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芒星2199》FutureD

38、身在此山中

　　南丁格尔无声地在昏暗的灯光中穿梭。她身着纯黑套装，将脸和四肢完美地隐藏于内，像是一滩可伸展的凝胶。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误以为是谁的影子成精了。

　　走了大概有十分钟，周围的灯光亮度骤然提升，一座巨型建筑出现在眼前，用各种语言写出的“竞技场”全息投影在半空中循环播放。
　　在没有感应到教官级权限的磁卡时，竞技场处于严密的防御模式，外部严丝合缝，不露一丝空隙。譬如现在，它看上去仅是一个光滑的银色椭球体，微微泛着荧光，有点像古书里描绘的龙蛋。
　　竞技场的外墙边上靠着一个人，正旁若无人（确实也没有人）地晃动身体。离远了看，会以为那是个被训练逼疯的可怜同学，离近了看才晓得，那是个戴着耳机听音乐的中二少年。再走近一点，就会发现此人五官非常端正，身材比例尚佳，衣品也很好，不夸张地说，他有着即使参加一区选秀也很难不脱颖而出的外表。

　　“安德烈。”南丁格尔开口道。
　　安德烈没有回应，依然闭着眼沉醉在音乐中，还轻声跟着旋律哼唱。
　　南丁格尔见状，没有丝毫犹豫，大步走到他跟前——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下，被施暴者两边的耳塞都掉到了地上。

　　“疼疼疼疼疼！”安德烈捂住右脸，龇牙咧嘴地大喊，“南姐你干什么！”
　　“谁让你不回答我。”南丁格尔耸耸肩。
　　“因为我戴着耳机呀！你就不能多喊两声！干嘛一上来就使用暴力！”安德烈委屈极了。
　　“我喊了你不下五十声。”南坚定地回答。
　　安德烈怔了怔，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啊，原来如此，那就是我自己活该了，失礼了南姐。”
　　南丁格尔宽容地点点头，随后朝“龙蛋”走去，安德烈会意地跟上。南走到椭球体侧面，掏出一张磁卡贴上，几秒后，一圈光晕出现在卡片边缘，并以此为中心扩散开来，紧接着，“龙蛋”以卡为轴线，南的身高为顶点，倏地朝左右打开，露出一个狭窄的方形缺口。南好像已经十分熟悉这个流程，淡然地走进方门，安德烈紧随其后。

　　廊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的出现一格一格地亮起，竞技场内很快变得灯火通明。先进的对战场地、宏伟又富有设计感的看台、各类高端的攻防设备，统统将自己展示在闯入者眼前，炫耀着建造者不俗的品味和强大的实力。
　　南走到最外圈，从十号竞技场开始，由后往前行走。
　　“现在安全了，说吧南姐，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不会只是因为想泡小鲜肉吧？”安德烈不正经的笑声在走廊里回荡。
　　“你是不是因为在黑羊待太久被同化了？说话这么重的江湖气。”南严厉的声音立刻压住了空气中的笑意。
　　“哎呀，南姐姐，我又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安德烈委屈巴巴地说，“我也就对你撒撒娇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其他人面前可酷了。”
　　“别贫嘴了，时间有限，听我说正事。”
　　“嗯。”安德烈听话地收起嬉笑的表情。严肃起来的他确实能显出几分威严。
　　“今年的新生测评成绩，我已经拿到了，有一个S级。”
　　“哦？”安德烈无所谓地咂咂嘴，露出傲慢的笑容，“跟我比起来怎么样？”
　　“……比你的真实成绩低0.01分。”
　　“哈哈，”安德烈做出一副甚感可惜的样子，“还是差一点点啊。坊间传得那么凶，我还以为文森特真是什么百年难遇的天才呢。”他兴致勃勃地扭动手腕：“要我去解决他？”
　　“谁告诉你是文森特了？”南丁格尔的语气中带了几分笑意。
　　“啊？”安德烈愣住了。
　　“那位S级学员名叫伊莎贝拉。”
　　“哈？！”安德烈瞪大眼睛，“那个贼可爱贼可爱的妹子？！怎么会是她？！要我杀她？！不是吧，那是我喜欢的类型耶——”
　　“如果不是同事关系，我现在已经揍你了。你听上去就像头用下半身思考的无脑色狼。”南冷冷地打断安德烈，“谁又告诉你要去解决S级了？能不能好好听我讲完？”
　　安德烈乖乖闭上了嘴。但只安静了两秒钟，他就又凑到南丁格尔身旁，暧昧地说：“南姐，我看出来了，你吃醋了。”
　　南丁格尔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身旁写着“1”的对战场地，又转头看向另一边，透过面具，和那双泛着桃心的眼睛对视。

　　啪！
　　一声脆响。
　　安德烈的左脸上留下了和右脸对称的指印。
　　“呜呜呜呜呜呜呜！”安德烈捂着脸哭喊，“南姐你太过分了！一大早就打我，还两次，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要向上级投诉你……”
　　“我就是你的上级。”
　　“……”
　　南丁格尔无辜地耸耸肩。
　　“没天理啊！没人性啊！”安德烈又叫喊起来，“这是赤裸裸的职场暴力——”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这个月的补贴全部扣光。”
　　“enen（好的）。”安德烈闭紧嘴巴，通过鼻腔喷出这两个字。

　　南丁格尔满意地点点头，打开智脑，进入投屏模式。
　　“上面已经决定了，要送伊莎贝拉‘上道’——上奥德莉的道。”她调出一张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的表格，上面详细地记录了本期学员的入学考试成绩和各项排名。
　　“她的评估成绩很好，再加上稀有的性格优势，上面认为，她也会有左右大局的能力。所以必须快些让她走入我们的局，尽早纳入控制，以免发生不可控的事故。”
　　说完，南挥挥手，最小化表格，调出一面图片墙——往届定级赛冠军的采访现场集锦。
　　各种各样的宣传口，遍布各界的支持，跨越阶级的会面，无一不昭示着冠军会收获的巨大知名度和丰厚资源。
　　“奥德莉作为训练营的直接负责人，一定会非常关注定级赛的结果。”南指了指身旁的一号竞技场，“上面打算让伊莎贝拉成为冠军，以此获得奥德莉的肯定。”她转过头：“如何，能做到吗？”
　　没有回应。
　　沉默持续了好一阵子。最后，南看了看时间，再次开口：“安德烈，怎么了，高分的尊严在抗拒？”

　　“enen，enenenenen（补贴，我不能说话）。”安哼哼着回答。
　　“……那句话的有效期已经结束，你可以说话了。”
　　“呼！”安德烈放松地吐出一大口气，好像终于从什么很大的折磨里挣脱了出来。
　　“但这不是很危险吗？我在黑羊听说过，训练营里太过出彩的女性会受到很严重的打压。”他说。
　　“那不是你该考虑的事，”南淡淡地回答，“这个问题上面会处理好的。或者说，她们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决定让伊莎贝拉去出彩。”
　　“哦……”安德烈眯起眼，“她们觉得伊莎贝拉这么与众不同？”
　　“不该问的别问，完成分内之事便可。”南说，“我们会安排你和佐拉对战、再和文森特对战，最后对上伊莎贝拉。记得别太亢奋，保持清醒，控好场子，让她赢得自然，明白了吗？”

　　安德烈沉默了。
　　“怎么，有顾虑？”
　　“确实有。”安皱起眉，“维罗妮卡也给了我定级赛的任务。她想要我夺冠，好给她们做「领路人」。啊，这事儿我汇报过的，她们想要捣毁训练营，你还记得吧？”
　　南点点头。
　　“以维罗妮卡的性格，她肯定会杀掉没完成任务的落水狗——不是你跟我这种打情骂俏的‘我要杀了你’，是真真正正地下死手。”
　　南丁格尔陷入沉思。
　　画面久久地定格。等了许久，安德烈憋不住了，率先开口：“南姐，怎么搞这件……”

　　啪！
　　又是一阵熟悉的疼痛，安德烈的左脸肿了起来。
　　“南姐？？？为什么？？？”安德烈发出迷惑的哀嚎。
　　“我没跟你打情骂俏，放尊重点。”南的语气依然平淡。
　　“啊？？？”安德烈相当不服气，还想争辩什么，但南丁格尔扬起手，硬生生地把他的话吓了回去。
　　“黑羊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保住你的。”说着，她又看了一眼时间，“快到学霸们的起床点了，今天就这样吧。”说完，她自顾自地转身离开了。

　　“南姐！”安德烈叫住她，“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南丁格尔回过头：“你说。”
　　安德烈的表情无比凝重：“你……”
　　南耐心地等待着。
　　“对我就没有一丁点喜欢？”
　　“……”
　　“我是真的想知道，咱们相处这么久了，你都没对我动心？你知道我入学后收到了多少情书么？还都是来自只见了我一面的陌生人。你跟我近距离接触了这么多年，怎么会没有感觉……”
　　“这里，”南丁格尔不想再听下去，“只要是个男的，就会有女人爱。你被爱，不是因为自己有魅力，而是因为规则有震慑力，清醒点，行吗？”
　　“呜呜呜南南你怎么能这么说！也太伤人了！”安德烈做作地捂住胸口，“我的心都要碎了！我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你却……”
　　“我喜欢女孩子，你为了我自宫吧。”
　　“……”
　　“怎么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快行动起来啊。”南说。忽然，她像恍然大悟了什么似的，体贴地补充道：“哦，我明白了，怕自己动手会感染是吧，要不我来帮你？”说着，她就作势朝安德烈走去。
　　“别别别，长官，madam，南丁格尔女士，我错了，别搞我！我再也不说骚话了！”安德烈赶紧后退，行动时还不忘捂住裆部。
　　“很好。”南丁格尔站住脚，再次转身，“我走了。”

　　“长官。”安德烈又一次喊住南，这次的声音比上次更加沉稳。
　　“又怎么了？”南无奈地再度回头，同时警告道，“别忘了，我刚刚的要求还作数。”
　　“她给你的信息真多，每次都这样，告诉你其他人不会知道的事。”安德烈说，“她对你很偏爱。”
　　空气变得有些微妙。
　　“或许是吧。”南回答。
　　“那么，”安德烈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地问，“你知道她是谁了吗？”
　　封闭又空旷的空间中，回音功能格外强大。这个问句在走道里往返回荡，一遍遍地打在南丁格尔身上，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我会知道的。”南笃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