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芒星2199》FutureD

39、与君离别意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定级赛的日子。
　　这一年里，弗洛伦西亚和南丁格尔相处的时间少了很多，她把大部分时光投给了另一个人：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的后援会时至今日已经规模宏大、业务链完整而分工明确，弗在其中负责文书工作，总有写不完的稿子。
　　有时她会恍然大悟似的说一句“小南不好意思，最近都没有陪你，因为后援会事情太多了，我在头号粉丝队伍，必须勇担重任”，南丁格尔倒是没什么感觉，因为归根结底，她们的队伍是在做同一件事，而且专业的一边探得更深，要真论资排辈，南丁格尔才是伊莎贝拉货真价实的“头号粉丝”哩。
　　通过对伊莎贝拉一年的观察，南丁格尔不得不承认，那的确是个迷人的家伙。她在非工作时间也经常察看伊的视频，因为观看难以预测的人的生活，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今天，南丁格尔一如既往地在洗漱台前进行无声的晨思，冥想一刻钟后，她戴上面具，出门前往考场。在她走出宿舍楼时，智脑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立即发出滴声：
　　新消息提示-「对战顺序已安排妥当，预祝观影愉快。今日降温，记得添衣。」
　　南丁格尔咧咧嘴。看来安德烈说得对，她确实得到了额外关注。

　　到达竞技场时，距离开考还有半小时，但内场已有许多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别说一座难求，连站的位置都难以寻觅。扫视一圈后，她发现了看台中央的两个空档，立刻敏捷地挪动过去。
　　在想落座的前一秒，熟悉的声音响起：“小南！”
　　南丁格尔转过头，发现弗洛伦西亚坐在两排后，正一脸严肃地拿着触控笔，准备记录什么。她身着反光银色套装，在一片棉质服饰里显得格外扎眼，旁边还坐了几个穿着类似服装的人。
　　“弗洛伦西亚，真巧。”南礼貌地回应。
　　“嗯，”弗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你别坐那里，那是给伊莎贝拉和佐拉留的座。”
　　“哈？”南有点发愣。
　　“是为了方便咱们观察贝拉，故意留出的座位啦！”旁边的银色人热情地解释。
　　“坐得太远会看不见，坐得太近会被察觉，只有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才能完美地观测到贝拉酱最自然的表现！”另一个银色人给出补充。
　　“我们黄金矿工，可真是智慧无穷呐！”第三个人说道。
　　说罢，他们三人莫名其妙地互相击起掌来。

　　南丁格尔陷入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弗洛伦西亚，这是你的朋友吗？”
　　“哦，他们，”弗自豪地回答，“是比朋友更紧密的存在——战友！我们几个都是伊莎贝拉后援会的元老级人物，全员入选头号粉丝队伍！”旁边的银色人配合地比出“耶”的手势。
　　又是一阵沉默。
　　“你们管自己叫黄金矿工？”南问。
　　“对啊！以探索钻石为目标的黄金矿工——怎么样，很贴切吧？”
　　“……你们开心就好。”她转过身，“我去另找位置。”
　　“等等！”一个银色人跳下来拉住南，“你是小弗弗的室友吧？可以挨着我们坐哟！给元老死党的特别福利～”此人话音刚落，坐在最边上的银色人就会意地站起，恭敬地让出位置。“啊对，来吧小南，我们好久都没隔这么近了！”弗洛伦西亚也在一旁怂恿。
　　“这……”南丁格尔扫视会场，再三确认没有空位后，点了点头，“好吧。”
　　“好耶！”银人们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我们黄金矿工又多了一名新成员！”
　　“我不是……”南想解释，但银色人们沉浸在自己的欢乐中，压根不在乎她想说什么。她叹了口气，坐到位置上，静静地观察来去的人。

　　考试开始了快一个小时，前面的座位还是空无一人。
　　南漫不经心地看着赛场上来了又去的哭泣者、求饶者，觉得昏昏欲睡。
　　“她们来了！”
　　终于，一声惊喜的叫喊赶走了她的睡意。
　　“小弗弗，快写快写！开考一小时后，伊莎贝拉入场了。”
　　“好！伊莎贝拉十分清楚自身的实力，深知前期的菜鸡互啄与己无关，对于这些喽啰，她连看戏的心思都没有。在睡够八小时、又食用了精美的早餐后，才带着一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表情，慢悠悠地走进考场。”
　　“……她不是才刚进门吗，你看得清表情？”
　　“哎呀，适度渲染，写作里常用的手法！小南你不要打断我的思路，我正文思泉涌呢！”弗不满地答道。
　　“哦哦哦，她们看见空位了！她们坐下了！！小弗弗！！！”银人激动不已。
　　“来了来了！伊莎贝拉一眼就相中了看台最中央的位置，认为那种视野绝佳、众星捧月的C位才符合自己傲视众人的身份。座位已被占住，但这个问题一点都没困扰到她，她走过去瞪了入座的二人一眼，那两人就像是受到什么巨大威胁似的、失魂落魄地逃开了……”
　　“这么写偶像不太好吧。”南丁格尔忍不住插嘴。
　　“哎呀，小南你不懂这个圈子！爆料要黑白兼顾才显得真实！”
　　“……”

　　南丁格尔一面观察伊莎贝拉，一面靠看弗洛伦西亚编新闻打发时间。她观察到伊和佐很快感觉到了无聊，不耐烦地瘫坐下来。但她倒是逐渐有了精神，因为赛程转折点越来越近了。

　　“哇，那个小帅哥是谁，竟然能连胜这么多场？平时怎么没注意到他？”
　　“好像叫安德烈？他有没有后援会？我能不能入双重粉籍？”
　　身旁银色人们的语气中有压抑不住的激动，但可能是因为“爬墙”的内疚，都把音量压得很低。
　　你可别人来疯，一路赢到最后。南丁格尔看着大屏幕上安德烈一路飙升的连胜成绩，在心里默祷。
　　或许上帝今天处于无业务的空窗期，十分有闲心处理人间事，在下一秒就回应了她的祈愿：“256号学员安德烈战败，请医务人员进场清场。011号学员佐拉晋级下一轮，整理时间10分钟，请……”

　　……？
　　“哇塞佐拉更帅耶！我还是入她的双重粉籍吧！”
　　“不愧是能和贝拉做室友的人，名副其实的高分选手！”

　　怎么回事？
　　一队医务人员拿着急救物品冲进对战场地，几秒后，佐拉走出考场，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小南你看到了吗？那是贝拉的室友，超厉害吧？她们是强强联手——呃？”弗洛伦西亚一脸兴奋地探出头，想寻求共鸣，却看到了呆若木鸡的同伴。
　　南丁格尔木木地僵在那里，在一片“射日弓”的欢呼中格格不入。
　　“小南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南丁格尔回过神来，“吃坏肚子了而已，我出去方便一下。”
　　“哦好，不过你的智脑一直在震，不用看一下……”
　　“一会儿见。”南丁格尔打断弗，匆匆离开看台。

　　手腕上的设备震个不停，使用人却坚持忽略它的讯号。她东张西望，最后在通往出口的过道上发现了目标。医疗队正紧锣密鼓地筹备这一轮的伤员转移。
　　“等一下！”南丁格尔冲过去，带着哭腔，“我是一个伤者的朋友，请让我跟他说几句。”
　　操纵合金担架的医务人员默许了她的请求。
　　南丁格尔在一群浑身绷带的伤员间穿梭，好容易才辨认出安德烈。
　　“哦，安德烈，”南丁格尔的哭腔更重了，“这是怎么回事？”
　　“呃、呃……控分。”安德烈的颈椎受了重伤，发声非常费劲，试了好几次才成功吐出这两个字。
　　“明白了，我一会儿去医院看你。”南丁格尔抽噎着说。

　　语罢，她一边呜咽一边朝竞技场走去，其间听到了与伊对战的人弃权的广播。看来其他人负责的部分没有出问题。
　　贴着手腕的智脑嗡个不停，以至于南分不清感受到的脉搏加快是事实还是震动带来的幻觉。
　　南丁格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当前的状况：如果佐拉是本期学员里实际的最强者，那么伊莎贝拉依然有很大机会成为冠军，佐拉对伊有不一般的情感，只需去暗示一下……
　　她停在通往一号竞技场的过道上，打算在佐拉经过时说两句。

　　但接下来，又一件出乎预料的事发生了。
　　“011号学员佐拉弃权，005号学员文森特晋级下一轮。”接着，「Final fight」的烟花在半空中绽放。
　　南丁格尔的手心沁出冷汗。同时，智脑安静下来。电子设备的突然沉默使她的不安更加深重。
　　怎么会这样？
　　文森特作为四区老贵族的长子，有展示贵族实力的责任，绝对不可能控分，如果对战，肯定不是佐拉的对手。
　　中间发生了什么事，让佐拉弃权了？最关键的是，如果他能让佐拉弃权，是不是也能让伊莎贝拉……

　　南丁格尔越想越忐忑。最后下定决心，迈开步子，主动去寻找决赛选手。
　　伊莎贝拉很快出现在眼前，她一边行走一边盯望看台，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南思考片刻，略微一侧身子，直直地撞了上去。
　　“哎哟！”伊被撞了一个趔趄。
　　“小心，伊莎贝拉。”南丁格尔一字一顿地给出提醒，而后迅速消失在伊的视野内，融入看台一角的人群里。

　　南丁格尔自出生起就没有这么紧张过。她总能轻轻松松、游刃有余地达到目的，这也是上面喜欢她的原因——
　　想到这里，她看向智脑。此时的智脑跟一小时前那台疯狂晃动的机器截然不同，安静得就像是个模具。
　　南咬着嘴唇，提心吊胆地观察场内的动况。在看到伊莎贝拉和文森特双双进场后，她稍微放下一点心来，但仍未安心，直到舆论彻底指向讨伐文森特，她才完全舒出一口气，恢复了以往的放松状态。

　　此时，她终于有心思打开智脑，查阅之前的信息。
　　跟她猜测的一样，信息是「上面」发来的。最初是一个惊讶的表情，而后是问号，接着是越来越多的问号，信息在宣布最终场即将开始时停止了送达。
　　南丁格尔在对话框里输入：「我误判了。」
　　回复隔了五分钟才传来：「我们知道。」
　　「还好，没有影响最终结果。」南说。
　　没有回应。直到写着“Final winner: 005 Isabella”的礼花在空中炸裂，对面才再次发来消息：「那是因为运气好。」
　　南陷入沉默，思考片刻后，写道：「抱歉。」
　　又是五分钟：「安德烈和佐拉是怎么回事？」
　　「佐拉控分了。」
　　「那文森特和佐拉呢？」
　　「我不知道，应该是文森特使用了什么策略，我会去查清楚的。」
　　「你不觉得现在查已经晚了？」对面的态度相当尖锐，「你难道看不出这一点？我还以为你很专业呢，我也误判了吗？」
　　南丁格尔再次陷入沉默，过了好一阵，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抱歉。」
　　「以你的实力，我不觉得会想不到去摸清目标身边的人的底细。」对面的语气缓和了些，「与能力无关，失误的是你的情感。」
　　南不知该如何回复。
　　「你对伊莎贝拉的关注，完全超过了公务需要的程度。」智脑上不断浮现新的文字，「你被迷住了，迷恋会让人降智。」
　　「但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们不愿就这么放弃你。」
　　「所以，我们要更换你的任务，有异议吗？」
　　南丁格尔沉默一阵，答道：「没有。新任务是什么？」
　　啪。
　　一张照片弹出来。
　　南瞪大眼睛，开什么玩笑！
　　「监视这个对象，如有异常行为，立即报告。」
　　南脸色阴沉下来，一语不发。
　　「怎么？」对面的人似乎又有了调笑的心情，「让你见老朋友还不乐意？她可算是我们之间的红线使者呢。」
　　南黑着脸打字：「你在派谁盯着我吗？」
　　「哈哈，」对面发来一个大笑的表情，「你想多了，亲爱的。我没有派谁盯着你。」几秒后，一张眨眼的动态图出现在电子屏上：「我在盯着所有人。我的眼睛是天幕。」
　　南抑制不住不悦的心情，冲动地发问：「你是谁？」
　　没有回应。
　　前面的文字开始逐行消失，“阅后即焚”功能启动了。这是对话终结的讯号。

　　南丁格尔回到看台上。银色人们沉浸在伊夺冠的喜悦中，并未注意到她的归来。
　　南的脑海里全是刚才看见的那张人脸，内心的不适感愈发深重。是任何人都好啊，为什么偏偏是她？上面到底想干什么？
　　思绪纷杂之际，南突然注意到几个教务员不知何时混入了人群，正朝场内走去。
　　怎么回事？南有些惊愕。教务员不是只在「处理」人的时候出现吗？她看着教务员的行进方向，确认了他们是要进入一号竞技场，不由得想起安德烈的担忧。
　　不会吧？上面告诉她伊莎贝拉夺冠之后的接应事项都准备好了啊。
　　南下意识地打开智脑想要问个究竟，又猛然想起自己已经没有发问的资格，只得关闭设备，独自胡思乱想。
　　思来想去半天也没有头绪，她感觉心里憋闷得慌，决定眼不见心不烦，离开竞技场，暂时抽离数不尽的问题。

　　一走出竞技场，凉爽的晚风就让她清醒过来，该做的事立马一件一件地排好序呈现在脑海中。
　　首先，去看望受伤的同僚。
　　她走进校医院，在人工助手处查询后，很容易地找到了安德烈的病房。
　　然而，舒适的心情走得比风还要快，门一开，她才放下的心就又提上嗓子眼。

　　一个留着短发、打着耳钉、穿着宽松T恤和运动短裤、还在五六根手指上戴了戒指的女孩，正坐在病床上，无聊地晃荡双腿。这种造型很容易被认为是哪个校园霸凌团体里的混混，但胸前的吊坠揭示了她的真实身份。
　　“维罗妮卡 ？”南丁格尔不可置信地发问，心说今天到底还要发生多少难以消化的事。
　　“Hello, there. ”维罗妮卡露出微笑，“终于抓到你了，影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