聊这一整天的生活。
　　约会的提议是南丁格尔提出的。千穗理一句话都没多问便同意了，在之后的交谈里也没探寻过约会的原因。或许是不介意，或许是知道介意也没用。
　　不管是哪种情况，她看上去确实很享受这一个小时的约会时光。南丁格尔心想。所以不可能无故失约。

　　南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将近三点，千穗理仍旧没有露面的征兆。
　　出意外了么？南打开通讯界面，想给千穗理发消息，突然想起了什么，沉思片刻后，切到了和“上面”的联络线路。
　　“小南！啊，还好你没走！”正当南丁格尔输入「笼岛千穗理今日行踪异常」时，千夹杂着气喘的喊声在不远处响起。
　　南迅速关掉对话界面，平淡地开口：“今天怎么这么晚？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她一边说一边转身开启“银蛋”。
　　“唔，没什么大事啦，”千穗理跟着南进入蛋体，“只是扎克今天的状态特别好而已。”
　　南丁格尔刚取下面具，方才重见光明的脸庞再次变黑。
　　“哈哈，小南又吃醋啦！”千穗理笑着捏捏南的脸颊，“别生气，我逗你的！”
　　“我才没生气。”南低声嘀咕，“我只是因为这里空气不好，缺氧了而已。”
　　“好好好，你说啥就是啥。”千又笑了。
　　“别开玩笑了，”南说，“讲正经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诶？小南你是真不知道？”千讶异地瞪了瞪眼，“学生宿舍都传疯了，你竟然没听到风声？”
　　南皱起眉。
　　她的确没注意到。在等待过程中，她一直在专注地盯望千穗理的身影，连眼珠都没怎么转，更别说走神去收集什么新鲜逸闻了。
　　“没有。”她说。
　　“那就由我来告诉你这个大新闻吧！”千穗理的心情相当不错，“伊莎贝拉升职为初级教官了！”
　　“哈？”南丁格尔有些吃惊，“怎么会，训练营不是规定女性……”
　　“没错！这项规则被她打破了！”千穗理的眼睛炯炯有神。
　　谈话间，她们已经走到了跑道的终点——1号竞技场。千穗理走上前，抚摸它的透明外墙，眼中带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片刻后，她缓缓转过身：“小南，我确定伊莎贝拉就是凤凰。”
　　“嗯。”南暧昧地回复。
　　“她在「灰」里的公信力和号召力，比我当年还要强。”
　　“嗯。”
　　“这里就要变天了。”
　　“嗯。”
　　“我要去推波助澜一把。”
　　“嗯？”南丁格尔抬起头，“什么意思？”
　　“我要去帮伊莎贝拉认识到自己是「凤凰」。”
　　“你想怎么做？”南问出这句话时，莫名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没想好，”千穗理诚实地回复，“不过她现在已经是教官了，我呆在扎克身边，会有很多跟她接触的机会，要实现这一点应该不难。”
　　“但很危险。”南脱口而出。
　　“没错。”千穗理笑了一下，“可我不怕危险。”
　　南丁格尔沉默了，隔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我不希望你这么做。”
　　“唔？”
　　“你这样做是虎山救兔，自寻死路。”南平静地说。
　　“哈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才是我呀，”千穗理说，“你忘了我的座右铭了？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
　　“我不想你死。”南打断千穗理。
　　话音落下，沉默的人变成了千。
　　“小南，”千穗理的表情不太自然，似乎不怎么喜欢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你在我面前，就不用表演了吧？”
　　嗯？南丁格尔下意识地想要发出疑问，但理性及时把语气词压进了喉咙。
　　“那个……毕竟我们分手，就是因为我创建了「灰」，你不想‘在反叛组织被抓时受到牵连’。”千好像犯了什么错误似的，愧疚地挠挠头，“「灰」被剿灭到只剩三个人，也是因为你向那些人传递线索……”
　　“所以，”千尴尬地咧着嘴角，“就不要假装关心他人的死活了吧？”
　　南面无表情地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似戴着一张无形的面具。
　　气氛有些紧张。千穗理意识到了这一点，走过来拍拍南的肩，笑道：“小南，我不是在怪你哦！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她俏皮地眨眨眼：“你不是也听说了吗？‘笼岛千穗理的取向就是冷酷无情的人’。”
　　南仍旧不出声。
　　“就是因为发现了这项特质，我才向她们推荐你的。”千穗理继续说，“你这样冷静沉稳的人，才适合那样的组织，我的情绪很容易被影响，去了保不定弄得大家全军覆没。我那时候还在想，为什么会找上我呢？这么厉害的组织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哈哈……”
　　“她们要我杀了你。”南说。
　　“这样吗？”千穗理丝毫不惊讶，仍旧挂着笑容，“今天？”
　　“在你有异常行动的时候。”
　　“啊，那我还有时间。”千穗理放松地吐出一口气。
　　又是一阵沉默，两人无声地在跑道上并排行走。在再度走到1号竞技场门口时，南开口道：“你就没想过别的可能？”
　　“哪种？”千穗理悠悠然地回答，“我俩在训练营搞个大屠杀，然后双宿双飞？”
　　“我在跟你讲正事，你不要开玩笑。”南严肃地说。
　　“我确实是在开玩笑，”千穗理咯咯笑道，“我知道你没那么在乎我。”
　　“……我的意思是，你只要保持行为的平常，上面就不会要求我有动作。”
　　千穗理陷入沉思。片刻后，她仰起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小南，我明白了，你也是预言里的一环！你杀掉我，是实现预言的必经之路！”
　　“你……”
　　“小南，”千穗理握住南的手，眼神坚定不移，“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说完，她留下一句“离开太久会引起扎克怀疑，我先走了”，率先转身离去。

　　南丁格尔站在原地，望着千穗理渐行渐远的背影，胃部开始抽痛。每当压力超出阈值，南就会出现这样的生理反应。
　　跟那时候一模一样。南半蹲下身子捂住腹部。
　　到底是谁不够在乎谁？
　　疼痛越来越剧烈，南丁格尔的额角渗出汗珠。
　　“你如果执意要创建这个组织，那我们就分手吧。”
　　“好。”
　　然后对面的女孩转身就走。
　　如果不是想到加入上级组织会让千穗理多一层庇护，生性不爱展露锋芒的南怎么会去当别人的打手？如果不是看出「灰」的稚嫩和理想主义可能让领头人丧命，她又怎么会去阻止千的步伐？如果不是上面给出“交出活不长久的组织，保住该活下去的领袖”的承诺，她又怎么会去做线人？

　　南深吸一口气，想要缓解疼痛，但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似乎还加速了痛觉的蔓延。
　　在意识和□□都苦不堪言之际，智脑十分不懂事地“滴”了起来。
　　电子屏在空中闪现，「如何」两个大字浮现出来。上面来索要例行汇报了。
　　南艰难地抬起手，咬着牙在空中书写：「没有任何异常。」
　　五分钟的沉默。接着，两行荧光字逐渐淡化、消失。阅后即焚启动，这段对话就此结束。

　　疼痛依然没有减轻，但南丁格尔不能再逗留了。多在这里停留一分，出门撞到学员的几率就大一成。南丁格尔撑住腰，戴好面具，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南刚解除门禁，就看到在出口处伫立着的一道人影。看清来人的面貌后，她没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该死的，还要给我生多少节外枝？
　　“小南。”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南忍住因疼痛带来的□□欲望，望着弗洛伦西亚，平静地反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问出这句话时，她发现在弗身后的不远处，还有另外一道人形暗影。
　　“偶然。”弗干脆地给出回复，“我要参加后援会‘关于庆祝伊莎贝拉升职成为教官’的紧急会议，结果刚出宿舍区就看到急匆匆的千穗理前辈，本想跟着她说不定能看到贝拉，结果……看到了你。”
　　“什么会议这么紧急，让你们连生物钟都不要了？”
　　“你不要挖苦人，是真的急事！我们要讨论集体参加‘越级考试’的事，让贝拉看到她的粉丝不是吃素的。”
　　“越级考试？”南本就锁着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你是说那个只允许女性学员报名、全体教官参与观察评估、冠军可以直升精英班的考试？”
　　“对呀！”弗点点头，“下一场就是明天哩！幸好不限人数和报名时间，不然我们对贝拉——贝拉教官的应援可就没法第一时间送到了！”
　　“你不许去。”南压低了声音，更加显出威严感。
　　“嗯？”弗愣了愣，不满地撅起嘴，“凭什——唔！”话音未落，一只手落在了她的嘴上。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到一张男人的脸，不由得瞪大眼睛。
　　“没事吧，南丁格尔长官？”杨磊一边说一边反锁住弗洛伦西亚的双手。
　　南摆摆手，立直身子。疼痛已经消失了大半，她又能做回那个冷漠而干练的影子军官了。
　　“这个人要解决掉么？”杨磊对弗努努嘴。
　　“不用。”南说，“带她离开训练营，安置到权限内的安全屋。”说罢，她看向弗洛伦西亚。弗的眼神里半是疑惑半是恐惧，还夹杂着缺氧的痛苦。
　　“我让他放手，你好好跟着他离开，可以吗？不要做情绪化的事。”南郑重地发起提议。顿了顿，她放缓语气：“我是在保护你，就像过去一样。”
　　弗与南对视几秒，轻轻点了点头。
　　南丁格尔对杨磊轻挥一下手，杨会意地放开擒住的人。重归自由的弗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隔了好几分钟才恢复平稳的呼吸。
　　杨磊对弗挑挑眉，朝远方的黑暗走去。弗如约跟着他前行。走了几步后，她回过头，望向南丁格尔，问：“你们是谁？”
　　南丁格尔不作答。
　　“快走，别耽搁时间。”杨磊催促道。弗等了几秒，没再多言，转身隐入黑暗中。

　　在画面里的人只剩下她独一个之后，南丁格尔长舒一口气。漫长又疲惫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她抬头望向天幕。生命树从来没有坏天气，今夜也一样，五区的上空繁星璀璨。突然，她发现头顶的星群仿佛勾勒出了一只眼睛。
　　她定定地望着「天眼」，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样，最后梦呓般地吐出一句：“你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