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师》十一记

2、明河（二）

　　“我年轻的时候算是村里最好看的姑娘”，杨阿婆抚摸着自己的脸，却只感觉到皱褶与苍老，苦笑着说，“那时候年少轻狂，觉得自己特别优秀，不该就这样在村子里过这样一眼望到头的生活，觉得父母一直拿规则束缚着我，于是不顾父母的反对，拿着自己十几年存下来的小存款就跑到了大城市发展，一开始觉得所有都是美好的，觉得自己挣脱了束缚，可没过几年就感觉到了竞争和残酷，我知道了知识和学历的重要性，于是我开始了边工作边读书。”

　　“过了好些年，经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回来了，带着你李想叔叔和满身疲惫，”杨阿婆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我回来的时候才知道我的父母已经去世了，村里的人联系不上我，就直接将他们埋了，他们临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见我一面，可是这也实现不了。”

　　“我那个时候心理有些问题，李想长的和他的父亲一模一样，我看着他的时候心里的厌恶和憎恨连掩饰都掩饰不了，他也好像什么都懂，平常做什么事也都避着我，”杨阿婆紧握着李昭昭的手，“我也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这样平静的生活，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他在河边对着空气说话，对着空气笑的那么开心，他好像从未对我这么笑过。”

　　“像是所有的积怨与情绪都在此刻爆发了，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开始打他，边打边骂，说出了连我自己都觉得恶毒的声音，打的他浑身都是血，我仿佛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我在做什么，清醒的时候我好像已经因为接受不了自己将儿子打成这样的事实而逃走了，我连忙又跑到河边。”

　　“他完好无损的躺在岸上，只是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损，我连忙将他背了回去，他醒来的时候只是双平静的眼睛望着我，”杨阿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他望着我的眼神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就好像我是一个陌生人，而不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母亲，他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李想从小就是个敏感的孩子，对我时不时的发疯他可能早就习以为常了，我知道自己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甚至说是差到了极点。”

　　“他懂事的太早了，他总是一个人，不和村里其他孩子玩耍，我本来还以为他是天性如此，可是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候他又变的十分奇怪，他好像可以看见一些常人所不能看见的东西，我那时以为他生病了，想找他谈一谈。”

　　“他小时候出过一次意外，那次意外过后我好像病突然就好了，以为自己可以好好照顾自己的孩子，我以为我和他之间可以好好的相处了，我以为自己可以好好的爱他了，可谁知就看到了那一幕，”杨阿婆捂着自己的脸，悔恨的说道，“我骂他怪物，殊不知我自己才是真正的变成了怪物，满心愤恨，我…我对不起他。”

　　“后来年纪大了，知道的东西也多了，终于明白了，可也迟了，昭昭，婆婆求求你，救救他，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我知道他不会真正的伤害那些孩子，”杨阿婆说道，“他要做的是一件要他性命的事，我没有阻拦他的资格，可这件事情我也可以做到，我也有资格去做，我想让他好好的，我想让他自在的过完后半辈子。昭昭，求求你。”

　　李昭昭垂眼，正想说些什么，突然愣了愣神，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她起身走到窗边，抬头望向窗外，往远处望去，在她的眼中，数不清的颜色不一的线开始纠缠到一起，像是一切都要到达终点。

　　“是不是开始了？”杨阿婆连忙赶到李昭昭的身边，“昭昭，你将我这个老婆子带过去吧，我造的孽，如今该由我来还债了。”

　　李昭昭带着杨阿婆到线的终点走去。

　　“不知两位要去什么地方。”肖型仍旧穿着一身整整齐齐的警服，低声说到，“夜已深了，不如我陪着两位一起去吧，多少也安全一点。”

　　李昭昭拦住想要对肖型说些什么的杨阿婆，抬头望着肖型，对上他的眼睛，低头笑了笑，“那就一起吧，希望肖警官不要太过惊讶才好。”

　　李昭昭走到河边，那是一条在普通人眼中十分不起眼的河，河边有着一棵普通的樟树，李昭昭围着樟树走了一圈，像是在确定着什么，她停在一个位置，朝着杨阿婆和肖型望了望，示意他们走到她的位置来。

　　杨阿婆和肖型赶忙上前。

　　李昭昭伸出一只手拉着杨阿婆，朝着肖型伸出另外一只手。

　　肖型愣了愣，旋即将手放在了李昭昭的手上。

　　“还请不要松手，”李昭昭弯起眉眼，语气温柔，“好了，还请向前迈出步伐，请相信自己的眼睛，它们看到的就是真实。”

　　只是向前迈出了一步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换了个模样，周遭本来是夜晚，可是如今却亮如白昼，面前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河流，波光粼粼，散发着奇特的光芒，他们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是一个平静的世界，字面意义上的各种平静，没有声音，没有风，仿佛所有的景色全部都被固定在那里。阳光，海，樟树，沙砾，一片死寂。

　　远处突然亮起光芒，凝固的时间突然开始走动起来，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活动。

　　杨阿婆步履蹒跚的向着那个地方赶去过去。

　　李昭昭缓步向前走。

　　肖型皱了皱眉，正要开口。

　　“赶不上的，”李昭昭转头笑笑，“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改变不了的，不过没关系，小朋友都没有什么事情。”

　　肖型沉默的跟着李昭昭往光源走过去。

　　饶是肖型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眼前的一切也不免晃了晃神。

　　这是这片海的尽头，也是唯一的一片不是沙砾的土地，这片地上被画了一个奇怪的像是法阵一样的图形，三个小孩子都昏迷着，他们躺在法阵的三个角上，李想跪在法阵的中间，他的面前是一个发着光的椭圆形的茧。

　　“李想，我是你的母亲，我叫你停下来你听到了没有，”杨阿婆被拦在法阵的外面，她声音嘶哑的叫着，“妈妈错了，你出来吧，不要在继续了。”

　　杨阿婆趴在地上，好像失了神志一般，她看到李昭昭，连忙不管不顾的爬到了李昭昭面前，拉着她的衣袖不停的念道，“昭昭，求求你，你救救他，你救救他吧。”

　　李昭昭将杨阿婆拉了起来，低声说道，“婆婆，我说过的，这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改变不了的。”

　　李想好似终于听到了杨阿婆的叫喊，他抬起头，神色冷淡，随后便望着他眼前的茧，眉目渐渐变得温柔，他俯在茧上，口中仿佛念着什么，可却发不出声音来。

　　风乍起，又倏的平静了下来。茧渐渐的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人的身形，那是一个小女孩，她的头发和眼睛是蓝色的，如同这片海照映出来的颜色，眼神懵懂，仿佛灵智未开，身上披着一层如同晚霞一般的纱，层层叠叠，她从空中慢慢的落在了地面上，随着她的脚尖粘地，地面的沙土颜色逐渐变了，风也开始了，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活动了起来，仿佛时间轴终于开始转动了。

　　李想惊讶的望着眼前的女孩，只觉心中一阵绞痛，猛的咳出一口献血，整个人仿佛承受了巨大的打击。

　　怎么会这样，怎么不是你。李想想着。他想大喊，可却发不出声音。

　　女孩对着李想浅浅的笑了笑。她仰起头，隔着杨阿婆和肖型，对着李昭昭摆摆手。

　　你好啊。她歪歪头，和李昭昭打了个招呼。

　　天上突然开始飘着雨，雨中仿佛带着香气。

　　肖型摸了摸干燥的衣服，皱着眉想。这不是普通的雨。

　　“这是灵消散前对自然的馈赠。”李昭昭低声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肖型问到。

　　李想转头，他看了李昭昭一会儿，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他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李昭昭身边跪了下去，他抬起那双通红的眼望着李昭昭，对着李昭昭磕了个头。他想要知道真相，他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杨阿婆也回过神来，她扯了扯李昭昭的衣袖，“昭昭…”

　　李昭昭叹了叹气，看着自己身上杨阿婆辛辛苦苦给她做出来的衣服，“这是谁给你的阵法？你想要这个阵法做什么？你知道完成这个阵法的作用吗？”

　　一个友人。想要见到一个灵。唤灵。李想比划着。

　　“这确实是唤灵阵，”李昭昭笑道，“你将这阵法改成只需你一人付出代价，三个与你有着性命因果关系的小孩子来充当倚阵的位置，所有的一切都做的很好，所以这个阵法也完成的很好，叔叔真的很有天赋。”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李昭昭走到了女孩身边，手指抚上了女孩的眉心，对着李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