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师》十一记

1、明河（一）

　　邙山之上有一道观，道观之中有一对师徒。

　　老道士坐在蒲团之上，等待着他外出采药的小徒弟归来。

　　“今晚吃什么，”人未至，声先闻，来人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女孩，背着个与她一半身高大小等同的采药的篓子，她的眉眼是温柔的，可神情却又是冷淡沉着的，五官虽不是那种让人一件就觉得惊叹的大美人，可是看着她便会觉着舒服，心生好感，穿着打着补丁的道服。

　　“一碗长寿面，今日是你十六岁生辰，”老道士起身，将背后的长寿面显了出来。

　　“怎么只有一碗，”李昭昭端起面碗，眼神却未从老道士身上挪开。

　　“昭昭长大了，”老道士笑笑，走到道观门口，慢慢的坐下去，倚在快要散架的门框之上，“今日我便要离开了，从今天开始，昭昭便自由了。”

　　李昭昭沉默。

　　老道士的眼中充满着对他的小徒弟的温柔，又带着一丝哀伤。

　　“即便我愿意与你订下契约，”李昭昭咬唇，“你也要走吗？你要抛下我吗？你抛下了我，我以后会做什么你也不管了吗？”

　　老道士的眼中划过一抹了然，又带着一抹笑意，“昭昭会做什么呢？”

　　李昭昭低头不语。

　　“若是实在不知道以后该做什么，那便听从我的安排如何？”老道士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李昭昭，“昭昭，这世上有好多美好的事物，你都可以去看一看，也算是给我这张老脸一点面子，那些人叫你做的事情你想做边做，不想做也可以，昭昭开心便好。”

　　李昭昭接过信，“你要是走了，这世界之大，再无人可以管住我了。”

　　老道士看着眼前的教导了十六年的小徒弟，终是忍不住长叹一声，“一直都是老道我错得离谱，昭昭一直都很好。”

　　李昭昭跪坐在老道士的面前，“师傅也很好，一直都很好。”

　　“昭昭，”老道士表情突然变的冷静，“我要死了，天谴一直纠缠着我，这是我的罪孽，我一人承担，我的积蓄都在李村长那里，该交代的事情我也早早就和他交代清楚了，我死之后，你便循着信中的地址找到那个人，他会教给你一些有趣的事情，我总不会让昭昭觉得无聊的。”

　　老道士说完，看着眼前的小徒弟，终是解脱的笑了笑，他抬起手摸了摸李昭昭的头发，旋即闭上了眼，身形渐渐透明，只留下一堆老旧的道士服。

　　李昭昭捏紧了手中的信，又将其松开，慢慢的把褶皱弄的齐整，她将老道士的道士服和信一起叠好，沉默的将老道士煮的最后一碗长寿面吃完，又将碗洗干净了放在后厨里，便这样背着自己的包裹下山了。

　　李家村就在邙山的山脚，平常人可能要走大半天，而李昭昭运起灵力在山中疾行，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便道了村口。

　　在还没到村口之时，李昭昭便看到有好几辆警车散乱的停在村口。

　　李昭昭抿了抿唇，慢慢走到李村长身边。

　　“唉，昭昭来了啊，想必你的师傅已经去世了，”李村长面露沉痛，“我本来应该好好向你交代他与你的一些吩咐，可村里突然发生了一些要紧的事情，你先在你杨阿婆家住上几晚，待这些事情都调查清楚，我再与你好好交代交代。”

　　李村长也是没有办法，李昭昭和老道士是十几年前突然出现在邙山附近的，拿着邙山的土地拥有证便在邙山上的道观里住了下来，本来村里人与他们也是不怎么熟悉，奈何突然有一天李村长发了急症，而老道士又正好路过，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李村长救了下来，众人才知道老道士有着一手好医术，再加上那时李昭昭还小，老道士又是独自一人带着李昭昭，有时也有些不大方便，便请村里的杨阿婆带着李昭昭，这便慢慢的熟悉了下来。

　　哪曾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几天前老道士突然下了山，说他大限将至，恐有些事情来不及交代，也怕李昭昭后半生一人孤苦伶仃，便将自己的积蓄交给李村长，要李村长将外面的情况与李昭昭交代一下，毕竟李昭昭一直生活在在邙山，离开的最远的距离便是李家村，怕她在外面被人欺骗。

　　李村长本来也算着这几日将这些整理好与李昭昭交代一下，哪曾想村里突然同时丢了三个孩子。这三个孩子在村里都是听话懂事的孩子，这一下，李村长直接懵了，连忙报警后，便将村里所有人发动到村附近找寻孩子。故而也只能先让李昭昭等待几日，待所有孩子找到之后再将这些东西交给她了。

　　李昭昭低头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肖队长，您看还有不清楚的吗？”李村长对着走到他面前的警官说道。

　　“刚刚那是谁？”肖型问道。

　　“哦，那是邙山上老道士的小徒弟李昭昭，”李村长叹道，“唉，老道长刚刚去世，她现在已经是孤身一人了，暂时住在我们李家村。”

　　“是吗...”肖型眯着眼看着李昭昭的背影，眼中划过一抹深思。

　　“是啊，”李村长哀声道，“请肖队长一定要帮我们把孩子们找回来啊，这简直是要了老头子我的命了啊。”

　　肖型对着李村长敬了一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A 组将村子里和村子周边每一个角落仔仔细细都搜查一遍，还有村民们的家里，”肖型对着队员们指挥道，“B 组和我一起把事情经过以及人际关系全部调查清楚，立刻马上！”

　　“是！”

　　李昭昭走到杨阿婆家，正要叩门，杨阿婆正好从里面将门打了开来。

　　“昭昭来了啊，”杨阿婆先是一脸冷漠，看到李昭昭，才勉强露出一丝笑脸。

　　“婆婆要去哪里？”李昭昭抬头，直视着杨阿婆，“也是要去找走失的孩子们吗？”

　　杨阿婆听到李昭昭的话先是一愣，然后有些慌张的应道，“是啊，是啊，昭昭也知道了啊。”

　　“毕竟我也和师傅学了这么多年，也是能知晓一些事情的，”李昭昭对着杨阿婆笑了笑，眉眼温柔，颊边显出了一个酒窝，声音平静，“婆婆不想问一下我吗？”

　　“昭昭还是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杨阿婆听到李昭昭的话，不知想到了什么，面容居然平静了下来，“每件事情都是有因果的，想来老天保佑，孩子们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房间已经整理好了，东西也备齐了，”杨阿婆对着李昭昭笑笑，“昭昭休息吧，这件事情想来很快就会过去的不是吗？我出去买点菜，昭昭也好久没尝过婆婆的饭了，今日便再尝一尝吧。”

　　杨阿婆说完便走了出去。

　　李昭昭垂眼，“婆婆再见，我在这里等着婆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李昭昭闭上眼睛，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如果有人能看到她眼中的世界，一定会感到十分惊愕，因为她的闭上眼之后看到的不是一片漆黑，而是密密麻麻的的线与纠缠不清的颜色不一的光影，李昭昭明白那是什么，可她并不想理会，反正老道士也没让她理会。

　　你不管我了，我也不管他们了。这世上本来也没有什么和我有关系的。李昭昭想。

　　夜色渐深，这个晚上天上罕见的没有星星闪烁，唯有月亮漏出一小节照耀着村落，明明是黑夜，村子里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

　　“昭昭以后想做什么？”杨阿婆低声问，“是要去城市里上学吗？想来你师父也为你安排好了的。”

　　“走了好，走了也好。”

　　“婆婆的手艺还可以吗是不是和你小时候一个味道？”

　　杨阿婆一直在低声说着话，却又不需要回答，仿佛只是想在这房子里弄出一点声响。

　　“婆婆知道什么？”李昭昭走到杨阿婆身边坐下，和杨阿婆的眼神对视着，“婆婆想知道什么吗？”

　　“昭昭，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杨阿婆握住李昭昭的手，杨阿婆的手是温热的，还带着一丝冰冷，而李昭昭的手是冰凉的，和她此时的表情一样，“昭昭是不一样的，我是知道的，今日老道士死了，昭昭难过吗？”

　　李昭昭低头不语。

　　“老头子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告诉昭昭这是什么感觉，”杨阿婆眼中满是慈祥，“烦躁不安，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感觉寂寞，啊，寂寞就是一个人的时候身体会是冰凉的，心口是沉闷的，就像你一直意识不到的紧紧握住不记得放开时的拳头，昭昭现在是这样的吗？”

　　“人老了，就爱回想起往事，年少轻狂却觉得昭昭这样的是不好的，奇怪的，可怕的，”杨阿婆声音颤抖了起来，“其实昭昭一直都很好，是我错了，一直都错了。我给昭昭讲个故事吧，昭昭小的时候婆婆不总是给昭昭讲故事吗？”

　　李昭昭缓缓靠在杨阿婆的肩膀上，低低的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