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芒星2199》FutureD

1、黑羊·维罗妮卡

　　“小维，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你对我们的能力没自信么？照原计划进行。”

　　“小维，我测算出来这个计划的成功率只有50%……”
　　“那另外的50%就用我的能力补全。”

　　“小维！不能攻那个方位！会暴露的！”
　　“哈哈，被发现才有意思不是吗？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碾压！”

　　“小维！”
　　“小维……”
　　“小维，好疼啊……”

　　薇拉……维罗妮卡想伸出手去触摸半米外的少女。
　　但她一点也动不了。她的体内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骨头，无法做出任何行动。

　　“小维以后不许说我是傻瓜了，明明自己才是傻瓜，早点听我的就不会这样啦……”薇拉喃喃细语。

　　咔。
　　她听到上膛声，看到枪口对准少女的太阳穴。
　　“小维。”少女咧开嘴，想露出微笑，但眼角却滚下泪珠。“疼、真的好疼。”

　　别——！
　　内心的尖叫被现实的枪声掩埋，子弹一定进入了她的体内，才让她的心脏被击穿似的疼痛。没错，子弹击中的应该是她，但为什么……为什么炸开的却是另一个人的的血液和脑浆。
　　维罗妮卡彻底失去了意识。

　　——————

　　今天，是值得纪念的一天，是充满荣誉的一天。经过整整六个月的博弈，政府军终于捣毁了白鸥在第七区的窝点。在这场漫长的战斗中，传奇少将达芬奇功不可没。
　　但可别以为这位将领就这点能耐而已。达芬奇，何许人也？近百场重要战争的领导人，好听的头衔和名号数都数不过来，其中被叫得最多的，是「地底屠夫」——别忘了！他是在围剿黑羊的战斗中，亲手杀死怪物头领——维罗妮卡的传奇人物。
　　嚯，那个以虐杀保家卫国的政府军为荣，残害无辜可怜的平民为乐（当然，没有人看到过，但是新闻里都这么说，看多了也不能不信）的女魔头……最终还是被勇者打败了。就像这次一样！和白鸥对战，政府军虽有损失，但最终凯旋归来。
　　看来胜利永远青睐正义的一方！
　　（*以上文字除括号内均摘录自《日间新闻》。）

　　这场酒会是为庆祝政府军的又一场胜利而办，达芬奇作为中坚力量肯定会出席。

　　让我们欢迎传奇少将，达芬奇先生！
　　今晚出席的还有：
　　第一区副区长海洛伊斯
　　第一区军事指挥官希尔达
　　第二区区长乔安娜
　　第二区副区长茱蒂丝
　　第三区区长陆刃贾

　　还有——
　　“你，你怎么在这里？”达芬奇惊讶的喊叫盖过了主持人欢快的介绍，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侍者。
　　侍者取下礼帽，摘下假发，露出了众人所熟悉的面容。那是他们在电子通缉令里看到过无数次的，杀人狂维罗妮卡的脸。
　　有人开始尖叫。安保人员无声地聚集。
　　酒杯摔碎的声音和人们被踩到脚的咒骂声层出不穷。

　　但维罗妮卡的世界是安静的，她听不见此间的任何声响，只能听到来自从前的、遥远的对话。

　　因为入职测评成绩好到离谱，所以刚进黑羊，就被分配到中层干部的位置，所有人都叫她天才，但是——

　　“知道大家对你的评价吗？个人能力过了95分，合作能力不到10分。”这是在每年的总部大会上她都会听到的话。
　　那又怎么样，以一当百不可以吗？综合素质能过95分的，整个黑羊都找不出10个人。
　　她讨厌别人的束缚，更看不起这帮人的评价。后来总部下了死命令，让另一个基地的领袖来「协助管理」，之后她的生活就变成了这样——

　　“小维～小维～跟我一起去刷怪嘛～今天这个点人家害怕赢不了啦～”
　　“……薇拉你少来，你就是不想一个人出门，杀这点儿人对你来说就跟捏死一只机械蚂蚁似的。”
　　“才不是呢！再强大的人也是需要合作的。不要因为我强就不陪我呀！走嘛～走嘛～”
　　“……就这一次。”

　　安保人员朝她围拢，挨个用不同的仪器探测她的皮肤以及皮肤周围的空气。
　　她隐约听见有人在说“温度检测正常，确保异能已被控制”，还有“红外线检测正常，确保未携带武器”。

　　“你比她有天赋，但她比你更像领袖。”总部使者这么说。
　　这群人是不是傻啊？薇拉的能力放在普通成员里看是不错，但比我差远了好不好？速度测试的成绩看不见吗？反应力的差异感受不到吗？
　　“领袖的品德不只有这些。”总部使者说，“她是一名真正的领袖，你好好跟她学。”
　　维罗妮卡重重地摔门而去。

　　“领袖的品德不只有这些。她是一名真正的领袖。好好跟她学。”回家以后，维罗妮卡对着薇拉阴阳怪气地学总部使者的发言，薇拉倒是不恼，反而兴致勃勃地观看维罗妮卡的表演。
　　维很快就倦了，猛地朝地上一坐，不耐烦地说：“看了这么久，该交门票费了。快说，领袖的品德到底还有什么？”

　　本来维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常年插科打诨的薇拉突然无比严肃。

　　“小维，一名领袖，一定会对团队收敛锋芒，展露悲悯。必要的时候，要为这份悲悯，忍耐，伪装，甚至献出生命。”
　　“放屁，领袖死了团队都散了。”
　　“领袖的意义是为团队带来胜利。本人的死活，没那么重要。有时候，一个人的死，会让一种精神永生。这种精神，会引领所有人走向胜利。”
　　维还想反驳，但薇拉已经恢复了平常嬉笑的模样，跑过来抱住她：“当然小维这么强的领袖肯定是不会死的啦——”

　　知道她既没有能力，又没有武器之后，会场逐渐平静下来。方才慌张的人们恢复了理性，开始为将将的不体面感到羞愧。为掩饰这种情感，他们将其转化为愤怒，围到维罗妮卡的身边质问她为何还敢露面、辱骂她毫无人性。
　　人群的情绪愈演愈烈，突然，不知是谁抽出一只手，狠狠扇了维罗妮卡一个耳光。
　　维罗妮卡一动不动。
　　空气骤然紧张起来。人们再次恢复了冷静，意识到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以虐杀为乐的魔女。虽说已被官方宣称没有战斗力，但贸然攻击仍旧不是什么好主意。
　　这时，达芬奇恰到好处地站了出来。他怜爱地环视了人群一圈，好像在安抚他们的情绪，随后带着正人君子的庄严和对怪物的鄙夷开口道：“说，你来干什么？”
　　维罗妮卡慢慢地抬起头：“我是来赎罪的。”

　　“薇，大家都讨厌我。快承认吧，你有时候也觉得我挺讨厌的。”
　　薇拉眨了眨眼睛，笑道：“我不承认！我喜欢小维。”
　　维罗妮卡闷闷地嘟囔：“就是因为这种性格，大家才都喜欢你。”
　　“没错～”薇拉大方地承认了，“被人喜爱是领袖必备的品德，所以这种性格也是领袖必备的事物！”说完，她把头搭在维的肩上，眯眼道：“小维想学被人喜欢的技巧吗？你可是天才，如果想学肯定立马就学会了。”
　　“我才不学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强己才是根本！只要够强，就能做到任何事，保护所有人！”维一脸不屑。
　　“小维当然是最强的！小维赛高！”薇拉笑着揉她的脸。

　　达芬奇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故意拖长语气，重复道：“赎——罪——？”
　　人们窃窃私语起来。
　　“一句话就想赎你破坏军队、杀死平民、扰乱和平、危害社会的罪？”达芬奇做作地皱起眉，居高临下地看着维罗妮卡，“赎罪怕不是你这种赎法。”
　　维罗妮卡定定地望着达芬奇。
　　达芬奇露出胜利者的笑容，用脚尖点了点地面：“赎罪，怎么也得跪下吧。”

　　人群炸开了。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学者开始悄悄记录，记者偷偷打开拍摄界面。
　　他们都知道。
　　这是傲慢的、从不与人合作的、绝不向任何人低头的维罗妮卡。
　　他们想看她跪下。
　　观看强者的陨落，是弱者最大的快乐。

　　“薇，你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从小维的灵魂里看到了胜利女神的光芒。对黑羊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胜利，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不是吗？”
　　“哇，其他什么都不重要，这么说其他人的命也都不重要咯？人人都说你爱护下属，看来都是表象，你明明就很残酷嘛。”

　　其他人的命……
　　“小维，好、好疼啊……”

　　维罗妮卡扑通一声跪下了。
　　“我是来赎罪的。”她重复道。

　　人群沸腾了。
　　亢奋的谈话声，不间断的快门声，不知来由为何的笑声和鼓掌声，声声入耳。
　　因为一名少女的下跪，会场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这份欢乐传递到了政府军的核心指挥室。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只有奥德莉，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凝重表情。
　　“老大，你对女人的同理心不会延展到敌人身上了吧。”副官拍拍奥的肩，调笑道。
　　奥德莉仍不做声。

　　达芬奇十分满意这种效果，趾高气昂地走到维罗妮卡的面前，抬起她的下巴：“脸很漂亮嘛，我要你了。以后只要乖乖的，保你过得好。不过就是个小女人，干嘛充领袖……”话音未落，一声尖叫打碎了这片欢乐的幻象。
　　有人中箭了。
　　接着，越来越多的箭出现在了宾客的额头、脖颈、胸口上。这箭很不一般，中箭者们抽搐两下就倒在地上腐化了。

　　“哟，终于开始了。”维罗妮卡一改刚才沉闷的表情，露出狡黠的笑容。
　　“你——”达芬奇大惊。
　　“跪下。”维罗妮卡使劲一拉，达芬奇就抗不住，单腿跪了下来。
　　达芬奇迷茫地抬起头。箭雨的屠杀还在继续，会场限制异能的屏障也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打破了。过了好几十秒，他才意识到，他们是被一队人围猎了。

　　“你的人？”达芬奇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怎么？想要啊？”维罗妮卡缓缓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别羡慕，也就一般厉害，让我拖了那么长时间才准备好，还害我挨了个耳光，可憋屈死了。”说完，她又补了一句：“一会儿就去把那人的手剁了。”
　　“你不是从不组队行动……”
　　“再强大的人也是需要合作的。”维罗妮卡打断他。
　　“你根本没有合作能力！”达芬奇大喊。
　　“我可是天才，只要我想学，立马就能学会。”维罗妮卡自豪地一笑，随后舔舔嘴唇，“我的罪赎完了。接下来，该你赎罪了。”
　　达芬奇的惊恐终于突破表情管理的阈值，浮现在了脸上。

　　屠杀进行得很顺利，在政府军到来之前，维罗妮卡特遣队成功收关。临走时，她们没忘在会场里点燃一把火，庆祝这个难忘的夜晚。
　　恍惚间，她好像在火光中看到了薇拉的身影，不由得愣了神。
　　有时候，一个人的死，会让一种精神永生。这种精神，会引领所有人走向胜利。
　　薇，你果然是一名真正的领袖。

　　“我们走。”维罗妮卡转过身，不再看那团火。几个身影随她而动。
　　现在，过去的对话已经结束，她应该看向未来了。
　　火焰的温暖久久没有褪去，莫名的，她想起一个来自地上的、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传说有一种神鸟，会在烈火中化为灰烬，再于灰烬中重生。重生之后，无可匹敌，万鸟跪拜。

　　核心人物们聚集在政府军的指挥部，盯着电子屏中的大火，一言不发。
　　很久以后，奥德莉打破了静止的画面，叹了口气，站起身，轻声说道：“看来，我们要迎战一位真正的领袖了。”

　　2193年冬

　　后记：该篇事迹后被命名为「重生的领袖」，收录于《诺恩斯全书》第44卷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