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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
      湘君为湘水之神,任职以来政绩未出,与夫人的爱情倒是轰轰烈烈、四海流芳。
      什么“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鸟何萃兮蘋中,罾何为兮木上?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什么“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醴浦。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
      白泽读得酸掉了牙!
      离湘江不远,云端之上即可听到丝竹之声。锦瑟无端,五十弦玲珑作响,湘君与湘夫人并肩坐于荷屋。
      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罔薜荔兮为帷,擗蕙櫋兮既张;白玉兮为镇,疏石兰兮为芳;芷葺兮荷屋,缭之兮杜衡。合百草兮实庭,建芳馨兮庑门。
      香草岚烟,密织出如梦似幻的境界。
      少泽君随着澜瑄上神停于水中叶。荷屋里琴瑟渐稀,薜荔帷幕被左右撩开,露出一张端雅的脸。
      “原是上神莅临。”湘君微笑,翩然行礼。
      “湘君客气。我虽长你许多,所立功绩却远远不能及你。”
      “为苍生谋福,是舜分内之事。而上神征战妖魔,力保三界安稳。此等功业,尽舜一生不能及其一。”
      少泽心想,你们两人倒是挺能互相吹捧的。
      帷幕再掀,烟斜雾横当中渐渐现出女子的明眸善睐。流风回雪的身段,缃绮为裙,紫绮为襦。头上倭堕髻琳琅缀着翡翠钗环,明月双珠莹润剔透,贴在小巧的耳垂上。这便是湘夫人。
      少泽不解,缘何湘夫人一见到她,便笑了。
      “你是澜瑄的朋友?”
      少泽君点了点头,点完头才意识到不对。她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湘夫人美目流转,含笑说道:“多久不见了,还玩这种把戏,也不怕叫你的朋友尴尬。”回过头又嗔怪湘君,“你也随着他。”
      澜瑄与湘君相视一番,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湘君笑道:“你的小友,表情甚是严肃。”
      少泽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揉脸。
      湘夫人便愈发笑得花枝乱颤了。
      少泽有些气恼。澜瑄望着他,并不为他说话。却是湘夫人不忍看他窘迫,莲步轻移到他身边,问道:“这湘江一带,绵绵景色各不相同。往前百里处有一丛斑竹,你可愿随我去瞧一瞧?”
      少泽讶道:“是‘泪洒斑竹’的斑竹吗?”
      湘夫人嫣然而笑。“是。正因染了泪,才有斑驳之痕。”
      “这泪痕……”
      “正是我的眼泪。当初舜巡游至苍梧之野,撒手人寰。我闻讯赶来,望九嶷而痛哭。泪水挥洒在竹子上,竹竿便落下斑斑泪痕。故而,这斑竹又叫湘妃竹。”
      少泽君激动道:“二位的故事,我早有听说,这湘妃竹我也很想见上一见。”
      湘夫人颔首:“如此,你便随我来吧。”
      少泽辞别澜瑄,随湘夫人游历湘江两岸。他有些疑惑,传闻湘神夫妇鹣鲽情深、琴瑟甚笃,湘君倒是放心由夫人陪着他这个‘大男人’。
      湘夫人正取下一截斑竹。回眸见少泽的神情,心下便已了然。
      “澜瑄此来,是与我夫君有要事相商。”
      “嗯?”
      湘夫人要眇而笑:“故而,你我二人不便在场。”
      “哦。”少泽了然,顿了会儿,又羞得满面通红。
      湘夫人耐心拾掇枝上的竹叶。觑一眼少泽,他正蹲在地上,一言不发地玩着车前草,面颊上的嫣红一直延续到耳根。
      乍一眼看去是个极精明的人物,原来内里这样纯粹。湘夫人掩袖而笑,无怪乎澜瑄对她另眼相待。
      “等你见到,便知道她与女英相比,也毫不逊色。”
      那会儿,也是类似的事情,湘君急邀澜瑄相见。澜瑄匆匆赶来,办完正事,湘神夫妇便留他对饮。澜瑄耐不住地向他们说起少泽君。
      “哦?”湘夫人追问着调侃,“不知你说的是容貌,还是旁的什么?”
      澜瑄搁下酒盏,并不言语,笑得眉眼弯弯。
      回去时,荷屋中的两人已说完了事情。澜瑄情绪不佳,饮茶的模样透出一丝落寞,仿佛是在湘君那儿听到了不好的消息。
      少泽不敢多问,在芝兰氤氲的芳室里,说一些无关痛痒的闲话。他们走时,澜瑄将那柄缀有丝绦的笛子投进了湘水。
      “捐余玦兮江中”,少泽忽的想起这句话。湘神夫妇目送二人离开。澜瑄与往日不同,一味地行在她面前,不留意她的急缓。少泽心烦,眼神无意地往下一瞥,这便看见了那个被穷奇堵在石缝里的女子。
      湿哒哒的口水自穷奇的嘴角挂延下来。它伸出舌头,温柔而又贪婪地舔着眼前这个猎物。
      “澜瑄!”
      “嗯。”他心不在焉地应道。
      “救救她!你能救她的,是不是?!”少泽君心慌意乱。他想起那一年,在大荒雪原中,那只长了九个脑袋的蛇妖。
      澜瑄顺着他的手指往下看,神情一怔,又看回少泽身上。
      “你……”他满目惊疑。
      少泽忙道:“我不认识她。可她身上有仙气,应是个仙家。穷奇擅自吞食神仙,触犯了天界的戒律。你该救她。”
      澜瑄突然绽出个笑容,就像是久旱的花逢着甘霖,整个人苏醒了过来。
      “好,我去救她!”
      击退穷奇,于澜瑄而言易如反掌。眼前黄沙飞扬,剑光缭乱。少泽君怀中抱着美人,忧心忡忡地劝架:“上神你下手轻点儿!穷奇你认个错,上神他不会赶尽杀绝的!”
      穷奇到底和睚眦一母同胞,气性没比睚眦大多少。听到少泽这样喊,他气得浑身哆嗦,转头就向少泽冲了过去。
      少泽君祭出佩剑,四两拨千斤地化开万钧气势。化开后还要狐假虎威地嘲讽:“穷奇,你这是没吃饭啊?”
      穷奇果然愈发暴躁地袭过来。
      少泽君足尖一点,抱着人旋转避开,将穷奇兽继续交给澜瑄。
      落地后,少泽担心怀里的人有否伤到,正低头要查看,却见那人不知何时已经醒转,睁着一双美目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少泽一愣,挤出个笑容问道:“你醒了?可还要紧?”
      “是神君救了我吗?”
      美人气息奄奄,泪痕未干,若梨花带雨,颊上漾着两抹意味不明的红晕。
      他浑身一抖。
      “不是我!”
      “那缘何,沧妘会在神君怀中?”
      少泽扬起手,哆哆嗦嗦指向澜瑄:“是他非要救你!不救你,他还不肯回家了!救了你,还非要好好教训穷奇一顿!”
      美人转眸望去:“这是……澜瑄上神!”
      少泽君不曾想到,他顺手救的女子,是三千年前,那一场神魔大战落下的遗孤。沧妘的父亲上了战场,之后便再未有回来。初听到她父亲的名字,少泽君脑海中有一道雷电闪过,露出个模糊的印象。然而要仔细回忆他的眉眼,却是丝毫记不起来了。
      只记得,有一次夜半饿得发慌,是那个人喂了毛球半个鸡蛋。
      少泽君问沧妘,可有归处?沧妘咬着唇,只落泪不说话。少泽想,倘若带回昆仑山,他的身份怕是瞒不下去了,这便腆着脸,向澜瑄问道:“要不,你收留她几天?”
      澜瑄笑了:“分明是你要救她,却要我收留。”
      沧妘立即望向少泽,一汪秋水说不尽的温情。
      少泽忍住一身鸡皮疙瘩,理直气壮反驳道:“沧妘的父亲是你的部下,他捐躯赴国难了,留下个女儿无依无靠,险些被凶兽吞没。沧妘受了伤,又无家可归,你收留她几天又如何?权当还她父亲半个鸡蛋的人情,不可以吗?”
      澜瑄皱眉道:“什么半个鸡蛋的人情?”
      少泽恨得只想抽自己的脸。
      “鸡……鸡蛋……哦,来之前锅中炖了鸡蛋,水都要烧干了,告辞告辞!”他义无反顾地落荒而逃。
      白泽想,澜瑄不是无情之人,一个落魄的女子本就惹人怜爱,何况还有她父亲那一档子事。他肯定会好好照顾沧妘的。她没有想错,只是没想到澜瑄对沧妘会好到这种地步。
      近来修仙的人颇多。白泽在水神宫待了七天,抱月慌慌张张地跑进门,嚷道:“神君,天梯上又来了个飞升者!”白泽照例变成少泽的模样,照例从昆仑山开始往上爬,照例一溜烟儿地跑向太清宫。
      还未进门,远远就可听到清脆婉转的欢笑声。墙内树影婆娑,无风自动,几株花树间或落下一阵细密的雨。白泽缓下脚步,小心翼翼的往里面挪。
      空旷的庭院里,秋千吱呀地前后摇摆。少女精心梳洗过后,美得愈发扎眼,上好仙云裁就的衣裳飘拂若游丝。她从空中落回地面,那双携着兰香的手轻轻一推,唇角顺着她上扬的身体翩然扬起。
      少泽的心被人无情捅了一刀。她僵在门口,木然不知所措。
      “少泽。”澜瑄看见了他,“你怎么来了?”
      原来他还要隔上许久才能等到升仙的人。
      “我不该来吗?”话出口,才知变味得厉害。
      澜瑄脸上闪过一时的怔愣:“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是啊,最近修仙的人太过勤奋,上天上得多了,扰了上神雅兴。”
      澜瑄不语,只平静地看着他。沧妘自秋千上下来,原想高兴地打个招呼,瞧见两人之间的气氛甚是古怪,一时间讷讷的开不了口。
      澜瑄回过头,嘱咐道:“你先回去换一身衣裳,方才出了汗。”
      沧妘羞怯地应下,望一眼少泽,脸色愈发红润。
      少泽讥讽道:“上神几时成了如此贴心之人?连女儿家的衣着都要指点一二。”
      沧妘急忙解释:“神君,上神他只是……”
      少泽怒斥:“我问的是上神,你插什么嘴?!”
      沧妘的小脸瞬间委屈得要哭。
      “少泽。”澜瑄皱起了眉头。
      少泽心中刺痛得厉害。她低下头,自嘲地笑道:“原本今日有人飞升,是约好了我们会面的日子。眼下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转身就走。
      “神君!”沧妘冲上来一把抓住他的手,泪汪汪地说道,“神君许久未来,一见面就要走吗?上神准备了好多菜,都留着等神君来的时候品尝呢!”
      少泽君迟疑地看向澜瑄,后者缓缓地踱步上前,挽留道:“少泽,进来尝尝我的手艺吧。”
      白泽忍着不转回身去。
      “我做了几样菜,沧妘一个人吃不完。”
      你居然还做菜给她吃!
      “少泽,别闹了。”
      少泽对自己叹息一声。真要走,他心里千万个舍不得。“吃不完……浪费了不好。”
      “嗯。”
      少泽君回过身,为了一桌菜,丢了一把骨气。
      花树间,秋千依旧吱吱呀呀摇晃着,摇得人心浮气躁。少泽君想一把火烧了它。蓦然回神,指间已经捏好了施火的咒。少泽惊恐,他这是怎么了?
      所幸澜瑄并未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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