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芒星2199》FutureD

23、纷纷轻薄何须数

　　凌晨三点，佐拉躺在床上瞪着漆黑的空气，毫无睡意。从十二区回来后，她的睡眠质量急速下降，倒不是被下了什么咒，只是单纯的焦虑。
　　“你一定会后悔的”，维罗妮卡最后只说了这句话，便派人把她送回了训练营。
　　这个发展出乎佐的意料。因为无论是在官方宣传口还是坊间传闻中，维都是一位行事决绝、雷厉风行的人物。「得不到的东西就毁掉」，这才是她的行事风格。如果在拒绝后被打成重伤，佐拉反而会放下心来，觉得这件事会就此划下句号。而一句轻飘飘的“你一定会后悔”，让她感觉未完待续，后面还有无数个省略的小点。
　　为什么维会放过她？是觉得她不会构成威胁？还是……留着她更有价值？
　　她越想越觉得到处都不对劲。一是维毫无理由的仁慈，二是为何会跟她、一个摇摆不定的准新人透露要把政府军训练营一锅端了的消息，就不怕她泄密吗？
　　难道是觉得泄密也无妨？不对，如果有这种碾压式的实力，早就直接攻过来了，何苦再让安德烈埋伏在这里「领路」？
　　那，是假消息？也不对，黑羊的行为方式接近于江湖帮派，对外的残忍度和对内的容忍度成正比，即使是对新人，也不太可能会欺骗。
　　那……是肯定她不会说？
　　佐拉皱起眉。她一直在避免往这个方面想。什么情况下一个人才会任人摆布的呢？常言道，得软肋者得人心。而自己的软肋……

　　她看了看旁边空床的模糊轮廓，眉头皱得更紧了。
　　难道维有办法牵制贝拉？
　　离开的那天晚上，她本想和伊莎贝拉好好谈谈，但因回来后思绪紊乱，就忘了这件事，现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很庆幸自己没有轻举妄动、多说什么，否则可能会让维直接对贝拉动杀心。
　　想到这里，佐拉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近日有关伊的传闻。起初只是有人在说「伊莎贝拉最近精神很不好」，后来这条讯息越传越广、越传越猛，现在已经到了「伊莎贝拉路都走不稳了，是被人扶进来的」的地步。
　　把这两件事关联起来后，佐拉的后背起了一层冷汗。会是维做的吗？这种示威般的「惩戒」，很有她的作风。
　　若消息是真，那伊现在的状况可太不妙了。伊得罪过的人不少，其中不乏记仇那一类，这些人的嗅觉比鬣狗还灵，估计早已为复仇蓄势待发。
　　前有狼后有虎啊。
　　佐拉感觉太阳穴一阵生疼。

　　好在伊不是赤身站在丛林中，身边还有个“保护伞”。她忍不住撇嘴。她真讨厌这么称呼文森特（更讨厌他竟然真的能帮上伊）。
　　对文不利的舆论风向在伊的操作和自己的默许下很快扭转，同级生欣然接受了她们“一家三口”的新设定（她作为剧本中的局外人有苦说不出），“神仙cp”的称呼再次徜徉在论坛上。文得心应手地扮演着男友的角色，上课、下课、吃饭、散步，都和贝拉都搅合在一起，甚至深夜——伊莎贝拉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甚至会夜不归宿，就像今天这样——除了文森特，还可能有别的理由吗？
　　想到这里，她的火窜了上来，但理智马上把冒出来的火苗掐灭了。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有四区老贵族的保护，哪一方都不敢随便动手。
　　带着这样的想法，佐拉的心绪稍微平静了一点，疲惫感立刻趁机涌现，让宿主带着忧虑迷迷糊糊地睡去了。但仿佛才过五分钟，智脑就强烈地震动起来，提醒主人起床。佐拉只得强撑着爬下床，洗漱穿衣、前往课堂。

　　刚跨进教室，佐拉就看到几个学员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依稀听见他们在说贝拉和文的事。
　　她有些不悦，加快脚步，想越过他们的声音，但却从风中捕捉到这样的碎片：“……文森特要封闭自修三个月……看来得换个人扶伊莎贝拉了……”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望向文森特的座位。没有人在，桌面也已收拾得干干净净。旁边的伊莎贝拉懒懒地趴在桌子上。

　　佐拉又开始冒冷汗。
　　怎么会这么巧，在这种时候去「封闭自修」？维罗妮卡连文森特都能摆布吗？
　　她感觉自己身陷囹圄，好像已经步入了千丝万缕的局，却抓不到一根操纵的线。

　　佐拉怔怔地走向座位。一落座，就听到后排两个男生在小声嘀咕：
　　“喂，你知不知道伊莎贝拉为啥突然变成病秧子了？”
　　“那还能因为什么，肯定是因为文森特太猛了呗。怎么，你心疼啊？”
　　“nonono，我只会心疼学校的床。”
　　“哈哈哈哈。”
　　她嫌恶地啧了一口。
　　“不过再猛也是有底线的，文哥这不就「封闭自修」去了吗，一看就是体力消耗过度，得独居养养身体。”
　　“一个巴掌拍不响啦，肯定也有伊莎贝拉喂不饱的原因……”
　　“啪！”佐拉猛地一拍桌子，吓得两个男生噤了声。

　　*U have your lover,
　　I own my kingdom,
　　Who will be the winner……*
　　轻快的上课铃声适时响起，终结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同学们欢呼着奔向室外，今天的课程是拓展训练，会有许多有趣的对战游戏。
　　“娜娜，一起走？”同桌邀请道。佐拉瞪了男孩们一眼，又用余光瞟了瞟伊莎贝拉，在确认她和两个女孩一起离开后，把住了同桌的胳膊。

　　佐拉今天十分不在状态，在好几个团队游戏里都被先行淘汰，同伴们关切地询问她是不是不舒服，佐解释说是因为昨天熬夜学习所以身体不适。听了这话，队友都体贴地（也是为了分数）表示她可以下场做替补。
　　这是佐拉想要的结果。一下场，她就四处寻找伊莎贝拉的身影，但来回看了几轮都无功而返。她有些着急，开始挨个询问候场的同学知不知道贝拉的去向。
　　“不知道”“不清楚”，听了十多个相似的答案之后，她终于得到了不一样的回答：“贝拉？我之前听见她在跟老师请假，说自己很难受，要先回宿舍休息。”

　　早退？佐拉瞪大了眼。这家伙平时不是连0.5分都要争的吗？早退可是会直接把月度考勤分扣光啊！以前她连发烧都不愿意早退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佐拉忧心忡忡，在操场漫无目的地绕了几圈后，下定决心：她也要早退。

　　审批的老师苦口婆心地劝了佐拉好久才不情不愿地在电子签名板上签下字（谁愿意在一天之内看到两个尖子生自毁分数呢），一办完请假手续，佐拉就飞一般地冲向宿舍。
　　“滴——”合金大门缓缓开启。
　　里面空无一人。

　　该死！
　　佐拉在心里咒骂着，思考几秒后，又朝教室奔去。
　　空空荡荡，寂静无声，这里也没有一个人。

　　佐拉焦急万分，回忆了一下班级今日的行进路线，又往更衣室——开课前学员集合的地方跑去。
　　到达更衣室门口时，她有些喘不上气。这点运动量在平时对她来说如同猎豹过小溪、不值一提，但今日的她缺乏睡眠又精神紧张，承载着生理和心理的双重重压，属实有些难以消化。她抬起手，想直接给保卫处打电话，但刚在电子屏中输入两个数字，就听见更衣室内传出了声音：
　　“咦，钻石小姐，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你的护花使者呢？”

　　终于找到了！她舒了一口气，而后又立刻把心提上嗓子眼，果然被找麻烦了！
　　她迈开步子想进去帮伊，但脑子忽的一闪，脚步也随之停住：等等，这些人是谁，是训练营的混混还是维罗妮卡的手下？这……会不会是个诱敌深入的局？
　　“我知道，是因为文少爷‘因私人原因需封闭自修’，”另一个男声响起，“——才怪。他是去一区参加集中训练了吧？这几个月都离贝拉小姐好远呢。干嘛要封锁这个消息啊，是怕你被欺负吗？”
　　文森特去一区了？自修是假消息？什么训练？佐拉的脑子里瞬间冒出几十个问题，但心情放松不少。不管是什么训练，去一区就说明是政府军的行为，和维罗妮卡没有关系……
　　“你最近很低调哦，伊莎贝拉。”第三个男声响起，“为什么呀，是因为‘运动’过度没力气了吗？”
　　三个人一起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佐拉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她努力压抑着冲进去揍人的欲望，在脑内继续分析对比情报，想快点得出最终结论，搞明白这个场景到底是设计里的一环还是单纯的混混找事。
　　话说回来，贝拉一直没有动作，这让她甚是担忧。换在以前，贝拉早就在第一句话结束时把对方的声带拧成麻花了。
　　“还记得你在2月13日从窗口扔出去的那个人吗？”
　　“还有4月4日推下楼梯的那个。”
　　“5月1日带头群殴的那个。”
　　“……哦。”熟悉的声音响起，但毫无精气神，“是你们啊。”
　　“呵呵，没错。”
　　“我一个都不记得了。”
　　“……”
　　更衣室内沉默了。佐拉探进去半个头去观察情况，看到贝拉穿着运动服坐在两排置物柜间的长椅上，一副精神不振的模样。她的身旁围着三个高矮胖瘦不一的男孩。
　　“没事没事，”矮个男孩开口道，“今天会让你记住我们的。”
　　“怎么，你们要打回来吗？”伊这话本来是在挑衅，但因为缺乏气力，反而有了点妩媚的味道。
　　进去吗？佐拉还是有点迟疑。目前为止，这几个人的行为都很蠢，一点没有精英的作风……但，会不会是故意演成这样的？
　　“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胖胖的男孩一本正经地摇头，“我们看上去是那种会对美少女动粗的人吗？丑女的死活才不值一提，我们对美少女向来是很包容、很保护的。”
　　“……哦？”伊微微抬起头，扫了胖男孩一眼，而后笑道，“看来你只是对女孩有外貌要求，对男孩没有，不然早就自杀了。”
　　“你！”胖男孩瞬间被激怒，捏着拳头要冲过去，另一个高个男孩赶忙拦住他。
　　“哦吼，这就要出尔反尔了，刚还说不打人呢。果然，*儿小的人口气大。”伊莎贝拉叹出一口气。
　　“你！”胖男孩的脸都气红了。
　　矮个男孩蹲下身子，捏住伊莎贝拉的下巴，嘿嘿一笑：“嘴上功夫很厉害嘛？”
　　“那肯定的啊，不然怎么把文森特迷得那么神魂颠倒的？”高个子嬉笑着接了一句。
　　“哈哈哈，那咱们也来体验一下……”

　　听不下去了，这群混账，不管是哪一方的人都太越界了。佐拉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闪身走进屋内。
　　你们——
　　“你们在干什么？”另一个女声抢在她前面开了口。
　　佐拉怔了怔，侧身躲入置物柜背后。
　　“你谁啊？干什么跟你没关系，赶紧滚。”矮个男孩傲慢地答道，顿了几秒，他又松懈态度，笑嘻嘻地说，“还是说你想加入？我也不介……我靠！”一声惊呼后，佐拉感到身后的柜子被重物砸中，猛震了好几下，接着是短暂的人类惨叫，最后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更衣室恢复了寂静。
　　佐拉放下心来。根据这串声音推断，这帮人应该已经没有打嘴炮（或是打*）的能力了。
　　“伊莎贝拉前辈！”她听见女声再次开口，“你没事吧？”
　　“艾达，你怎么在这儿，没跟其他人在一起？”

　　艾达？
　　佐拉感觉这个名字相当耳熟，略微思索后便找到了答案。
　　这不是定级考试时自愿弃权让贝拉晋级的那个女孩吗？她们俩怎么认识？
　　“嗨呀，这个这个，本来已经集合完毕的，但是……开门时我找不到出入卡了。想了半天想起落在了这里，所以赶紧回来拿，没想到正好撞见前辈。”
　　“卡确实在这儿吧？如果被另外的人捡到可会出大问题。”
　　“在的在的，前辈放心！”
　　“那就好，咱们走吧。”
　　“好嘞，前辈搭着我的肩吧。话说前辈你的过渡期也太长了，其他人都结束了，你怎么还在遭罪。”
　　“嘿嘿，说不定是收头结大瓜呢。”
　　“嚯，我倒希望是，不然这些委屈都白受了……”

　　二人的声音逐渐远去。
　　佐拉站在原地，盯着柜子投下的阴影，五味杂陈。她们说的话，她有90%都听不懂。看来伊莎贝拉已经拥有了一些独特的情报，和她新的圈子，构建了自己的计划。

　　原来已经没把我当一路人了啊。
　　佐拉自嘲地笑笑，感觉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忧十分自作多情，呆站一会儿后便悄然离开，回到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