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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我以我血荐轩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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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开审判如期举行,扎克拼命按捺住内心的躁动,佯装事不关己地坐在参会席上。听见周围的人对事件因果的各种猜测,他忍不住暗自发笑。
扎克已经把真相告诉了达芬奇,长官很是高兴,当即回应绿宫就是缺少他这种心思缜密的人才。再等一小时,哦不对,或许只用半小时,真相就会被他亲手揭开。待到那时,他瞟了一眼伊莎贝拉,发现她正悠哉悠哉地晃着腿跟文森特闲聊,不由得冷哼一声,这个bug将被彻底拔除,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叮——叮——叮——绿宫发起连线邀请,无拒绝权限,三秒后启动全息投影设备,倒数,3、2……」
来了。扎克坐得笔直。
三具泛着蓝光的身体伴着一张长桌出现在主席台中央、嫌疑犯的正前方。左一是达芬奇,训练营分管领导之一,散漫地打量着在场的人;中间是奥德莉,训练营直接负责人,正低头查看什么东西,大概率是钟诚的资料;右一……咦?财政官?她为什么会在审判席上?
这时,财政官像是感应到扎克的疑问似的,笑盈盈地对参会者们挥挥手,开口道:“原定的法官因病休假,此案由我代由审理。别担心,我也是有资格证的专业人士。”
话音刚落,奥德莉就接上茬:“如果各位没有问题,我们就立刻开庭吧,争取速战速决,相信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
会场鸦雀无声。
奥德莉没有做什么串词,依旧低着头,一边翻阅电子屏一边开始问询:“你的基本情况?”
“钟诚,原第七区住民,就读于上期精英I班。”被审人配合地给出了答案。
“你有无前科劣迹?”
“无。”
奥德莉停顿下来,看了钟诚一眼,富有深意地笑了笑,说:“确实没有。连迟到都没发生过的好学生,这次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呢。”
钟诚一声不吭。
奥德莉严肃语气,继续发问:“你因何事被遣送至公开法庭?”
“入侵总控系统。”
“你是否清楚这是违法犯罪行为?”
“是。”
“你是否清楚你的所作所为可被定为叛国罪?”
“是。”
“你是否清楚叛国罪的裁决皆为死刑?”
“是。”
奥德莉不再说话,开始记录什么东西。会议室的寂静更深了一层。人们似乎没有想到审理过程会如此顺利,连一句辩驳都没有出现。
片刻后,奥德莉关闭电子屏,带上比刚才更甚的严肃表情,一字一顿地问:“你有无同伙?”
“没……”
“等等!”扎克刷的站起,真实世界和电子世界的人的目光瞬间都聚集到了他身上。
“扎克教官,你有什么事吗?”达芬奇意会地询问。
扎克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先为我打断审问、耽误各位法官宝贵时间的行为致以诚挚的歉意。但我必须指出嫌疑人的谎言,让谎言存在于公开法庭上,是对绿宫的不敬——他有同伙。”
会议室响起了窃窃私语声。达芬奇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奥德莉似乎蹙了蹙眉,而财政官,什么表情也没有,犹如一个局外人。
此时的扎克再次偷偷瞟了眼伊莎贝拉,发现她已停止聊天,正沉默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内心顿时涌出一股复仇的快感。耀武扬威了这么久,终于体会到恐惧了吧?
达芬奇做出惊讶的模样,追问道:“何出此言?”
扎克浮夸地对着大门行了个邀请礼,说:“解释不必由我来做,让证人对着证据来注解,才是最有说服力的。”说完,他压低声音,按了按耳机:“千穗理,带进来。”
指令立刻顺着无线电波传至门外,会议室的大门应声开启。
穿着素色和服的千穗理踏入大门,优雅地迈下阶梯,朝扎克走去。她看到所有人都带着迥异的目光注视着她——钟诚的眼神尤其复杂——但她无心去管其他人,今天,她才是主角(话虽如此,路过伊莎贝拉时,她还是没忍住看了伊一眼)。
“我来了,阁下。”她对扎克微微鞠了一躬。
“嗯,”扎克点点头,“证人呢?”
“嗳?”千穗理一脸疑惑。
扎克一怔,愣了好几秒才再次发问:“证人呢?”
“什么证人?”千穗理的惊讶溢于言表,“您不是叫我来送东西的吗?”说完,她从袖口里掏出一把刀来。
扎克的脸色变了。这是他和千的「情趣」用品之一,一把仿上世纪风的钢制短刀。
“你什么意思?”他铁青着脸问。
“什么什么意思?”千穗理的眼中写满迷茫,“您说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
“那个男的呢?”扎克压抑着怒火。
“谁?哪一个?”千穗理无辜地瞪大眼睛。
这一问把扎克给呛住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于对弱者的蔑视)没有询问男孩任何信息。千穗理看着沉默的扎克,更加惊奇了:“您不会连要找的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吧?”顿了顿,她又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咕哝道:“不管是谁,该出现时没出现,通常都是因为死在家里了吧。”
扎克猛地揪住千穗理的衣襟,让她差点跌倒。奥德莉站起身,想要说什么,但被达芬奇以“这是交涉过程,再等等”的理由拦了下来。
“竟然……被你这个下贱的东西摆了一道。”扎克咬牙切齿地怒视着千穗理,“你这条喂不熟的狗。”
“扎克教官此言差矣,”千穗理眼里的宁静和淡漠逐渐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傲慢和戏谑,“无论怎样的狗,都是会咬人的。”说完,她咯咯轻笑两声:“何况,蠢到什么程度,才会把冠军当狗养呢?做了这种傻事,怎么可能不被「咬」得稀烂呀?”
“你——”扎克大吼起来,“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你死无全尸——”
“够了!”奥德莉狠狠拍了一下桌面,“不知道你们是想搞哪出,但这里不是让你们演肥皂剧的地方。”奥的声音里有了明显的愠怒。
“扎克教官,你到底有没有证据?”她加重语气问道。
“我……我……”扎克顿时蔫了下去,给不出一句完整的答复。
“真是胡闹。”奥德莉的不悦已写在脸上。她敲响法槌,大声宣布:“本次审判到此结束,处以嫌疑犯钟诚死刑。有异议者可立即提出,过时不候。”
会场安静得像是被大屠杀后的十二区。扎克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去看达芬奇,发现长官的脸色比自己的更难看。达芬奇感受到目光后,扫了扎克一眼,冷冷地别过头去。
千穗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白痴。”
扎克顿感大脑充血,失去了最后一线理智,冲过去卡住千穗理的脖子:“我要杀了你——”旁边的人一齐围过来劝阻。这时,千穗理以掩耳不及雷鸣之势滑出了手里的刀刃,她的身旁霎时出现了一米的无人地带。
“你——”扎克厉声质问,“你是想刺杀教官吗?”
千穗理不说话,转头看向全息投影。三位法官都在静静地望着她,似乎在等她动手、然后定罪。
她从观众席底部开始、由下往上,扫视每一张脸,最后把目光定在了伊莎贝拉身上。眼神有了一秒的柔软,但立刻恢复成了方才的刚硬。
“是又怎么样?”她的目光锁定着伊莎贝拉,似乎很漫不经心地答道,“你怕了?”
伊莎贝拉也在死死地盯着她,就像那天晚上一样专注。不……还是比那晚稍微差一点。
没错,就这样看着我。
看着我。
“我告诉你,刺杀长官可是重罪……”扎克开口道。
噗。
话音未落,刀已经扎进了胸口,不愧是冠军,在这样的压力环境下,都能准确无误地刺准大动脉。扎克瞪大眼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呵呵。”千穗理眼里闪着得逞的笑意,说:“白痴,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说完,她慢慢落在地板上,安静地躺下,不再有任何动作,但胸前的红色花朵还在鲜活地绽放、扩张,试图让苍白的和服染上更多喜色。
会场炸开了。
“扎克!”奥德莉吼道,“立马到私人会议室来!”
“扎克,你是怎么教人的,竟然让她在这种地方?!”达芬奇的表情意外又震怒。
“让这种事存在于公开法庭上才是对绿宫的不敬吧。”财政官叹了口气。
扎克脸色卡白,怔怔地看着面前已经没有呼吸、但还挂着嘲弄笑容的千穗理。他的脑子已经无法再思考别的事,只能想到他完蛋了。
明天的社会新闻头条一定会有对列兵长在公开法庭上的自杀添油加醋的描述,还有对现任教委会书记能力的怀疑。
全都完了。光明的前途、美好的生活、家族的期望……
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画面发生了扭曲——他看到乌泱乌泱的观众围在一起,每个人都在高呼千穗理的名字,而笼岛千穗理站在1号竞技场的中心,眼里闪着得逞的笑意,说:“白痴,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是、冠、军。”
他感觉胃部一阵抽搐,跪倒在地上干呕起来。
伊莎贝拉呆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扎克已经去了约谈现场,文森特也被她强迫着先行离开。
她不知道扎克口中的「证人」到底是谁、是否真实存在,但不管如何,这个人终究没有机会出现。
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可是……
她的手不住地发抖,但这只是表面,如果有能读心的新人类在这里,就会看到她的灵魂在震颤。
她感受不到一点喜悦。
很久很久以后,在僵硬的四肢恢复机动性之后,伊莎贝拉慢慢地挪到了那具无人问津的尸体旁边。
伊抱起没有温度的少女,看着她的表情——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露出的笑容。若是没看到刚才的画面,准会觉得这是个顽皮过度、累得睡着的女孩哩。
“第一次看到你这种表情。”伊想挤出一个微笑,但刚咧开嘴就掉下眼泪。“还以为你是个严肃的书呆子呢。”她干巴巴地嘿嘿了两下,但没能掩盖住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您应该也上过学习中国文化的课程吧?导师会要求每位学员选一句古诗词,作为自己的座右铭。可以问问您的选择吗?”
“听听这是什么话,啊?交个心都还要上课,怪不得大家都不愿意跟你做朋友了。”伊莎贝拉继续尝试上扬嘴角,但嘴巴像灌了铅似的,固执地指向地板。
“还好诗,好诗。咋了,听完还要给我评分,冠军就是了不起啊?”伊故作轻松地吁了口气,无意识地重复道,“冠军就是了不起啊——”
“我选的是「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眼泪夺眶而出,伊莎贝拉痛哭起来。
她从未受过这么强烈的情感冲击。往时往日,她以为一切都是游戏,而自己是必胜的玩家。此刻她终于明白,这不是能够随心所欲的游戏,若不步步为营,就会茕茕孑立。
在哭到眼睛红肿、喉咙发痛,嗓子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之后,伊莎贝拉深吸一口气,慢慢立直身子,调出一个三重加密的私人频道,在群发界面写下:
「计划提前,做好准备,今晚开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