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芒星2199》FutureD

24、大鹏理应乘风起

　　与奥德莉相见后，伊莎贝拉被各种事务缠身，一直没机会再续那一晚的愿望：和佐拉好好谈一谈。光阴飞逝，不知不觉就到了今天，一个大日子。
　　“贝拉酱，你的小男友下午就要回来了，是不是很开心？”前桌眉飞色舞地转过身，一回头就看到了桌上的精致礼盒，惊叫起来：“哇，你也太有心了吧，竟然还准备了接风礼物！”
　　“呃，”伊莎贝拉往后缩了缩，嘟囔道，“这不是给文森特的，是给佐拉的。”而后又低声补了一句，“回校又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好接风的，吃顿饭就行了。”
　　“诶？这样吗？”前桌愣了一下，“那为什么要送‘姐姐’（佐拉在‘剧本’中的形象）礼物？”
　　“今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伊似乎有些踌躇不安（这可真是少见），“我们……嗯……前些日子吵了一架，因为都忙，一直没聊这事儿，我想借这个机会好好谈谈……”
　　“诶～原来今天是姐姐的生日啊？我只知道明天是你的生日，这么看来你们还真是有缘。”
　　“或许吧。”伊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前桌若有所思地盯着伊愁眉不展的表情和不自觉对握的双手，嘿嘿一笑：“贝拉酱，你真的很在乎佐拉耶。”说罢，她压低声音：“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啊？”伊面露困惑之色，“在乎？我当然在乎她了，她就像我的家人一样……这有什么不能告诉别人的？”
　　前桌没有回答，挤挤眼，把身子转了回去。

　　伊度日如年般地捱过了一天，好容易等到放学铃声响起，心情却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有压力了。
　　她拿着礼盒走上回宿舍的路，心想自己这段时间以来都回得很晚，今天这个点回去，一定能让佐拉惊喜。有了喜的情感，矛盾就消除了一半……
　　计划拟得有理有据，但身体却诚实地用蜗牛般的速度移动着，大脑也十分杂乱，措辞的一百种方法、跟理想发展背道而驰的一千种剧情和同桌那句意义不明的话语交替着闪现。
　　也难怪她这么没把握，人这种生物，24小时不见就可能翻脸，更别说这么长一段时间没打交道了。
　　伊像电动小马达一样使劲甩了十几下头，想把那个心理素质测试接近满分的冠军摇醒，但冠军人格像是磕了十片褪黑素一样，睡得死死的，一点都没醒来给主人鼓劲的意思。

　　像是走了十万步、过了一百年，寝室的编号出现在了可视范围内。伊深吸一口气，不太有底气地挺了挺胸，朝宿舍门走去。
　　还差十米到达门口时，合金门像是有了感知似的，咔的一声缓缓开启，一只脚随之迈出。
　　伊压抑着的慌乱炸开了。
　　不会吧，这么心有灵犀？我还没准备好呢，看到她我要说什么——诶，等等。
　　伊虚起眼睛，又仔细瞧了瞧紧接着出现的躯干和露在衣领外的半张脸，意识到走出来的是个男人。
　　男人？伊皱起眉，找佐拉的男人？
　　心中的慌张顿时被恼怒代替，一股无名火升了起来。
　　“喂！你！”大门刚合上，伊莎贝拉就叫嚷起来。“嗯？”男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发声的方位，被遮住的下半张脸也因此离开了大毛领的庇护。这个对视让伊的情感再度发生变化，震惊压熄了怒火。

　　扎——克——？
　　扎克此时也看清了怒吼者的面容，慢悠悠地走过来，上下打量伊一圈，嗤笑道：“是你啊，明天就要成年的人。明明都这么大了，还是没一点女人味儿。”
　　“你来干什么？”伊莎贝拉十分警觉。
　　“干什么？干好事，”扎克打了个哈欠，指指伊的宿舍，“来收我的新兵器。”
　　“你……”伊莎贝拉瞪大眼睛，想更前一步去质问教官，却被闪入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嗳？伊怔了怔，女孩子？
　　方才由于情绪过于激动，没有仔细观察，原来扎克出来时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
　　这个女孩看上去比她大几岁，留着及腰的长发、发尾有一点波浪卷，穿着淡粉色的传统日式和服，眉眼十分清秀，但眼中毫无光亮。
　　像个会动的洋娃娃。她在心中总结。
　　伊偏过头，没好气地说：“吵架还要让女朋友帮你挡？太没骨气了吧。”
　　“「女朋友」？”扎克又嗤笑一声，从背后搂过和服少女的腰，吻了一下她的侧脸（少女没有丝毫反应，看不出任何意愿），“是不是女朋友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才是个女人。”少女配合地颔了颔首。扎克瞟了一眼伊莎贝拉：“好好学着点。”
　　扎克的亲密动作和女孩的服从姿态让伊莎贝拉倍感不适，她侧过身子，想绕过少女走到扎克跟前，但少女忽的抬起一只手，拦住了伊的步伐。
　　“请不要激动。”她开口了，声音与体态一样柔美。
　　伊莎贝拉停在原地。扎克大笑起来，像给出奖励似的抚了抚少女的头：“千穗理，我没事，退下吧。”
　　被叫做千穗理的女孩乖巧地退回了扎克身后。这一幕让伊莎贝拉更不舒服了。
　　“给你五分钟，想说什么赶紧说，我还有很多事要忙。”扎克的心情显然因为刚才的画面变得很好，连耐心都比平时增加了几分。
　　“你选了佐拉做新列兵？”伊莎贝拉的眼神十分复杂（就像她听见文森特劝她弃权时那样），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对啊，不然呢？”扎克耸耸肩，“选你吗？”
　　“……”
　　“我倒是想亲手调教你，”他说道，“不过文森特会炸毛的。我们又要‘综合考量每个教官的意愿’，那就只能有缘无分咯。”
　　“你不要选佐拉。”伊莎贝拉说。
　　“噗，”扎克轻笑一声，“伊莎贝拉同学，你是不是被宠惯了？以为哪个教官都要听你的？”
　　“选我吧。”伊露出笑容。
　　扎克愣了一下。
　　伊上前贴近扎克的耳朵，声音带上了几分妩媚：“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很想‘调教’我，扎克教官。”
　　“……有话直说。”
　　“打个赌怎么样。”伊的声音更轻更飘，“我们俩打一场，如果你赢了，我就做你的列兵——我自己去跟文森特说，你也知道他什么都听我的——佐拉怎么处理也全凭你的意愿。但如果你输了，就不能选佐拉。”
　　“请等一等——”身后的日本娃娃不知为何突然有了自我意识，主动向前迈了一步。
　　“回去。”扎克猛地回过头，狠狠瞪了千穗理一眼。千穗理张着嘴木在原地，最终垂下眼睛，礼貌地鞠了一躬，退回原位。
　　“可以是可以……但是文森特那边真的没问题？”扎克做出左右为难的样子。
　　伊莎贝拉郑重地点点头。

　　扎克拼命忍住想笑的欲望。
　　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定级考试前被教官级机器人打趴的事吗？真人可是更加智能的模式啊，蠢货。看到实力差距以后还敢来踢铁板，果然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你们这种女人，生得傲慢，也会死于傲慢，等我养了你之后再慢慢「规范」你的言行吧。想到这里，他瞟了一眼千穗理。
　　“那，我们在系统上立赌约吧。毕竟不是随便玩闹，还是有个严肃的公证人比较好。”扎克一边说着，一边调出内网的公证界面。
　　训练营的系统和绿宫的信息系统是连通的，也就是说，公证人是政方和军方。当今的绿宫非常重视「规则」，即使是对这种鸡毛蒜皮的赌约，也不会允许参与者逃避责任。也就是说，一旦立约公证，就一定会被迫履行诺言。等于被断了后路，文森特都救不了你，扎克窃笑。
　　“等一等。”
　　“嗯？”扎克心说不好，该不会是临阵退缩？到手的玩具要飞了？
　　伊咧开嘴：“我想到一个更刺激的玩法。”
　　“你说。”扎克舒了一口气。
　　“你愿意加注吗，扎克教官？”
　　“加什么注？”
　　“加一个愿望。”
　　“愿望？”
　　“没错，在双方能力范围内的、可以在训练营里实现的愿望。”
　　“哈？莫非我还有什么愿望需要你帮我实现吗？”
　　“你不想要我吗？”伊莎贝拉露出甜甜的笑容，“即使我成了你的列兵，也不会屈服的——很有可能立刻咬舌自尽哦，这样你就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了。”
　　扎克蹙了蹙眉，沉默几秒，问：“你跟文森特睡过没有？”
　　伊莎贝拉做出认真回忆的样子，而后摇摇头：“没有诶，我们只到接吻的地步。”
　　扎克思考了一会儿，开口道：“那好，我加注。如果我赢了，不论什么时候，你都要听我的话——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如果我输了，给你一个愿望。”
　　伊莎贝拉点点头。
　　扎克的心情更好了。伊莎贝拉提出加注，无疑于是出于自负，或许是经过了几年的精英班教育，她又觉得自己无人可敌了。事实上，教官和学员的训练强度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不管学员经过了怎样的训练，都不可能和教官匹敌。把人膨胀到顶峰的希望戳爆，可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情，在对方是一个傲慢的女人时更甚。
　　扎克熟练地开启公证界面的录屏和录音功能，二人又各自复述了一遍筹码，识别模块刷的一下由红转绿。在AI说出“约定生效”的一瞬间，扎克就卡住伊的脖子，毫不留情地把她摁到了墙上。伊发出艰难的喘息声，下意识地用手去掰扎克的指头。
　　“啊？冠军同学就这点水平？”扎克故作惊奇，把手腕压得更紧了一点。
　　伊抓挠着他的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扎克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突突地跳动，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这就是他想要的，掌握这个疯女人的情绪、生死、一切——
　　“请您放手吧，胜负已定。”柔软而平和的声音传来，千穗理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身旁。
　　扎克眯起眼睛。
　　“你今天很喜欢越界啊。”他感觉自己更亢奋了，“是不是也想被教育？”说着，他扬起另一只手，千穗理像是条件反射一般闭上了眼睛。
　　但想象中的脆响始终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嗡嗡的轰鸣？

　　千穗理睁开眼睛，发现头顶的灯、脚下的地板，以及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被注入了灵魂似的颤抖不止。她很快意识到，是走廊里的气流在震动。
　　她转过头，发现扎克的手还保持着卡脖子的姿势，但已经离开（确切地说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拽离）伊的喉咙。他的脸比手更加不受控制，震惊和恐惧夹杂在一起，表情十分难看。
　　伊莎贝拉慢慢站直身子，摸摸脖子上的红印，俏皮地吐吐舌头：“啊啦，看来靠蛮力赢不了教官呀。”
　　她轻挥右手，一块合金墙板被生生剥了下来。
　　“你是——新人类？”扎克几乎失声，“为什么名单……”
　　“是哦，不在上报名单里的那种，”伊打断他，接着绕了绕手指，墙板发出骨折般的“咔咔”声，被拧成一支不太规整的矛，“这说明什么呢？说明有人不想我是新人类这件事被发现，如果被发现了，这个人就会很麻烦。人一麻烦，就会生气——”
　　她抬了抬左手，让扎克被架起到距离地面一米的位置，接着一个握拳，使四周的气流向身体挤压过去。教官发出一声短暂的哀鸣，而后逼迫自己闭上嘴、硬扛下浑身的神经和骨髓被空气壁挤压的痛苦，但咬出血的嘴唇执拗地展示着他的崩溃。
　　“人一生气，就会使用暴力！”伊莎贝拉猛地一挥右手，尖锐的金属向着教官飞去——
　　“呃！”她听见痛苦的喊叫。鲜红的血液伴着声音滴落在地板上。

　　“……什么嘛。”伊的眼神冷了下来。
　　千穗理跌坐在地上，捂着腹部的伤口，微微有些颤抖。
　　“为什么要保护他？”伊莎贝拉握紧左手，让空气壁的压力变得更大，扎克的脸一阵发紫。她走到千穗理跟前，注视着地上的猩红，问：“你喜欢他吗？要是你的取向是这种烂货，我可以再给你介绍，不必在一坨垃圾上吊死。”
　　“……这是我的职责。”千穗理喃喃低语。
　　“职责？”伊莎贝拉皱起眉。“难道你是他的列——”话音未落，千穗理一跃而起，右手的短刀直逼伊莎贝拉的胸口，伊吓了一大跳，急忙闪避，慌乱之中分散了对左手的注意力。空气壁刷的消失，扎克终于落回地面，重归自由。
　　短刀离伊的心脏只有一公分，最后因刀主的手腕被制住而停止了前进。这个人能把她逼到这种地步，说明身手不凡。意识到这一点后，伊的疑惑更深了：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她真诚地发问，但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千穗理，我没事了，你退下。”被解放的扎克平复了呼吸和心情，站起身，对少女挥挥手。
　　“是。”千穗理立即收力，放下了短刀。
　　又是这种让人恶心的乖巧。伊莎贝拉啧了一口。
　　“你赢了。”扎克整了整被气流冲乱的头发，语气恢复了以往的高高在上，“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我完全没看出来呢，不愧是善于蛊惑人心的狐狸精。”
　　“彼此彼此，”伊翻了个白眼，冷笑道，“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弱，不愧是口气比什么都大的洋葱精。”
　　扎克的脸色青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出来。他走到伊莎贝拉面前，有些不情愿地开口：“军人一言，驷马难追（也是因为反悔不了）。说吧，你的愿望是什么？粒子腰刀？新型变形衣？”
　　“我想要，”伊莎贝拉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当教官。”说着，她把手指摁上空中的指纹识别界面，配上同时被启动的虹膜识别和语音收录，电子屏中传出「收录完毕，待兑现」的声音。

　　扎克沉默了，说是沉默，不如说僵硬更合适。伊没有发动能力，但这里的空气像是被扭曲了一般，让万物的形态变得十分异常，就连千穗理亘古不变的表情上都出现了一丝涟漪。
　　“此事事关重大，我不能直接答复，要在共同商议后才能决定，你得等几天……”
　　“不必吧，”伊莎贝拉打断他，“你们不是今天就要开大会吗，要让文森特做转正答辩来着？他刚才发短讯说开完会来找我呢。”伊加重了语气：“择日不如撞日。”
　　扎克再一次陷入沉默。
　　“怎么？”伊莎贝拉笑了，“扎克教官觉得这样不妥？难不成是需要时间想想怎么抵赖才好么？”
　　扎克一语不发，面色铁青地朝宿舍楼出口走去。千穗理跟着向前，在经过伊时，小声问了一句：“您没受伤吧？”
　　“你别跟我说话，”伊莎贝拉的笑容没有褪去，但语气十分不善，“我讨厌奴隶。”
　　“千穗理，你是残了走不动吗，快点！”扎克回头怒吼。千穗理看了伊莎贝拉一眼，不再说什么，垂下头，默默向前走去。伊莎贝拉也跟着朝外走，走了几步后，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地折回，在寝室门前停顿片刻后，才又跟了上去。

　　今天也不回来吗？再怎么冷战也不至于忘记生日吧。佐拉有些颓丧。
　　「滴——您收到一条新的私人消息」
　　唔？佐拉猛地抬起手，是不是她？
　　「发件人：高级教官扎克，内容：已取消配对，新的配对教官待通知」
　　唉，无关紧要的信息。佐拉眼睛里的光熄灭了。她感觉心里堵得难受，站起身，打算出门散散心。
　　刚跨出宿舍一步，她就被拦住了——被一个用镭射纸包装的礼物盒挡住了去路。
　　好夸张的包装方式。她拾起礼盒翻看，被五颜六色的反光闪得眼睛疼。哪个粉丝送的啊，这么浮夸？
　　她叹了口气，开始漫不经心地拆礼物，在撕下五层风格迥异的包装纸后，这份华丽“大”礼终于显出了真面目——一个小小的饰品盒。
　　这种包装法……是小学生吗？
　　她无奈地打开盒子，看见内容物时，眼睛却再一次闪起光来：
　　一个嵌有红宝石的金色弓形胸针躺在海绵垫中央，上下两端还各有一颗小小的……钻石？
　　嚯，这倒是很特别，比那些只会送流行小物的人有心多了。她拿起胸针端详，越看越感觉喜欢，别上后，心情好了不少。
　　不过，她扫视了一圈空空荡荡的走廊，心想，那个小恶魔拿出手的东西一定会比这更好，毕竟，那人的存在就是最好的礼物。
　　这样想着，佐拉又退回了寝室内。今天还没结束，她还可以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