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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光影(一) ...

  •   “胆子真是变大了啊,空桐晓。”祁云冷笑,语气里不再是以往的包容与温和,“不是怕痛怕得要死吗,怎么,给别人挡枪就不痛了是吧?”
      “......”我怔愣地张了张嘴,一时间无言以对。
      这样讽刺的话居然是祁云说的,看来那天晚上我的行为的确惹恼了他们,越泽好哄,可祁云这样一个好好先生,生起气来我是真的不敢出声。
      大脑正在疯狂转动寻找措辞时,越泽撩眼,没有表情,“够了。”
      “够了?”祁云把能盯死人的目光移到越泽身上,面露不悦,“把她惯成现在这样还不是你的功劳?做什么事都不想后果,我们总不会一直在她身边......”
      “我会。”越泽打断他,拉过我的手紧紧握在掌心,“所以不要再说了。”
      呼吸猛地一顿,我炙热的掌心贴着越泽冰冷的掌心,那丝寒意化作微妙的悸动,一点点沿着手心往上攀爬,我不由自主地将指尖收拢,朝他靠近了些,越泽感觉到我的动作,微微侧过头来勾了勾嘴角,像是在安抚。
      祁云似乎是被他的话气笑了,他点点头,眼神复杂地望了我们好久,最后还是冷着一张脸转身走了。我望着他的背影,始终觉得有些不安,毕竟的确是我有错在先,气也好怨也好,都是很正常的态度,越泽那么护着虽然让人很有安全感,心里却像有道坎似的,无论如何迈不过去,也没法忽视。
      “不要放在心上,”越泽仍牵着我,轻声说,“他也是担心你。”
      “知道的。”我低头嘟囔,情绪不太高。
      “如果还困就先上去睡觉,钥匙在这儿。”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钥匙放在我手里。
      “怎么是两把?”
      “一把是你房间的,一把是我的。”越泽顿了下,视线有些不自然地瞥向一边,“怕你懒得铺床,我那边是收拾好的。”
      我没忍住低下头笑,捏着两把钥匙揣进兜里,“我先回去看看。”
      “嗯,依你。”他轻咳,握着我的手紧了紧,“那我先去会议室了。”
      “好。”我轻轻缩回手,看着他慢慢转身往反方向走去,直到背影消失在转角。
      傻子一样,我嘴角轻扬,情不自禁地摩挲着手心的钥匙,轻车熟路往二楼走。城堡的血仆一直没换过,所以基本上都还记得我,唯一疑惑的可能就是为什么变成了人类,不过再疑惑她们也不会上来问,这就是k对她们的命令。
      不多嘴,不多看。
      这么多年始终如一,倒也算敬业。
      木质楼梯踩上去的声音熟悉到刻进灵魂,我怀着一种奇妙又复杂的心情,再次踏上城堡二楼,上一次来这里是凯文葬礼过后,我来看让所有人瞒着我的越泽,在那个漫长又潮湿的雨夜里,情难自已地一再动心。
      那时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混着我的自言自语,如同时光机里刺啦作响的旁白,越泽那样安静地躺在那里,好像永远醒不过来似的,他似乎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我从来没有告诉他,想必祁云也是。
      不知道是不是女人准确到不可思议的第六感,我总觉得,祁云并不是很想看到我和越泽走到一起,就像刚刚看到我们牵手的时候,他眼底深切的复杂和不悦,甚至我觉得他生气的更大原因是越泽抱着我,而不是我任性到离谱的行为。
      可是为什么呢?他对我绝没有半分男女之情,我们彼此心知肚明。
      我不禁想起十年前他声称乔迁礼物放到我房间的那两张照片,让我冷静下来,继续疏远越泽的照片,是不是刻意为之?
      他,不想让我和越泽走得太近。
      楼梯间点着昏暗的灯,台阶的轮廓不甚清晰,我扶着木质扶手往上走,一抬头就撞进了祁云幽深的瞳孔,那里面还闪烁着没有完全消散的猩红,看起来诡异又华丽。
      准备单独谈话?果然不对劲。我状似无辜,如往常一般喊他,“哥,你怎么在这儿?”
      楼梯最上方的男人轻嗤,似乎是对这点小把戏感到不屑,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语气不明,“还知道是你哥?”
      “......”我有点头皮发麻,一股莫名其妙的压迫感逼得人下意识想往后退缩,却又碍于面前这尊大佛不敢动弹,我只好扯了扯嘴角,笑道,“那是当然。”
      皮鞋不轻不重地踏在木质地板上,祁云一直到我面前才停下,他大概也是要去参加会议,穿了身十分正式的西服,不过没有打领带,看上去没那么庄重,反而多了丝禁欲气息。他搭在扶手上的指尖点了点,脸上的表情分不出喜怒。
      “你跟越泽在一起了?”
      “啊?”我没想到他要问这个,一时间傻了。
      “回答。”他微微皱眉。
      “......没有。”我瞥向一边。
      确实没有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点心虚。我和越泽谁也没提过这件事,而且怎么说心里也还是有个坎,哪儿会就这样在一起。
      祁云凝视着我的眼睛,半晌才道,“最好是实话。”
      他绕过我下楼梯往一楼走去,步伐沉稳又淡定,好像只是在楼梯上跟我打了个招呼,那种剑张弩拔的氛围是我自己制造出来似的。我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憋不住回头喊他的名字,“祁云?”
      “?”他仰头看过来,眸底映着一点点的光。
      “原因?”
      “嗯?”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盯着他,没有一丝畏惧。
      祁云眉尾微挑,对我的直白见怪不怪,这么多年里他早就习惯了,明明知道潜台词是什么,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转过头就要继续往下走,跟没听到似的。
      “你为什么不想让我和越泽在一起?”我急得往下跑了两步,正好停在另一边楼梯的最上方,一如他刚刚居高临下的位置。
      前面的背影顿住,脊背慢慢绷得笔直,像一只被激怒的猎豹正在蓄力攻击。他缓缓地转过身,眼底冰冷一片,“知道还走那么近?”
      “你得告诉我为什么。”我近乎倔强地讨要一个答案。
      就像这些年里,倔强地向越泽,向他们所有人讨一个答案,尽管没有丝毫回应。
      “心里没数?”祁云勾着嘴角冷笑,说出的话带刺一样,“你总该知道自己为什么冷了他那么多年。”
      “......”我怔然,脑子里很快闪过一个名字,手心的细汗慢慢变凉,“因为初蓝......”
      这两天里保持着炙热温度的心脏,悄无声息地放缓速度,再次蒙上轻浅无痕的冰层。这个被刻意遗忘的身影,重新以清晰又沉重的石块积压在身体里,凝聚成比以往更甚的压力,提醒着过去的罪孽。
      果然越亲近的人,越会知道你的软肋在哪里。
      祁云提着把尖刀,面无表情地挑开我已经结痂的伤疤,也不管里面有没有痊愈,是否依然血肉鲜红。
      他唇角微抿,眼底似乎有淡淡的不忍,却还是缓声道,“你不该忘。”
      我盯着他,慌乱过后是出乎意料的冷静,“我会搞清楚的祁云,谁都别想再瞒着我。”
      “是么?”祁云淡淡地打量了一番,“以你人类的身份?”
      “我不想跟你吵架。”
      “......”他跟我僵持了一会儿,最后妥协一般轻叹,“回去休息吧。”
      他转回身,踏着楼梯一步步离开视线,而我也不知道在跟谁较劲,直瞪得眼睛发酸也不肯偏转半分视线,倔强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面上如同发呆,脑子里却静如海面,并不纷乱,逐渐开始盘算接下来的计划。
      知道当年那件事的很多,可知道越泽动手原因的算来算去就四个。越泽自己,祁云,k,以及姬里。
      越泽要是肯说有无数个机会说,k我现在不敢在他面前造次,也从来没想过要去问他,而经过刚刚那一通“争吵”,我自然知道祁云也不会说出什么。当然最大的原因是他们三个太强,从前是血族的时候就没办法读取记忆,现在只怕更不可能。
      所以我只有一个选择,和我实力相当的姬里。
      他们现在都以为我失去能力了,也就不再像之前那般警惕,意识相对容易侵入,我只需要快速准确地看到当年的那一天,或者提前几天。
      本来变成人类之后,我所有的能力的确随着身上的冰冷温度一起消失了,但自从在地下室被阮白不知道打了针什么东西后,体内的一股力量像是苏醒了,虽然很慢很慢,但我的确能感觉到,有些东西回来了。
      冰系能力暂时没有恢复的迹象,也许是因为它本来就不属于我,不过我只需要自己的能力——读心。
      以前从来没强行看姬里的记忆,是因为她说越泽会自己告诉我,所以我一直在等着那一天,就像越泽一直在等我原谅的那一天。我相信他真的会自己告诉我,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反正我们会活很久,有很多年可以拿去挥霍,拿去等一个答案。
      可我不想再等了。
      也许剩下的时间的确很久,但我们本可以好好生活,去做很多没一起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把在一起的时间浪费在争吵,沉默还有嫌隙上,我们已经浪费很多年了,我不想再浪费下去。
      姬里没有跟他们一起开会,所以我在电话里约好了去之前的公寓见面,临走前想了想,还是把两把钥匙都放在口袋里。
      不管最后知道的真相是什么,我都会跟越泽说清楚。
      见到姬里的第一面毫不意外被一顿痛骂,然后被按在沙发上检查伤口,我格外耐心地听着她数落,一个个回答问题,谨慎又小心地任她触碰。
      肩膀被重新上药,又仔细包裹好,姬里对于本能的克制显然比我更得心应手,处理完这些也只是眼底微微泛红,要换做我早就露着尖牙到处找比拉喝了,我缩了缩手,突然对即将展开的小动作感到迟疑。
      会不会变成人之后能力不再和姬里旗鼓相当了?又或者,其实那个答案我并不想真的看到,也许那个答案比越泽杀了初蓝这件事本身更令我无法接受,而我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我无意识皱起眉,脑子里一片混乱,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如同海啸涌向思绪,几乎要挤到爆炸。
      “你说说你,怎么就扑过去了?”姬里戳了戳我的额头,一脸后怕,“你也不怕祁云一枪把你打死了。”
      “要是我被祁云打死了,你还会爱他吗?”我低着头笑,久违地调侃了句。
      “说得好像你不喜欢越泽一样。”姬里小声嘀咕。
      我愣了愣,在她说完后才反应过来,这个假设当年是切切实实发生在我和越泽身上的。越泽杀了初蓝,而我根本克制不了内心的情感,用几十年如一日的抵触把彼此折磨得两败俱伤。
      窗外飘起了细雪,稀稀落落地向下打着旋,在阴沉的天气里越显寂寥,我侧过头凝视着慢慢变白的街道,心底一片纷乱。
      再不弄清楚那个答案,我迟早会在这样的敏感联想和猜测里疯掉。
      “姬里,你觉得我和越泽在一起的话,会怎么样?”我收回视线,静静望着她。
      “你们在一起了?”姬里扬眉,像是感到惊喜,朝我坐得更近了些,“你们终于在一起了?”
      “还没有,”我微微侧过身面对她,一边闲聊一边勾起她耳畔的碎发,“祁云好像不是很高兴看到我们在一起,因为初蓝的事。”
      姬里短暂地怔了下,眸底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有些走神,“是吗?”
      我“嗯”了声,指尖轻轻触碰到她冰冷小巧的耳垂。
      一瞬间属于姬里的记忆疯狂朝我涌来,近百年的琐碎日常海啸一般奔腾,我凝神屏气,飞快锁定考核前一天的记忆。
      之所以能快速而准确的翻看到那一段,是因为姬里在听了我的话后,不自觉想起了当年的事,以及她那天的异样。
      考核前一晚,我们聚集在越泽的宿舍里,煞有其事地讨论着第二天的计划,祁云、越泽和姬里都已经考核完毕,只剩下我和初蓝的名牌还没有被抽到,我们讨论的大部分是要怎么让我在考核里完好无损地存活下来,而不是万一我和初蓝抽到一组,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还是最后初蓝开玩笑提了一嘴,我们才又重新坐好,继续讨论着一个比一个不靠谱的计划。我几乎没想过这个可能,没抽到名字的还有那么多,我和初蓝抽到一组的几率非常小,虽然从来都不怎么幸运,但我想自己应该也没倒霉到这种程度。
      所以最后我们简单敲定了一个看起来比较靠谱的计划,反正我总是打不过初蓝的,也许念在精神系能力特殊且存在稀少,k会破例同时留下我们两个,考核的时候点到为止就行了。
      讨论到最后,初蓝打着哈欠说困了,摆摆手独自回了宿舍,祁云无奈地笑了笑,也起身离开,姬里立刻抬脚跟上,留下我坐在地上和越泽大眼瞪小眼。
      越泽环着手靠在床边,一双眼睛静静望着我,像是有什么话想说,我不自觉地咬了咬嘴角,抬手摸头,一时间有些窘迫。
      那个时候,我在越泽面前始终有些扭捏,大抵是因为那些自己还理解不了的小心思,一举一动都经过深思熟虑,可更多时候又像是发自本能。
      “那我也回去了。”我低声说着,慢吞吞从地板上撑起身。
      越泽点了下头,沉默得一如平常,只是静静看着我动作,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原本满怀期待的一颗心突然就空了一瞬,还以为他至少会说些“保护好自己”,或者“考核顺利”之类的话,再不济,“加油”两个字总是要客套一下的吧。
      这家伙还真是不分时候的冷淡啊,我垂头丧气地转过身往门口走,耳后却响起他微沉的声线。
      “Julien。”
      “嗯?”我下意识回头,眼前飞快晃过一道黑影,再转过头时越泽已站在身前,正低着头看我。
      突然拉近的距离令我不自觉紧张起来,眼睛怔怔地盯着他训练服上的编号,铜制名牌上干干净净,所有的血渍和灰烬都被擦拭掉,崭新得如同刚发下来。
      “怎...怎么了?”我僵硬地望着眼前他衣领下露出的一点锁骨,咬了咬嘴角。
      越泽幅度很小地歪了下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似乎笑了,很浅淡,不过我没有精力去细想和猜测,因为在下一秒,我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拥抱。
      生涩,但很紧密的拥抱。
      “等出去了,我们看烟花吧。”
      我几近凝滞地呆在越泽怀里,耳畔擦着他的脖颈,下巴搁着他的肩膀,这陌生的感觉如同被细微电流击中,酥酥麻麻之感沿着指尖雀跃着蹦进心脏,几乎诱它跳动起来。
      这句话的意图过于明显,哪怕迟钝如我,也能读出些异于常人的亲密,于是在咫尺的距离里越发悸动,可那时我不明白,原来这就是初蓝说过的喜欢。

      姬里的记忆是从越泽房间出去才算开始,她跟着祁云出去后看到初蓝在前面慢悠悠地走着,而祁云不紧不慢地追上去,抬手揉了揉初蓝还未及肩的短发,姬里的步伐慢慢停下来,站在原地静静望着前方远去的两道身影。
      走廊狭窄且阴暗,只有天花板上点着的白炽灯透出光亮,惨白的灯光打在惨白的皮肤上,几乎融成一片。她却看到祁云侧脸上柔和的笑意,以及和初蓝对望时,那两双眼睛里闪烁的微光,在逆着光的剪影里,仿佛自带慢动作一般,把她的寂寥衬托得淋漓尽致。
      隔着一堵不算厚重的墙,她听见越泽喊了“Julien”,听见一贯冷淡又孤傲的他在低声讨要承诺,在那样安静的空气里,她甚至听见了拥抱的声音。
      “都很开心啊。”姬里声音极低地喃喃。
      她嘴角牵起一个苦涩的弧度,然后抬手揉了揉眼睛,仿佛只是困极了。她光脚踩着地上的灰烬,转回身沿着反方向一步步离开,身后小小的影子紧紧相随。
      好像所有人都未来充满期待,期待有所爱,期待有所得,只有她抱着自己那点悸动的心,比谁都要孤单。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初蓝的房间门口徘徊了很久,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猫在路边流连。
      “在等我?”初蓝清亮的嗓音蓦然响起,惊得姬里僵在原地。
      “算是吧。”她还是妥协般地轻笑,撩起那双大而无光的眼睛,“想问你一些事。”
      “哦?”初蓝淡淡挑眉,推开门,歪头邀请,“进来说。”
      姬里沉默了一会儿,抬脚踏进去,随铁门在身后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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