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师》十一记

52、云芝（七）

　　这是兰斯离开的第四天。

　　云芝将眼前的伤患处理好之后，便有些沉默得坐在旁边。

　　杨大夫走了过来，他看出云芝的心情有些不好，担忧的问道：“小芝，怎么了，若是累了便先去休息一会儿，我这把老骨头还干的动。”

　　“…无事。”云芝起身，勉强打起精神。

　　杨大夫皱眉，将手上的活计交于学徒，吩咐了几句，便拉着云芝换了个地方。

　　“小芝，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里？”杨大夫忧愁的问道：“是我强求了你呆在这里，我知你还是喜欢到处游历，可现在的情况着实没有什么好地方，我也不是不赞同，若是现世安稳，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可是…”

　　“没有，我并没有这样想，”云芝摇头：“这里已经很好了。”

　　秦军确实已经很好了，各种意义上都是云芝见过到能保持到的最好的。

　　即便每日仍旧有着将士死亡，咳死亡之后的将士到家属也能得到基础的赡养，避免活不下去。

　　秦军统领秦齐已经在最大意义上减少了将士们的伤亡，这里的每个人都有事情可以做。

　　这里的氛围与其他地方很有不同。

　　仿佛每个人都在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为此目标不论付出多少都心甘情愿。

　　杨大夫奇怪：“那是为何？”

　　云芝低头：“为什么到处都在打仗，死了这么多人，做出这种事情有什么意义呢？”

　　杨大夫沉思片刻，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叹了一口气：“秦将军真的是个很好的君主。”

　　云芝茫然：“…君主？”

　　杨大夫摸了摸云芝的头发：“有些事情你不懂…”

　　云芝皱着眉，压抑着自己心中的不适：“不懂杨爷爷可以告诉我啊，为什么总是这样，你能是这样，老师也是这样，不懂我可以学，我可以更加努力的了解，难道就让我一辈子都不懂这些吗？”

　　杨大夫握住云芝的手，低头一看，云芝的手上竟然已经出了茧子，杨大夫只觉心中满是心疼：“黄老头说你身体特殊，怎么写字都不会长出茧子，如今到这里不过两月有余，竟然已经这个样子了…”

　　云芝看着本就忙碌非常但仍旧为着她手上不过磨出了几个茧子便满是担忧的杨大夫：“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感觉。”

　　杨大夫思考了片刻，说道：“云芝，你这一路游历，感想如何，你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

　　云芝想了想，她想起了路上看到的一幕幕场景。

　　易子而食之人。

　　路上发臭发烂无人管的尸体。

　　瘦到浑身唯有骨头的小孩。

　　麻木空洞的眼神。

　　更多更多…

　　云芝嘴唇张了张，她想说些什么，可她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杨大夫拍了拍云芝的手：“我们只是医生，我们做不了什么。”

　　“但又因为我们是医生，我们就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那就是救人，救得一个算一个。”

　　杨大夫牵着云芝走出营帐：“你看这些人，这些人想来与你在其他地方看到的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小芝是这样觉得的吗？”

　　云芝抬眼：“嗯。”

　　杨大夫有些欣慰的笑着：“这是个乱世，各种大人物都有着自己的打算，到处都在打仗，可秦将军真的着实是个好将军。”

　　巡逻的士兵对着杨大夫和云芝微微躬身，笑出一口大白牙，旋即离开继续巡逻。

　　杨大夫叹道：“人想活下真的很简单，只需要一个理由，一个信念，可想活下去又真的很难，天灾人为，疾病亲眷，每一项的变动都能成为人想要死去的理由，可每一项都能成为认想要活下去的理由。”

　　杨大夫眼里仿佛也有着希望：“秦将军给了这些人一个理由，或是亲眷无恙，或是可保一生生存，或是给了他们为其后人奋斗的信念，给了他们一点希望，如此便如星火燎原般一发不可收拾。”

　　“你看着这些受伤的士兵，或许觉得不解，为何即便知道会死在战场上，他们仍旧会继续训练，仍旧会继续参军，伤或许才刚刚有所好转便继续奋斗于战场。”

　　“他们难道不想活吗。”

　　“他们想的，每个人都想的，他们能为了活着付出许多许多难以想象的代价。”

　　“所有的训练都是为着更好的活下去。”

　　云芝皱眉：“可是只要打仗就一定会死人。”

　　杨大夫摇头笑笑：“难道他们不知道吗，他们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加珍惜自己活着的每分每秒。可活着却不仅仅只能为了活着。”

　　云芝不解。

　　杨大夫带着云芝走到了一个站岗的士兵旁边，跟着带领他的队长打了个招呼，那队长在士兵耳边附身说了几句。

　　士兵走了过来，站立在了杨大夫和云芝的面前。

　　杨大夫眼睛眯了起来：“伤好的挺快啊。”

　　士兵笑了起来，声音很是哄亮：“是，谢谢杨大夫了，也谢谢云医师。”

　　杨大夫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次回家去感想如何啊。”

　　士兵的脸红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唉，俺媳妇怀孕了，俺…”

　　士兵更加不好意思了，挠了挠自己的头。

　　杨大夫笑笑：“那真是恭喜了，等你值完班记得到我这里来抓几副药，养胎养身的。”

　　“是。”士兵声音一震，笑生更加洪亮，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岗位。

　　云芝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没有明白。

　　杨大夫带着云芝往回走：“上次攻坚战的时候他受了很重的伤，快要救不回来了，可是最后关头又挺会来了，嘴里不住念叨着媳妇媳妇…”

　　“小芝，活着是为了更好的活着。”

　　“小兵为了自己的小家，将军为着天下的大家，每个人都有自己到念头。”

　　“或是为了亲眷家属，或是为了土地友人，或是为了希望与信念。”

　　“他们想活着，想家人能够更好的活着。”

　　“小芝又是为了什么呢？”

　　云芝沉默良久，最后才道：“我想让这世上的人能够不受病痛折磨。”

　　杨大夫眼里有着心疼：“这是个难以完成的梦想，或许穷尽一生都做不到，你救人的速度永远也比不上死人的速度，你解决这个疾病的速度或许永远也比不上新疾病出现的速度。”

　　云芝抿唇：“那就伤了一个便救一个，那就出现一个解决一个。”

　　“即使会用你的一生来完成，或许一生夜完不成呢？”

　　“那我就用我的一生，我能做到什么程度，我便去做到什么程度。”

　　“很累的。”

　　“无畏艰险，无惧磨难。”

　　杨大夫欣慰的说道：“好。”

　　云芝深吸一口气：“我要离开几天，我要去承担自己犯下的错误。”

　　杨大夫没有问，只是说道：“如今局势越发紧张，等到兰斯回来你与他一同去吧。”

　　云芝垂眼，半晌才道：“不用，我自己去。”

　　杨大夫没有争辩，只是默默的应了一声。

　　云芝将自己的手札交给了杨大夫，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云芝开始收拾着东西。

　　云绵走了进来：“你要去夫人那里吗？”

　　云芝默默点头。

　　云绵看着云芝有些笨拙的收拾东西的动作：“好了，你先让开，我来帮你收拾，这件事情早就该解决了，你们俩也是，明明互相惦记，却在面上仍旧互不搭理。”

　　“要我一起吗？”

　　云芝摇头。

　　云绵确实不怎么担忧云芝的生存能力，云芝就是那种你把她放在荒郊野岭的地方她都能好好的活下去的人，也不知这种能力是怎么训练来的，明明长的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云绵拍了拍云芝的肩膀，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那就加油吧，所有的事情都该有一个结果的，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云芝点头。

　　云绵又道：“小芝记得路吗？认得人吗？知道该怎样花销吗？”

　　云芝站起身，平静的看着云绵，默不作声。

　　云绵笑出了声，半倚在床边：“好了好了，那你自己去吧，不送了。”

　　云芝将包袱收好：“你要记得好好的和杨爷爷学习医术，这些东西我先放在这里了，有什么不清楚的记得记下来，等我回来再一起解决，不要擅动药房，不要擅自决定…”

　　云芝还未说完，云绵便举起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快走吧快走吧。”

　　云芝勉强住嘴，随即便转身出了营帐。

　　云芝走在出军营的路上，本来杨大夫想让云芝骑着马离开的，可云芝拒绝了。

　　或许是因为太岁是长在地里的原因，云芝不喜欢离地太久，更适应脚踏实地的感觉。

　　而且云芝要走的是山路。

　　近是一回事，人烟稀少也是一回事。

　　毕竟野兽众多，一般也不会有人想到云芝会在这里经过。

　　或许是因为同是长于山野的原因，云芝一向颇受各路野兽的喜爱，云绵先开始夜被潮涌而来的野兽吓到，后来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

　　云芝也想顺路在山野中看看有没有适用于人体的草药。

　　这些草药云芝服用之后便能通过自己的身体反应来看看到底对人体有无伤害，一般唯有确定之后才给人服用，毕竟若是毒药云芝吃了之后只是会身体虚弱一阵子，而人吃了之后则会直接死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