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芒星2199》FutureD

37、不识庐山面

　　南丁格尔站在洗手台前，直视那张连自己都没见过多少次的脸，抬手抚摸五官的轮廓，感到十分陌生。
　　她想用微笑来表达满意的心情，但因为平时很少用到五官、对其的运用十分不熟练，最后只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皮笑肉不笑。
　　她其实真的很高兴。一把“隐藏在影子里的尖刀”，就是要没有自己的形状，才能迅速地融入任何地方。

　　「伊莎贝拉有什么新动作么？」智脑亮起。
　　“暂时没有”，南丁格尔正想动手输入，智脑却突然发疯似的抖动起来，还伴随着尖利又密集的哔声——这是紧急呼叫的讯号。
　　“小南！快到咱们班上来，出大事了！！！”
　　弗洛伦西亚说完这句话就中止了通讯。
　　经过上次的事件，南丁格尔对弗口中的“大事”已少了七分忧虑，但还是依她的心意，回应上头的问题后，就去到了班上。

　　今天是新学期第二周的周六，新生重分宿舍，老生自由活动，所以教室里的人并不多。因此，那帮围站在一起的人显得格外扎眼，其中就有弗洛伦西亚。
　　“小南！”弗立即发现了新来客，使劲挥手。南走了过去。
　　她走近才发现，人群中心是一个坐着的颓丧男孩，脸上有明显的擦痕，左眼贴着纱布，右手放在石膏里，吊在脖子上，看上去伤得不轻。
　　“出什么事了？”南问。
　　“庄璧那个混蛋！”弗洛伦西亚愤怒地一拍桌子，“他今天被伊莎贝拉给教训了——给教训惨了！结果这欺软怕硬的家伙，搞迁怒，在走廊听见咱班同学在说贝拉粉丝团的事，就把他打成了这样！”
　　“呃？”南丁格尔愣了一下，沉默几秒，再次开口道，“不……我的意思是，你出什么事了？”
　　“诶？”这下换弗愣住了，“我……我没事啊。”
　　“那你这么急匆匆地喊我来，就是因为别人被打了？”南问。
　　弗怔怔地点头。
　　“好吧。”南丁格尔的语气似乎很无奈。
　　弗洛伦西亚皱起眉：“小南你怎么是这种反应？你不觉得生气吗？不觉得很过分吗？”
　　其他在场的人悄悄点头表示认同。
　　南丁格尔环视众人，最后望向垂头丧气的男孩，走到他面前，问：“庄璧经过的时候，你知道他被伊莎贝拉揍的事吗？”
　　“诶、诶？”男孩抬起头，怯怯地看着南丁格尔，“我、我听说了一些……”
　　“那你为什么还要在他路过的时候说这种事呢？”
　　“诶？”男孩愣住了。
　　“知道发生了这种事，还不注意周围的环境与应有的措辞，被盯上不是活该吗？”
　　男孩不知怎么回答，看着冷冰冰的南，禁不住开始发抖。
　　“南丁格尔！”弗洛伦西亚尖叫起来。她冲到南面前，眼里迸发着愤怒的火星：“我叫你过来是为了多个人一起想办法，不是来嘲讽受害者！”
　　南平静地回答：“这么愚蠢的受害者，没有出头的必要。”她偏过头，再一次望向男孩：“既然实力不足，就应该做好防御措施，避开危险，不去惹不该惹的人。这是你自找的。”说完，她看向面前的弗，淡淡地说：“你也是一样，不要多管闲事。”
　　“南丁格尔！”弗洛伦西亚快飙出海豚音了，“你给我出去！出去！”
　　弗身后的男孩痛哭起来。
　　南丁格尔没有争辩的意思，配合地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又重复了一遍：“弗洛伦西亚，不要多管闲事。”
　　说罢，她走出了教室。离开时，空气中隐隐传来男孩的啜泣：“呜呜……好可怕……笼岛千穗理前辈肯定不会这样……”

　　分别以后，弗洛伦西亚没有发来任何消息，南丁格尔也没去过问，投入了今天的工作——在新人宿舍收集有关伊的信息。
　　傍晚时分，南突然收到一条陌生人的消息。其实说陌生也谈不上，就是班上没怎么说过话的同学。说起来，她在班上，乃至全校，主动说过多于三句话的，也就只有室友弗洛伦西亚了。
　　“南丁格尔同学，可以来教室接一下小弗吗？”
　　嗯？南顿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立即抽身离开宿舍楼，返回教室。

　　早先的那帮人还在这里，但已经没有聚在一起，分坐在不同的位置。
　　她扫视一圈，目光定在了弗身上。弗的长发变得七零八落，左边是寸头，右边是不整齐的齐肩碎发，看来动手的不只一个“理发师”，“手艺”还都不怎么好。
　　南思考几秒，走到了发消息的女孩身旁。小姑娘脸色惨白，嘴唇不住地颤抖，好像受了很大的惊吓。
　　“发生什么了？”南问。
　　“唔？”女孩迷茫地抬起头，好像很难理解这句话，过了好半天才磕磕巴巴地回答：“我们……想戏弄一下庄璧……在他的咖啡里放泻药……被发现了……”她说不下去。
　　南走到弗洛伦西亚身边。
　　弗表情木然，呆呆地盯着手里破碎的电子器件。南看了一眼，立马辨认出那是学习设备的遗骸。如果没猜错，弗洛伦西亚应该需要重购所有教学设备了。
　　她脱下外套，披在弗的头上，说：“走吧。”弗怔怔地看了南一眼，听话地站起，呆呆地跟随着前面的人的步伐。

　　回到宿舍之后，弗洛伦西亚的状态没有好转，连头上的外套都没取就缩到了床上，抱着膝盖，愣愣地盯着纯白的地板。
　　两人无声地呆在同一空间。一个人在沉闷地发木，另一人若无其事地吃饭、刷牙、洗漱，在结束所有日常事务后，她躺到了床上。
　　“小南……”
　　空气中传出微弱的呼喊。
　　“嗯。”南丁格尔含混不清地回答，似乎已经处于半梦半醒之中。
　　“我错了……我应该听你的……不多管闲事……”
　　“嗯。”
　　“庄璧说……他本来想划我的脸，但是觉得我、我长得好看，就没有，他、他说之后要带其他人来——”
　　“好了别说了，快睡觉，他不会的，就是吓唬你而已。”
　　“可是——”弗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睡觉。”南丁格尔加重了语气，“又不听我的话了？”
　　短暂的沉默后，南丁格尔听见身后传来了整理床铺的声音，而后是轻轻一声“咚”，有什么倒了下去。

　　大约过了一小时，房间里出现了均匀的呼吸声。南丁格尔睁开眼睛——她一直没入睡，也没有入睡的意愿。
　　南转过头，确认弗洛伦西亚已经睡熟后，把智脑摸进被子，飞速在设备上运动手指。几十秒后，头顶上的四点闪烁红光一齐消失——或者说，此时，学员宿舍区的所有红点，都湮没了。
　　南坐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储物柜前，取出行李箱，输入三次密码后，拿到了内容物：一个可高精度贴合使用人轮廓的轻型面具，一个可进行多波形调节的变声器，和一套高密度防弹衣——全都是军事级别的专业装备，此外，还有几十支装满液体的短针筒。她熟练地穿好套装，在髋部的置物袋里插入针管，开门离去。

　　“庄璧。”
　　朦胧中，庄璧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那声音低沉、粗糙又寒冷，让他想到了古书《圣经》里描写的魔鬼的呼喊。
　　看来今天做的是噩梦。庄璧心想。
　　“庄璧！”声音重了些。同时，庄的身上出现一股让人不适的压力，把他激得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他就看到一张贴在鼻尖的没有五官的黑脸，吓得想要尖叫，但立刻被无脸人捂紧了嘴。
　　这一举动令他的自保意识更加强烈，像刚被切开的蚯蚓一样疯狂地扭动起来。
　　“别动！”无面人警告道。但庄璧哪会听呢，他可不是安然等死之辈，扭得更厉害了，还想去掏枕头下的武器。
　　无面人一手按住庄璧活动的手腕，一手抓起针筒，狠狠扎向庄的颈部。
　　“唔！”庄璧疼得呜咽一声，而后大吼起来，“你给我打了什么？！”这一叫，让他彻底清醒过来，想起屋里还有一个人，赶紧对旁边的床铺大喊：“喂，还睡？！寝室进贼了！！！”
　　“别喊了。”无面人说，“也给他打了东西，不过只有助眠效果，比给你用的弱多了。”
　　“你！”庄璧更愤怒了，“你给我打了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政府不会放过你——”
　　“哈哈，是吗？”无面人似乎被这句话逗笑了，“那如果我就是政府的人呢？”
　　庄璧愣住了。
　　“我是政府的人。”无面人淡淡地说，“他们是光辉的化身，我是光打下来产生的暗影。”
　　庄璧沉默了，再开口时，气势已弱了许多：“政府怎么会想杀我？我的家族可是……”
　　“你太高调了。”无面人打断庄璧，“高调的人只会给家族蒙羞。啊，说到这个，你今天不是就差点给新人舔鞋了吗？这样的人死了，家族只会高兴吧？”
　　庄璧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幸好此刻没有光亮，让他的窘迫成功藏匿在了黑暗中。
　　无面人看了看空中的时钟：“还差几分钟，针剂就要发挥效用了。别怕，死亡是慢慢来临的，一开始只会失去意识、浑身麻痹而已。”
　　“我会低调的，”庄璧的语气软了下来，“上面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改的，快给我解药吧。我有学过，这种药物用于审讯，在嫌疑人招供后就会给解药……”
　　“哈哈，”无面人发出不自然的奇怪笑声，“凭什么？”
　　“……啊？”
　　“在绿宫时才会用于审讯，谁告诉你在外面也一样了？”无面人的声音恢复了冷酷，“他们给了我杀死你的权利——上头是怎么说的来着？嗯，好像是，‘这种少爷很容易不听劝，必要的时候就斩草除根吧，贵族的荣耀不容亵渎’……”
　　“我会改的！我真的会改！”庄璧焦急地叫喊，“我会乖乖的！保持低调！好好读书！平易近人！再也不和任何人起冲突！请你——”
　　“哈哈哈，”无面人又发出怪笑，“你觉得你改不改真的重要吗？你愿不愿意改，还不是做报告的我说了算。”
　　庄璧瞪大眼睛。
　　“在来的路上，我想了好几种送走你的方法——比如解剖，看你是先死于神经毒素还是失血过多；或者绞颈，看你能在缺氧的情况下撑到什么时候——不过别担心，我很仁慈的，这些项目会在你晕过去之后才进行，你什么都感受不到。只是你室友醒来之后可能会觉得恶心。”
　　“别这样，”庄璧哀求起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什么都愿意给。”
　　“我想得到你的尸体。”无面人说。
　　“别，”庄璧大哭起来，“这位哥哥，叔叔，大爷，放过我吧，我跟你近日无冤远日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个人爱好。”无面人耸耸肩，“还有，我是女的。”
　　庄璧愣了愣，突然意会了什么，换上极度讨好的语气：“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姐姐，女侠，女王，你，您有那种特殊癖好，这会给您带来快感，我很懂的，我可以配合，您要我跪下吗，要我做狗吗，我会三百六十种狗叫法，不信我表演给您看，汪，汪汪……”
　　“真没礼貌，别乱揣测人的心思。”无面人捂住庄璧的嘴，“药效应该发了吧？你没觉得头晕？”
　　“ququ（求求）……”话音未落，庄璧就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南丁格尔回到宿舍，打开了每天都会进入的界面。
　　「我来了。」她发送消息。
　　「噢，今天这么主动？」对面立刻有了回应。
　　「那是，遇到有价值的情报，可不得抓紧时间上报么？」
　　「哈哈，请讲。」
　　「伊莎贝拉的实力比我预估的还强，她今天把庄璧打趴下了，还是在未经任何训练的情况下。」顿了顿，南补充道，「这孩子是个天才。」
　　「好。」对面回复，「那我们照原计划进行。」
　　「没问题。」
　　这是她们一贯的告别用语。发送成功后，南便打算关机睡觉，但没想到，智脑又滴了起来：
　　「今天怎么心情这么好？」
　　南怔了怔，微微咧开嘴角，写道：「因为摸到了喜欢的小猫。她今天被吓到了，主动来向我撒娇。」
　　对面发来一个惊讶的表情，说：「亲爱的，你知道我们这个时代已经没有猫了吧？」
　　南丁格尔没有回复。
　　「养宠物是个人爱好，我们不会干涉，但可不要玩物丧志哦。」
　　「我不会玩物丧志，」南说，「只会玩物丧安眠药。」说到这里，她回忆起刚刚庄璧被安眠药吓出的惊恐反应，又露出不自然的真心笑容。
　　对面再次发来惊讶的表情：「竟然讲笑话，看来心情真的很好哦。」隔了几秒，ta又说：「虽然很不忍心打破你的愉悦时刻，但还是得提醒一下，别忘记正事。奥德莉已经发现伊莎贝拉是S级了，再推一把，让莉莉彻底迷上她。」
　　「没问题。」
　　打完这行字，南丁格尔躺到床上，眼前浮现出几张脸，迅速构建出初步的计划。

　　在天幕还没有泛起一丝晨光时，南丁格尔的闹钟就响了。
　　弗洛伦西亚迷迷糊糊地嘟囔：“小南你……周末设这么早的闹钟干什么……还有你啥时候把起床铃换成狗叫了……”说罢，她翻了个身：“这狗叫得真像人。”
　　南丁格尔没有回答，着装完毕后，走到弗身边，拍拍她的脸颊：“今天有事，我先出门了。帮你预约了接发师，大概九点来。记得看智脑的消息。”
　　她走出大门，难得地联系了室友之外的人：“你早起的习惯应该没丢吧？出来见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