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彼兰泽》执聿

7、第 7 章

　　走了一路，远远见到玉华宫外候着几个人。领头的一身玄色衣衫，风姿卓绝，当是太子殿下。望见他们三人，穆辰主动迎了上来，广袖招展。
　　小包子啪嗒啪嗒扑进他爹怀里。
　　穆辰抱起他，问：“去哪玩儿了？”
　　“小五要做紫藤糕，我们和澜瑄伯伯一起去水神宫要了些花来。”
　　穆辰朝澜瑄笑道：“水神一向爱惜宫中物什，此次采花，怕是费了尊上不少心思。”
　　澜瑄帮小包子理着衣领，无所谓地说：“水神爱惜羽毛，也恭敬上属，不费事。”说白了就是狗腿。
　　白重五提着篮子，看他们三人和乐融洽的模样，心情无比微妙。
　　穆辰和澜瑄竟这样要好吗？穆辰不介意澜瑄曾是息垣太子的师父？澜瑄也不介意穆辰曾奉命缉拿息垣，将息垣重创，以至于现在都不知道息垣是死是活，所在何处？最奇怪的，还是澜瑄这样寡情的一个人，居然对穆辰太子的儿子爱护无比。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他的亲儿子呢。
　　那两人说了几句有的没的，小包子推他爹胸膛：“爹爹，我们快回去做糕点吧。”
　　穆辰应允：“好。”
　　白重五自觉的跟上去。没走出几步，忽听身后有人道：“尊上。”
　　是挹砚的声音。
　　“见过太子殿下、小殿下，见过神君。尊上，太清宫有东海访客，不知尊上是否有空回宫赐见？”
　　太清宫有访客？那可是稀罕事！不知是怎样一位英勇无畏的人物？
　　澜瑄静了好一会儿，转头问白重五：“你会收拾紫藤花吗？”
　　“嗯。”
　　“我先回宫一趟，一会儿与你一起做糕点。”
　　“好。”
　　他便随着挹砚离开，脚步无比轻健。即便有人不喜欢热闹，也不会有人喜欢一直孤独。这名太清宫的访客，如当年的少泽一般，摇动他家主人沉寂多年的心池。
　　白重五无比欣慰，心不在焉地挪着脚步。一抬头，却是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兰猗殿，站在了殿外的葡萄架下。
　　穆辰正抱着苏珏嬉闹。风过竹林，叶影婆娑，衬得叶下的父子二人笑靥如花。
　　仿佛一道白光刺中她的头，将什么记忆硬生生地塞入脑海里。
　　不知是何处的仙山，竹林、兰畦、草屋，与眼前一模一样的景致。穆辰抱着婴儿……不，是穆辰的脸，却远不及他现在雍容华贵。那人穿着粗布蓝衫，连发簪都是竹枝削成的。他逗弄怀中的婴儿，眉眼弯弯，无比温柔。
　　“慕远！”白重五听到自己这么喊他。
　　那人回过头，冲她粲然道：“小五，过来。”
　　她的身子便自发行动起来，小跑到他身边，抱着他的腰靠进他怀里。
　　“慕远，我回来了。”
　　那人摩挲她的头顶：“辛苦了。”
　　“真的辛苦！”
　　那人无奈又宠溺地笑：“好好好，着实辛苦。”
　　他低头，白重五极为自然地迎上去，两人亲吻缠绵。

　　竹篮“啪”地一声坠地，深紫浅蓝的花朵落了一地。白重五头疼得厉害，脑袋里有万千电闪雷鸣，却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这感觉太真实了！仿佛穆辰的手就环在她身后，穆辰的唇就落在她唇上。如此温暖、熟悉，根本不是幻觉。
　　“白泽？”穆辰上前几步，她踉跄退开。头疼得冒出眼泪来，眼前朦朦胧胧的看不分明。
　　她挤出笑容，惨淡道：“殿下，小神身子不舒服。这紫藤糕怕是……怕是做不成了。待小神养好身子，定当送小殿下一整篮的紫藤糕。请恕小神暂先告辞！”
　　她不待穆辰回答，匆匆向昆仑山的方向逃去。
　　青鸾端着杯玉髓，间或啜一口，百无聊赖地看着英招围着炉火打转。
　　白泽自九重天回来，脸色就不大对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她初跨进门，青鸾调笑了一句，她却前所未有的毫无反应。英招看出不对，连连追问，她才浑浑噩噩地回过神来。
　　“你们都在啊。”极浅地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青鸾谑道：“怎么啦？是那位尊神又有宠幸的女仙了吗？我可是听说你这几天都住在玉华宫，有事儿也该和穆辰太子相关才对。”
　　白重五猛地一哆嗦：“穆……穆辰？！不……我和太子殿下没有任何关系！我有些不舒服，想好好睡一觉，你们别管我了！”她一溜烟地逃进了卧房。
　　青鸾同英招面面相觑。
　　白泽的房门紧闭了一天两夜。任是如何敲门，都不做任何反应。英招的脸色一天赛一天的苍白，青鸾按捺不住，终于在第三天阳光泼洒昆仑山的时候一脚踹飞了门。
　　白重五盘腿坐在床上，头上顶着棉被，脸色白得同她那一身毛。听到青鸾的踹门声，她吓了一大跳，随即当机立断示弱：“青鸾，我好饿！”
　　青鸾忍着气，笑道：“饿？饿就出来吃东西。”
　　“不！我不出去……我有些……”她咽了口口水，面色诡异地逐渐洇红，“害怕。”
　　青鸾扬起一双眉毛，正欲好好嘲笑一番，却见英招行至白泽的床边，柔声问道：“你在怕什么？能说给我听听吗？”
　　白重五坚定地摇头：“我没事，就是有些饿。你能做些东西给我吃吗？”
　　“好。”
　　依青鸾来说，白泽既是肚子饿，只消给她一碗玉液琼浆解饿即可。英招却从昆仑山下捉来一尾赤鱬，不辞辛苦地烹煮赤鱬羹。青鸾在一旁看着，英招的半侧面颊叫炉火映得通红。
　　“好了。”英招如释重负，盛满一盏，还有半碗可以多。他将那碗递给青鸾，“你喝吗？”
　　青鸾撇过头，坚定地拒绝：“不喝。”
　　英招不语，拿回来自己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青鸾嗤道：“就你自己会这么说，白泽可从来没夸过你的厨艺。”
　　英招垂眸望着手中的赤鱬羹：“她以前吃的是食物是上神亲手烹煮的，我比不上。”
　　青鸾沉着脸，一言不发。
　　英招礼貌地敲了门，白重五的声音恹恹地传出来：“进来吧。”
　　他推门而入，白重五依旧顶着那床棉被，颓然地盘坐在床上。英招将赤鱬羹呈到她面前。“吃吧。”
　　她的眼睛终于泛出光彩，捧着赤鱬羹吃个精光。
　　英招将空碗放在一边，待她将嘴擦干净，耐心询问道：“重五，你在天界究竟遇到了什么？”
　　白重五抬头看他，盯着他瞧了一会儿，神色愈发茫然：“你看，你叫我重五。我们俩关系这么好，你都只叫我重五。”她的脸又一次涨得通红，“英招，你为什么不叫我小五呢？”
　　英招愕然：“你希望我叫你小五吗？”
　　“也不是。”她垂了头，嘀咕道，“我只是不大明白……”
　　苏珏叫她小五，说是穆辰教的，可穆辰为什么要这样教他？澜瑄叫她小五，却该是随着那对父子。白重五实在头疼。
　　“重五，你怎么样？”
　　白重五抬头，瞧一眼英招这个标准的男性。“英招。”她唤一声，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我……想要问你个问题。你别笑我！这个问题非常严肃，你只消告诉我你心里的想法就好。”
　　“好。”
　　她看着英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英招，你会想要亲我吗？”
　　英招的神情彻底凝固。
　　“你不会的吧？亲吻这种事情，应该是两情相悦的人之间才会做的，是不是？我们是朋友，情当然是有的，却不是那一种。可是，连好到我们这种程度的朋友都不会亲吻，那为什么穆……”
　　英招捧住她的面颊，低下头，吻上她的唇。
　　室中阒无人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青鸾急惶冲进房间，看到的就是英招手足无措地跌坐在地上，白重五死命地擦着嘴角恨不得揭下块皮来！
　　“你们……”问了也是多问。
　　白重五迅雷不及掩耳地蹿到了青鸾身后：“青鸾！英招他！他他他！！！”
　　青鸾佯装不解地问一句：“他怎么了？”
　　“他刚刚……”白重五想起什么，立即改了口，“这昆仑山上好热啊！我出去散散心！”她仓皇地逃离开。
　　青鸾回过头，冲英招同情地笑：“我早说过，她这方面不好使。”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是我吓到她了。”
　　“你啊。”青鸾太息一声，看到英招唇角的笑意始终未褪去，双手抱胸，复漾出笑容道，“总之，物有所值便是。”
　　英招垂着眸，并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