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芒星2199》FutureD

30、寄意寒星荃不察

　　蜷在床上的千穗理在朦胧中听到了拍手声，随后，再一次被夺目的光芒吞噬。
　　“伊……”她脱口而出，发出第一个音之后意识便清醒了大半，想起伊并没有这间房的磁卡，猛地从床上撑起身子，警觉地朝发声处望去。
　　果不其然，开灯的另有其人。

　　刚换上拖鞋的扎克站在门口，满脸疑问：“伊？”
　　“咿，”千穗理一边下床一边接下句，“您怎么现在才回来。”说完，她瞟了一眼空中的时间屏，吃惊地说道，“都快过去一整天了。”
　　“啊，有很多事要处理。”扎克脱下外套，叹了口气，似乎是想表明难过，但却没叹出一点沉重的意味。
　　千穗理接下扎克的风衣，看着他脸上掩饰不住的喜色，探询地问道：“您今天竟然把所有灯都打开了，真不寻常。是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了么？”
　　“啊？”扎克怔了怔，扫视四周，似乎这才意识到周围灯火通明，笑道，“还真是，大概是因为心情好多拍了几下手。”
　　“有什么好事出现啦？”千关切地询问。
　　“天大的好事——无心插柳柳成荫。”扎克的喜悦之情霎时全部从眉宇间倾泻出来，“我很快就要晋升了。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这两天。”
　　千穗理恭敬地点点头：“恭喜您。”
　　“干嘛一副旁观者的样子？”扎克轻拂千的耳发，因为心情尚佳，动作和声音都十分温柔。他说：“我上去了，你的日子也会更好啊。”
　　“是。”千穗理又一次恭敬地点头。
　　“话虽如此，”扎克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是。”千穗理配合地答复。
　　“在跟着我爬到更高的地方之前，你得完成一个小任务，”扎克指指门外，“墙的外面有一名贵客，这几天你跟着他、负责保证他的安全，接到指令时再把他带到我说的位置。”
　　“是。”
　　“去吧，现在就开始。”扎克挥挥手。千穗理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准备出门。
　　“等会儿。”扎克叫住千，盯着她素雅的白色T恤和不知为何有些疲惫的面容思索了好一会儿，最后拿定主意，开口道：“换件衣服化个妆再出去。”

　　很快，千穗理穿着教官亲自挑选的抹胸吊带裙、带着全套妆容走出了大门。
　　一穿过罗马柱，她就发现一个在墙外徘徊的男孩。走近一点后，她看清了男孩的样貌，顿感意外。这名「贵客」，很明显是一位学员，还是她毫无印象的那种——这说明他从没当过光荣榜里的尖子生。
　　“您好。”千穗理走到男孩身旁，礼貌地开口。
　　男孩似乎被吓了一大跳，蹦出好几尺远，看清来人后，腾的一下脸红耳赤，猛地来了个90°大鞠躬：“你你你你你你好！笼岛千穗理前辈！”
　　千穗理没有说什么，轻轻地颔首回礼，但内心独白已经写满了脑海中的小黑板。
　　被保护对象的性格特点很明显：内向，不善交际（尤其是和异性），缺乏自信。这让她倍感迷惑。像扎克这种重视综合素质到变态的人，为什么会保护这样的小孩？
　　“您不必这样客气。”见男孩一直躬着腰，千穗理主动开口打破僵局。男孩听见后，慢慢立直身子，两颊的绯红更深了。
　　“您现在要去哪儿，可以带我一起吗？”千穗理柔声询问。男孩使劲点点头，转过身，开始僵硬地向学员宿舍挪动。千穗理与他并行着，但稍微隔了几步远——她担心距离太近会导致被保护对象突发什么心血管疾病。

　　一路无话，直到二人踏入学员宿舍楼、周围不再有稀稀拉拉的路人，男孩才终于鼓足勇气，磕磕巴巴地开口：“千……千穗理前辈。”
　　“嗯，我在，您说。”
　　“您、您比传闻中还要漂亮。”男孩的声音很小，说话时手还不住地揉搓衣角。
　　“谢谢。”
　　“而、而且这么端庄、温柔，比我班上的那些母老虎好一百倍……”
　　“哈哈。”
　　“我，我也会努力的！”他突然提高声调，“我也会努力成为扎克教官那种威风凛凛、受人尊敬的人物，去找到属于我的千穗理！”
　　千穗理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问：“为什么非要成为他那样的人呢？做你自己就很好啊。”
　　“诶？”男孩怔住了。
　　“并不是非要变成他那样，才会受人尊敬，”千穗理说，“你看，你现在这样不也很受尊重么？你可是被威风凛凛的教委书记亲自派人保护了啊。”
　　“这……”男孩皱起眉，欲言又止。
　　“话说回来，能让扎克教官这么上心的年轻人，全树也数不出来几个。你可真是年少有为。”千穗理继续微笑着，男孩的表情却越发纠结。
　　“啊，说到这里，可以问问么，你究竟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让他如此刮目相……”
　　“别说了！”男孩几乎是尖叫着打断千，语气十分不友善。
　　画面霎时静止下来。
　　男孩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赶紧亡羊补牢：“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听说千穗理前辈一向少言，觉得您现在这样有点奇怪……”说着，他像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似的，深深低下头。
　　画面仍旧没有流动，气氛的僵硬似乎加剧了，连空气都变得冰冷。同时降温的，还有少女的眼神。

　　几十秒以后，千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眼神也恢复了柔软：“哈哈，那我就跟你说实话吧。”
　　“……诶？”男孩慢慢抬起头。
　　“今天跟你说这么多话、问那么多事，是因为——”她凑到男孩面前，一字一顿地说，“我觉得你很可爱，想要了解你。”
　　男孩的脸刹时间又被红色占领：“前、前辈你别胡说了——”顿了顿，他降低声音咕哝道：“有那么优秀的男人在身边，怎么可能还对其他人感兴趣……”
　　“优秀并不意味着契合，”千的回复没有一丝犹豫，“您认为我的取向是大男子主义者吗？我觉得不是哦。”
　　“您……”
　　“我喜欢的，是温柔、低调、有礼貌的男孩子。”千穗理的语气听上去十分真诚。
　　男孩紧握双手，又一次深深低下头，想要藏起表情，但发红的耳根揭示着他已经快被心里的小鹿撞昏过去了。
　　“嘛，不说这些无谓的话了，不然该给您造成困扰了。”千抱歉地一笑，后退一步，定在男孩身后，说，“是我的错，我不该越界——想要像朋友一样了解您、和您并行。我们恢复应有的样子吧，做仅有利益关系的保镖和被保护人。”
　　男孩沉默良久，最后狠狠攥了一下拳头，转过身，一脸坚毅地说：“不，是我的错。因为我不相信自己……和自己的魅力，所以才会说那么多蠢话。既然您都这样说了，那我也说实话，您对我而言，是比校园里其他人都高的存在，值得我坦诚一切——”

　　扎克灰头土脸地打开私人会议室的门，感觉脑袋快要炸掉了。他走到户外，看了一眼天幕上太阳的颜色，意识到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竟然被骂了这么久。达芬奇这家伙，明明都四五十了，肝火怎么还旺得跟个少年郎一样。扎克叹出一口气，又止不住回忆起刚刚挨批的画面。什么训练营的规则就毁在自己手上啦，奥德莉一定会借题发挥啦，多少老狐狸都等着看笑话啦等等等等。
　　说得好像整件事都是他的错。虽然自己要负监管责任，但说到底，事故又不是他主导的，至于什么帽子都扣过来吗……

　　“扎克教官！”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嗯？”扎克疲惫地回过头，看到一个绷直身子站立的小男孩，表情有些羞赧。
　　“我有事想告诉您。”他怯怯地说。
　　“有事去找你班上的辅导员。”扎克有气无力地扔下这句话，继续自顾自地前行。
　　“这可是很重要的事！”男孩跟了上来。
　　“重要的事也去找辅导员。”扎克有些不耐烦，走得更快了。普通班小孩口中的重要之事能是什么？要么是被羞辱要么是被抢劫，总之就是家家酒里输家的卖惨。
　　男孩急了，大喊道：“伊莎贝拉是叛徒！”说完这句话，他立刻紧张地环顾四周，确认附近没有其他人。
　　扎克站住脚，缓缓转过头，蹙起眉：“你说什么？”
　　“伊莎贝拉背叛了训练营，”男孩见引起了扎克的注意，赶忙抓住机会表达自己，“她建立了反动组织想要推翻学院原有的规则；总控室的事故是她自导自演的为了当上高级教官方便日后行事；她——她们已经破译了学员芯片的密码打算下个月动手让芯片全面失效——”
　　“等等，慢点。”扎克打断男孩，一脸狐疑，“这些事听上去都很机密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男孩吞吞吐吐，“我就是那个反动组织的一员。”
　　“哦？”扎克的表情变得十分耐人寻味，“那既然你是敌方的人，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说辞？”
　　“凭、凭……凭我没有能力。”男孩磕巴了半天才答出这句话，说完又低声补充了一句，“但有欲望。”
　　扎克眯起眼睛，示意他继续。
　　“在之前的学校，我是尖子生中的尖子生，所有人都以我为荣、围着我转。”
　　“但在这里，从入学考试起，我就不起眼，一没有存在感……还经常被有权有势或者有能力的人欺凌。”
　　“整个家族就我一个人考进来，我一直告诉自己，绝不能让他们失望，一定要回到舞台中心。”
　　“后来，伊莎贝拉的组织找到我、让我加入，我当时可开心了，以为终于能再次让人看到、被人关注，后来才发现，她们只是想利用我家族的资源……”
　　“喂。”扎克打断他。
　　“唔？”男孩下意识地抬起头，接着感到一阵凌厉的风刮过，冷兵器的刃出现在了眼球正前方。他吓得脸色卡白，嘴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扎克皱紧的眉头却缓缓舒展。
　　“看来不是装弱。”扎克自言自语道，随后关切地拍拍男孩的肩，说，“不用继续说了，我理解你，你就是想出人头地，对吧？”
　　男孩拼命点头：“是的！”
　　扎克赞许道：“不错，有决心。”说完，他压低声音问：“伊莎贝拉背叛的证据，你有多少？”
　　“照片、录音、视频都有。我、我虽然不够聪明，可也不傻。揭露她这事儿我已经筹备好一阵了，能拿出手的东西虽然不多，但肯定有说服力。”
　　“好，”扎克说，“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后天的审判，我会派人给你领路，你直接带着证据来现场。在那之后，”他对男孩挑挑眉，“你就是精英II班的学员了。”
　　“谢谢扎克教官，您真是跟传闻中一样有魄力！”男孩激动地大喊，但脸上的快乐只持续了一秒，就又恢复到之前的无措。
　　“怎么？”扎克问。
　　“我……我还有一事相求。”他犹豫不已。
　　“男子汉，有话直说。”扎克昂了昂头以示鼓励。
　　“这几天能给我安排一个保镖吗？以防万一。”
　　“可以啊，我想想……”
　　“我……我能说自己的想法吗？我觉得，千穗理前辈是最合适的！”

　　“就是这样，所以前辈现在就和我一起站在这里啦！”男孩此时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激动。突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低声叮嘱千穗理：“前辈，你可千万不要让扎克教官知道我跟你说了这件事，我答应他不告诉任何人的。”
　　千穗理点点头，微笑道：“好啊，就让这段对话成为仅属于你我的秘密吧。至死方休。”
　　听了这话，男孩更激动了，眼睛闪闪发光，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您真是……太温柔了！不愧是我的完美理想型！您就是除家族以外激励我前进的第一动力！等我加入II班、成为教官，就能拥有像您一样的人了！”
　　“哈哈。”千穗理微笑的弧度更大了些，“看来您真的很喜欢我呢。”
　　“那是当然！”男孩郑重其事地答道。
　　“这份爱意，我乐于接受，”她贴近男孩的脸，笑着问道，“作为回应，我可以去您的房间过夜么？”
　　“那、那真是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