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朱利安》千往

42、番外一：初蓝（1）

　　当考核的名单抽到我和空桐时，我整个大脑一点都没办法思考，祁云站在身边，他眉头微不可查的皱着，眼睛里却没有情绪。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担心我，或者他担心的其实是空桐。
　　考核官催促我们站到中间去，我看着同样茫然的空桐没有动，她仍显稚嫩的脸庞上满是胆怯与不安，她知道，在我面前毫无胜算可言。地笼里慢慢响起不大不小的喧哗声，没抽到名字的一张张嘴脸端起看好戏的表情，生怕错过一分一秒精彩的博弈。考核官大声呵斥了声音过大的带头者，再次催促起我们。
　　我面无表情，率先走进警戒线里面，等着她放弃或是逃跑。
　　可是没有，这十年在地笼的日子显然没有让她明白世间灰暗，她还是刚进来的那个样子，对未来的一切充满向往与热情，以致于觉得我们所有人都跟她一样。
　　不，我们不一样，我们是肮脏黑暗里最无足轻重的存在，我们对所有的东西都没有欲望，活着，死去，对我们而言不过是痛苦与寂静，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区别，大概是活着还可以拥抱心里那个人，还能与他在无数个日夜里辗转诉说爱意，这是我未完成的愿望。
　　所以我得活着。
　　所以，我不能陪着她冒险，那个豪赌一般的计划，我没有第二条命去承担后果。
　　空桐瘦弱的双腿一点点站到我面前，她望着我，勉强笑了笑，我习惯性地歪着嘴角，对她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痞笑。
　　真奇怪，这个时候我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不是该怎样处理这场考核，该怎样让我们两个都活下来，我只是在想。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毫无痛觉地死去。
　　这个孩子一向怕疼，刺穿心脏的剧痛也许无法承受，而扭断她的脑袋...不，至少该留个全尸，不管怎么说，这些年她曾带给我很多快乐。
　　而我现在要杀了她，是的，念到我名字的时候我想好了，不管下一个是谁我都会杀了他，我会犯下年少的罪孽终端，然后用全新的人生奔向光亮。
　　只是没想到另一个名字会是空桐，前一晚在假设情况下列出的计划她大概以为我们都会执行。
　　不，我不会。
　　尽管我知道，杀了空桐很大概率会被越泽那小子不分日夜地追杀。
　　想到这些，我不由自主地朝旁边望过去，他却没有如意料之中站在场外看着空桐，连根头发丝也没见着。
　　居然不在。我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目光划向更旁边，祁云，以及他身边的姬里。
　　想到昨天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蓦然空了一下。
　　-“那你知道，祁云喜欢谁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
　　祁云从来没有说过这些，我摆出这样一幅明知故问的态度，无非是想让姬里自己远离祁云。因为我真的很怕，怕祁云会喜欢姬里，毕竟他对她，跟对任何人都不同。
　　他从来不会无所顾忌去揉她的头发，也不会明朗坦诚地与她对视，他只会状似无意地回头，用余光去追寻她。姬里这傻子一定不知道吧，她只看得到我和祁云有多亲近，却总是看不到在她身上出现的例外。
　　我承认，我真的很妒忌她。
　　所以我问了那个问题，一个什么都不用再说，就能在她心里留下深渊的问题。
　　而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
　　我收回目光，静静看着空桐，她攥着衣角，眼底已经泛起微微的惧怕。
　　噢，我可怜的Julien，她是不是想着，作为她最好的朋友，我一定会信守承诺去打成平局？毕竟这十年里，我和越泽也是在不遗余力地保护她。
　　我笑了笑，别傻了亲爱的，整个地笼里谁会在乎一个什么朋友，或许平日里亲密无间，相谈甚欢，可是牵扯到生死的时候，没人会为了一个朋友去冒险的。
　　她干净的眼睛里黑白分明，巴巴地看着我，没看到我已然握紧的拳心。
　　再见了，Julien。
　　我默念着，朝前走了一步，只是突如其来的剧痛和场外尖叫打断了我的动作。锁骨下方属于心脏的位置里正扩散着撕裂骨髓般的尖锐疼痛，我看着因为离得太近被溅了满脸血的空桐，她似乎比我还要惊恐，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面清晰倒映着我胸前狰狞的血窟窿。
　　从心头凶猛钻出的水柱和着血液喷薄四溅，我突然感到巨大的不安与慌乱，来自死亡的威胁如同地笼黑黝黝的顶部朝我压过来，因为水里裹着一根银质小棍而无法自愈的碎裂心脏，小块小块的从窟窿里掉出来。
　　我的大脑无法转动，甚至没办法回头去看是谁动的手。
　　其实不用看也能猜到，我只是没想到他能为空桐做到这地步，越泽这小子，还真是情深义重呵。
　　我再也没了力气，软绵绵地倒在地上，肩膀压着空桐瘦骨嶙峋的脚背。
　　我拼命想回头看一眼，在陷入无尽黑暗前，求求让我再看他一眼，我们前一天晚上才吵了架，我还没有牵过他的手，还没有和他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还没有在最喜欢的雪天里告诉他——
　　“祁云，我很爱你。”
　　耳边充斥着男男女女的惊叫与考核官的叱骂，我听到越泽颤抖的声音在对空桐道歉，听到空桐哭着痛骂质问，我只能睁着一双无力的眼睛。
　　空桐颤抖着朝我看过来，对上我的目光时像是看见了最可怖的东西，她哭着昏了过去。
　　真抱歉，我慢慢闭上了眼，真抱歉临死前还给这个小孩儿留下了阴影。
　　身体似乎不怎么痛了，最开始一寸寸啃噬血肉的疼痛褪去，留下一阵阵不真实的失重感，像是灵魂一丝一缕从身体上抽离，大脑晕眩而模糊。
　　我感觉到有人翻过我的身体，他的手指轻颤，带着熟悉的微糙触感抚上我侧脸，他轻柔地将我拥进怀里，如同最珍爱的宝物，我靠着他干净的颈窝，在那个谋划了无数日夜的位置留下羽毛般的亲吻，用微弱的声音轻轻说：
　　“祁云，我很爱你。”
　　这是计划了很久很久的告白，没能在最喜欢的雪天里进行很遗憾，但幸好，他听到了。
　　能死在他怀里，我很满足。
　　他没有说话，又或者是我已经听不到了，他紧紧靠着我肩膀的胸膛剧烈起伏，一滴水打在我脸上，顺着面颊滑落。
　　不知道是他哭了，还是我哭了。
　　我想我大概真的要死了，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我闭着眼睛，陷入黑暗的沼泽里，从脚踝到脖颈。
　　直到淹没头顶的时候，我突然听到很轻的一句话，轻到我快要以为是错觉。
　　祁云的声音一直很好听，所以我喜欢不停地跟他讲话，从他嘴里套出各种各样的句子，生气的高兴的，调侃的冷静的，除了那三个字，或那四个字。
　　“我爱你。”
　　“我喜欢你。”
　　他不肯说，我知道是因为对我没心思，太不甘心了，我还什么都没做，就这样单方面结束了跟他的以后。
　　眼眶酸涩，有一滴液体顺着眼角滚落，这一次是我的眼泪，我感觉到了。
　　“我听到了，初蓝，我听到了。”祁云低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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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番外其实写出来蛮久了，没写前几章剧情的时候就写了，今天翻出来修了修，当做一次更新吧。
祁云到底喜欢的是谁，初蓝不知道，姬里不清楚，那么作为看官的大家有什么想法呢，要不要和我讨论下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