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芒星2199》FutureD

4、赏金猎人·南丁格尔

　　2194年冬

　　“喂，你知道吗，我一个当官的朋友告诉我，最近富人区可不太平了，凶杀案频发，这黑羊可真是蹬鼻子上脸。”
　　“你的消息网也太破了吧？什么黑羊？这是和「钻石」同期晋升为一等赏金猎人的「夜莺」的手笔。”
　　“啊？赫赫有名的伊莎贝拉的同期生？那应该是很厉害的人啊，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
　　“见个屁呀，人家做任务都会戴面具的，跟你擦肩而过你都认不出来。低调是「夜莺」的行事准则。说不定，”男人嘿嘿一笑，指向前台，“那边那个女孩儿就是南丁格尔本人。你要不要去搭讪啊？”
　　两人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在前台进行工作登记的女人听完了整个对话，微微侧目，看到二人胸前的三等勋章后，叹了口气，在电子屏上流畅地签下“南丁格尔”，而后穿过右侧铬金打造的银白走廊，站上电梯台。
　　南丁格尔并不喜欢别人谈论她。不过很无奈，成名的代价之一就是被各种生物说三道四。

　　表型智脑发出滴声，提醒主人收到了新消息。

　　【私人信息】From 伊莎贝拉

　　“欢迎南丁格尔小姐凯旋！我为你准备了惊喜噢！”
　　南丁格尔叹口气，回上一个句号表示知道了。遇到一点点好事就要拉着自己庆祝一番，这个家伙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不过……倒是挺可爱。）
　　“连字都不愿意多打两个吗，贝拉好伤心。”对面发来一个哭哭的表情。
　　叮咚一声，液晶屏上显示出2603的字样——这是伊莎贝拉的专属休息室。
　　南丁格尔关掉智脑的虚拟显示屏，将食指按在指纹识别器上。
　　在虚拟网络里多打字有什么意义，不如亲口对你说。

　　然而天不遂人愿，片刻之后，南丁格尔站在休息室的镜子前，盯着被套在身上的T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设计师完全忽略活体人台脸上的黑线，兴致高昂地解说：“怎么样怎么样！漂亮吧，我亲自设计的！你看这个闪光大logo，钻石配上夜莺，是不是霸气里有一丝顽皮，顽皮里又有一丝沉静——别急，别以为只是好看而已！它——还能减弱脉冲枪的伤害呢！哇塞，好看又好用，简直是五彩斑斓的黑，满足一切需求！就像咱俩一样！”伊莎贝拉兴奋地指着鸟和钻石，然后在T恤后腰处摸了一下，衣服瞬间由白色转换成了红色，“酷吧！”
　　南丁格尔通过镜子看向伊莎贝拉泛着光芒的眼睛，努力做出真诚的表情：“谢谢......我很喜欢。”她反手摸了几下T恤，将其由红色经过绿蓝金紫粉转换到了黑色。
　　伊莎贝拉还想说什么，但叮咚声不识趣地打断了她。
　　“新任务。”南丁格尔扫了一眼智脑，略带歉意地对伊莎贝拉说道。

　　再次穿过大厅时，最开始议论她的两名男性依然站在原处对各类赏金猎人评头论足。如果他们能把这些时间花在提升本事上，也不至于接不到任务。南丁格尔心想。
　　南丁格尔坐进驾驶室，熟练地将智脑与悬浮车连接，一段三秒长的启动音乐后，悬浮车开始自动驾驶，并进行任务播报。
　　这次的悬赏对象名叫莫佳娜，是维恩科技的总裁。维恩即将公开发布一项可能对政府军掌控的网络空间造成威胁的高新技术。莫佳娜的妹妹安琪（注：一位政府军的中层干部）多次提议将技术卖给军队，但莫每次都坚定地拒绝。
　　不过今夜之后，一切就不一样了。可怜的莫佳娜将由于过度疲劳死于颈动脉栓塞引发的脑梗死，妹妹安琪只能忍着悲痛接替姐姐的王位。并做出不一样的决定。

　　悬浮车稳当地停在了距离莫佳娜的居住舱两百米处。
　　居住舱周围设有异能屏蔽罩以及雷达检测式电网。虽然看不到内部结构，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里面肯定还有各种安保设施。而且附近还有不少待命的守卫。
　　这种任务只有自己或者伊莎贝拉有能力完成。不过要是让那个张扬的小家伙来，这里绝对会上演一场宏伟的杀戮秀。政府军的目的可不是明天一早就让各家媒体把这里围个水泄不通。
　　不节外生枝是南丁格尔行动的头号准则。

　　经过两天的观察，南丁格尔摸清了莫佳娜的作息时间，决定在今晚速战速决。
　　首先得解决游荡在居住舱外的麻烦鬼。
　　南丁格尔本打算用药物让那几个人好好睡上一觉，但伊莎贝拉（她原先的上车理由是搭便车去购物）不愿意，抗议道：“我今天无聊死了，带我一起去吧，我帮你把那几个人引开。”
　　南丁格尔皱眉，停下装填毒液的手，沉默不语。虽说伊肯定能解决那些人，但不节外生枝是她的头号准则，如果让伊莎贝拉参与其中……
　　“让、我、去、嘛！”伊莎贝拉拉着南丁格尔的手臂左右摇晃，“我保证我能把他们引开又不引火上身。”
　　南丁格尔仍旧没有回话。
　　“我发誓！”伊莎贝拉举起三根手指，表情无比委屈，好像下一秒就要流下眼泪。
　　南丁格尔无奈地点点头。
　　伊莎贝拉欢呼起来。
　　能让南丁格尔打破行动准则的，恐怕只有伊莎贝拉。

　　凌晨两点，第二区陷入沉睡，只有楼间巨大招牌上的广告代言人还在尽职微笑。
　　在此时驾驶悬浮车显然是过于高调的行为。南丁格尔把车停在一个不起眼的巷子里，打算步行。
　　“拿好。”她将一只备有八份药剂（她自己都只有四份）的手套递给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看看南丁格尔，又看看手套，嘟囔了几句，还是接了过去。
　　“等我信号！”她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中。

　　南丁格尔宛如雕像一般静止在黑暗里，直到智脑滴了两声，表示伊莎贝拉已经把十二个安保人员全部引走，她才行步如风地来到居住舱前。
　　她将干扰器射上摄像头背后的线路，敲门后，快速藏到舱门与墙壁的夹角中。
　　门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南丁格尔把手搭在手套的发射按钮上，屏息凝神地等待。
　　舱门慢慢从中间分开，一名红发女人举枪走出，身后跟着个持刀的黑发女人。
　　“未发现——”红发话音未落便后颈一麻、倒落在地。半秒以后，黑发以同样的姿势倒下。
　　睡吧，醒来之后什么也不会记得。

　　南丁格尔谨慎地走进门，打量居住舱的布局。
　　居住舱分为上下两层，一层是普通的会客厅。南丁格尔仔细地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其他人。
　　在楼上吗？她看向楼梯。
　　每一层阶梯下都闪烁着微弱的红光。这是微型重力炸弹，她在训练场见过。样子不起眼，但威力惊人。
　　可惜这种炸弹还不够格阻拦一等猎人。她取下缠在腰上的铬金机械爪，摆动长索，勾上楼梯尽头的栏杆。
　　向上爬总能解决很多事。

　　居住舱二层是卧室，莫佳娜果然在这里。
　　她正聚精会神地伏案工作，当南丁格尔在身后站定时，丝毫没有感觉到不对劲。
　　令人钦佩的工作素养。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可惜选错了阵营。南丁格尔感叹。

　　“转过来，摘下面具。”
　　人声在身后响起。
　　嗯？南丁格尔定了两秒，皱起眉扫视四周，最后在天花板边缘的灯带间发现了全息投影仪。哦——看来智力也同样令人钦佩。
　　她悄悄把手上的注射器扔远了些，配合地转过身。
　　“把面具摘下来。”莫佳娜抬了抬手里的脉冲枪。
　　神秘来客迟迟未动。莫佳娜放在扳机上的手指开始微微用劲。
　　“我让你把面具——”
　　话音未落，她感觉手肘一麻，手里的脉冲枪掉落在地，自己不知怎的就被钳住双手、压制在办公桌上。
　　“你——”
　　备用注射器扎进莫佳娜的颈脖，让她的力气瞬间丧失殆尽。死神毫不留情地降临，蒙上她的眼睛、掐住她的声带、抽走她的呼吸。
　　南丁格尔弯腰捡起脉冲枪和注射器，望向莫佳娜。媒体上的她和此刻的她判若两人，一个仪态端庄、斯文大方；一个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如果她再识时务一些就好了，这世上就不用消失一名优秀的女人。南丁格尔忍不住惋惜。
　　但任务就是任务，不会因为任何理由而发生变故。接下任务，就必须舍弃掉同理心，舍弃掉让任务对象生还的可能。她固然欣赏莫佳娜，可这建立在她不是赏金猎人的前提下，而此刻她是「夜莺」，是一旦出手就必须得手的一等猎人。犹豫是不必要的情绪，她能为莫佳娜做的，只是多用一些药剂，尽量减少她的痛苦。

　　莫佳娜的眼神逐渐涣散。
　　在生命的最后一瞬，她听到了南丁格尔的声音。

　　“你好。”
　　我是南丁格尔，是潜伏在你身后影子里的尖刀。
　　“初次见面。”
　　可惜永远不会再有下次。
　　“愿你安息。”
　　死亡并不痛苦，请不要做出如此恐惧的表情。

　　莫佳娜半夜突发脑梗塞，一代商业女王就此陨落？安琪能否接下重任？市场或将重新洗牌？……
　　南丁格尔已经预见到明日的新闻头条，但这已经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只会拿到二十个C币（注：生命树最昂贵的一种货币），和排行榜上一个新增的人头。

　　回到停车地点时，伊莎贝拉正蹲在悬浮车顶认真地数星星。
　　“人呢？”南丁格尔随意地问。她已经准备好听到“没忍住把他们都杀了”的回答，提问时就在思考如何帮伊莎贝拉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哦、我答应过你不会引火上身的。”伊莎贝拉坐进车里，“所以我把火引到政府军那里去啦。”
　　南丁格尔愣了愣，不易察觉地笑了。

　　悬浮车在楼宇间快速穿行，沉睡的人们不会知道，「夜莺」又一次功成身退，藏进了看似和平、实则暗流涌动的地底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