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芒星2199》FutureD

2、政府军·奥德莉

　　——又是晴空万里的一天，生命树从来没有坏天气，就像我们的上校奥德莉，从来没有过败绩。

　　——据相关人士透露，在平息此次“十年内乱”后，奥德莉将再次获得晋升，成为生命树最年轻的大校。

　　——震惊！奥德莉早年经历曝光，众人直呼：天才原来是这样炼成的！

　　无论是高楼大厦上巨大的智屏，还是树民住所里小巧的智脑，今天都无一例外地展示着同一个名字：奥德莉。
　　人们为她欢呼高喊（尽管其中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们爱戴那股能平息战乱的力量（不管那股力量叫托尼还是珍妮还是玛莎拉蒂）。
　　奥德莉深知这一点，所以特意向上级表明不需要采访，或是表彰会，或是庆功宴。她只想进行一个简单纯粹的工作总结。
　　这次针对十至十二区的整顿非常彻底，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一条漏网之鱼。奥德莉微微挑眉，滑动指尖，从智脑里调出巴斯特的资料。

　　她对巴斯特最初也是最深的记忆发生在十五年前。

　　小心，痛苦总会在你最不需要它的时候出现。

　　“妈妈——爸爸——”十岁的奥德莉张开手臂朝父母奔去。这是一区的开放参观日，小奥德莉终于能见到日思夜想的爸爸妈妈了。

　　小心，痛苦总会在你最不需要它的时候出现。

　　伊特半蹲下身子，任由女儿扑过来搂自己的脖子。他抱起奥德莉，举着她在原地转圈，逗得她咯咯直笑。一旁的格蕾丝故作生气地皱眉，“教你的东西全都忘了吗？优秀的领袖应该是什么样子？”

　　小心，痛苦总会在你最不需要它的时候出现。

　　奥德莉从父亲怀里下来，把手背在身后，清清嗓子，做出格蕾丝公开演讲时的表情，“喜怒不展，沉稳行事。”
　　小家伙学得惟妙惟肖，格蕾丝装不下去严肃了，哈哈大笑起来。

　　小心，痛苦总会在你最不需要它的时候出现。

　　这时，一名士官跌跌撞撞地冲进办公室，艰难地吐出一句“黑…黑羊”，而后直直地倒在了地上。流动的红毯在白色地板上蔓延。
　　格蕾丝和伊特同时“唰”地站起身。

　　“保护好莉莉。”格蕾丝叮嘱一句后就飞速离开了办公室，奥德莉甚至来不及对母亲说上一句话。
　　她站在原地，抱着母亲刚送给她的新书，茫然无措。她看到父亲走到窗前向下张望，随后整张脸变得煞白。

　　父亲匆匆走过来抱起她，把她推入办公桌下的暗柜。
　　“绝对不要发出任何声音。”父亲说。
　　奥德莉愣愣地点头。他看见父亲的嘴唇白得就像博物馆里的雪花标本，美丽而脆弱。
　　她被放进一片漆黑之中，感到很无聊，不知不觉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在梦里，她看到暗柜外妈妈杀敌的英姿和爸爸默契的配合，她们很快取得了胜利，然后微笑着打开柜子，光又照进了奥德莉的世界……

　　咚！
　　一声闷响砸破了奥德莉的梦境，也砸破了右边的柜壁。会议室的箱柜都是特制的，硬度极高，但这个重物把柜壁砸得呲开了一条缝，由此可想投掷者力度有多大。
　　那么？是妈妈，还是爸爸？
　　奥德莉迫不及待地调整姿势，趴在缝隙前，想亲眼看看外面的故事有多精彩。

　　如她所愿，她看到了永生难忘的「精彩」画面。

　　父亲手上的□□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另一名中年男子发出轻蔑的嗤笑。一声枪响，两个电极擦着父亲的脸颊飞过，翻出红色的血肉。
　　中年男人似乎更有兴致了：“噢，伊特，看来你还是有点儿毅力嘛。”然后砰砰两枪打在了父亲的左右膝盖上。父亲闷哼一声跪在地上，朝奥德莉的方向幅度很轻地转了转头，然后——
　　被男人一刀削掉了脑袋。
　　那天的奥德莉为了忍住尖叫，生生咬下了嘴唇上的一块肉。
　　后来被接到医院进行心理治疗时，她一遍又一遍地翻看妈妈买的那本书。那天的一切都刻入了她的心脏，包括那本书。直到今天，她自勉的箴言仍旧是那本书的前言：
　　小心，痛苦总会在你最不需要它的时候出现。

　　奥德莉来到巴斯特在第九区的临时住所。没有亮灯。这个老男人一定又在某个平民区里吃喝嫖赌。
　　奥德莉把特制的消磁装置贴上门。滴滴几声后，门锁咔哒一声打开，但她没有立刻迈入，而是有条不紊地穿戴防御装置，待到浑身没有一块皮肤露在外面，她才迈步走入房间。
　　进门后，她在房子里来回搜索，寻找户主藏匿的应急防身武器，直至天花板上住了十年的旧型电子鼠都被逼走，她才感到满意，隐在了卧室的阴影中。

　　凌晨，巴斯特醉醺醺地回到家，摇摇晃晃地推开卧室门，随后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到地面，四肢扭曲，像一摊发臭的烂泥。他艰难地撑起上半身，一边咒骂红灯区的女人势利，一边像蠕虫一样往床上爬。
　　“你好，巴斯特。”奥德莉的声音清脆柔和，但巴斯特却像是听见恶鬼催命般猛地从地上弹起，眼睛瞪得像旧世界的铜铃。
　　他磕磕绊绊地开口，不知是因为喝醉还是恐惧：“奥、奥德莉——你来做什么，反叛军已经投降了，我是俘虏，你不能动我——”
　　他一边说话一边去摸身旁的床底。那里藏了一把枪。
　　奥德莉面无表情地举起右手晃了晃，告诉巴斯特那把枪已经不在床下了。
　　巴斯特开始冒冷汗，降低的体温让他的脑子逐渐清醒过来。战士直觉告诉他，他正身处险境。
　　但不是绝境。他是优秀的意念控制者，优秀到可以用这个能力杀死女人的父亲。对父亲有用，对女儿当然也不在话下。按理来说，他是俘虏，不可以使用异能，但若胜利一方想要他的命，规则就不一样了，这是正当防卫。嗯……一会儿对调查组就这么说。现在，他只需要集中注意力，发出让女人饮弹自尽的指令……

　　上膛。
　　奥德莉十分配合地给枪上好了膛。
　　巴斯特更加聚精会神。他连在内部竞选时都没这么认真过。

　　抬手。
　　奥德莉抬起枪。
　　巴斯特舒了一口气。

　　扣扳机。

　　下一秒的变故让他猝不及防。
　　□□击中了他的左肩。

　　“你的意志力太弱了。”奥德莉遗憾地摇摇头。
　　巴斯特目瞪口呆，片刻的麻木之后，阵痛从左肩炸开到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这怎么可能？！”他喘着粗气，颤抖着想要为自己止血。

　　怎么会没用？难道这个女人比那些死去的顶尖对手还要强？不，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集中精力，想想，一定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机会在哪里？
　　对了！他的生命体征接入了基地的监测系统，一旦有异常，基地就会派人过来，他只需要再拖延一会儿时间——
　　“别杀我，我活着比死了用处大。我有很多你没有的信息。你想要什么？黑羊的核心科技？黑羊的领导层名单？还是——”

　　嘭。
　　奥德莉手中的新一代突击声波枪对巴斯特发起了攻击。
　　正中靶心。
　　她没有看到巴斯特的遗容，因为他的脸被轰碎了。
　　奥德莉的虎口被后坐力震得有些发麻，但表情依旧波澜不惊。不如说，从母亲变成植物人开始，她就彻底失去所有情绪了。
　　她仔细而迅速地抹掉每一丝自己来过的痕迹，她知道，这次行动，对黑羊、对政府军来说，都是巨大的挑衅，所以必须没有一分被抓到的可能。
　　撤离时，她瞥到了黑羊赶来支援的队伍，其中有熟悉的、同样令人憎恨的面孔，但她不急。此刻还不是最合适的时机。来日方长，十年不晚。

　　刚回到家，奥德莉就接到了上级打来的视频电话。
　　“奥德莉，我知道你很有才干，毕业一年就能做到大校的人，你是生命树头一个。但是你也该适当地接受一些媒体采访，出席一些重要场合嘛，要不然别人会觉得你这个年轻人太没人情味、太居功自傲的。”上级苦口婆心地劝说，“你不为自己的形象想，也要为我们政府军的形象想呀。”
　　“做好了本职工作，政府军自然就会有良好形象。”奥德莉蹙眉道。
　　“理论上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是我们还是要亲民一点，这样才能把一些观点软输出到人民心中嘛。”上级委婉地敲打奥德莉。
　　奥德莉沉思片刻，答复道，“我还是坚持我的想法。我个人不必抛头露面博眼球。”
　　“不过，您如果想为我军寻找一名惹人喜爱的形象代言人，我倒是有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她叫伊莎贝拉。”

　　2195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