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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繁星(三) ...

  •   我沉默地走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停在原地,侧过半边身体望向越泽,他跟着我停下,视线却落向一边,脸上猜不出情绪,就好像从前对待姬里和杰西卡那般。
      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生气吗?那晚我挣开他的掌心,去为另一个男人挡了子弹。我始终记得那时他一瞬通红的眼眶,和自己挡完子弹后才涌上来的无限慌乱,我知道这举动对他来说无异于将我们之间的可能性判了死刑,可事发突然,性命攸关,我也不想令我跟楚淮之间的纠葛更加深刻,因此我能想到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尽量弥补他,无论是否会搭上性命。
      而现在,我面临的是另一个难题。
      从前越泽喜欢我,所以他的眼神,表情,动作,甚至他身边的空气都溢满温柔,而正是因为我见过他充满爱意的神态,如今这幅疏离模样才更令人心慌。
      我想,大概是我太过坚信他会一直理所当然地喜欢我,所以当他身上再也没有熟悉的爱意时,那种无措和慌乱几乎要占满心脏。
      “你......是在生我的气吗?”我犹豫着开口,视线紧紧停在他脸上。
      越泽闻言微怔,眼底闪过一丝怒意,却被极快地掩去,他依旧不看过来,淡淡地说,“没有。”
      “那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我朝他走近一步,仰头注视他,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
      “......”越泽唇角紧抿,似乎在克制自己,他深深地呼吸着,半晌才侧过头看着我,“那你为什么要给他挡子弹?你知不知道你可能会死?!”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因为语气严肃又凶狠,令我不自觉地红了眼圈。我自知理亏,不敢再盯着他看,低下头嗫嚅,“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怕祁云把他给杀了...”
      “所以你就不顾自己死活也要救他是吗?”越泽扯起一边唇角,笑得讥诮。
      我受不了激,也急着解释,“如果那天站在那儿的是我呢?难道你不会像我一样扑过去,拼了命的救我吗?”
      越泽望着我,眼底满是不可思议,仿佛听到了什么荒唐至极的话,他垂在身侧的指尖慢慢收紧,细不可查地轻轻颤抖着,他就保持那样的表情望着我,沉默好久才自嘲地笑出了声。
      “原来你有这么喜欢他。”
      “......”我愣了下,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蠢话。
      楚淮于我和我于越泽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不是,”我急得快要抓狂,“谁喜欢他了!我不喜欢他!”
      接近零度的空气里飘着一团我说话时呼出的热汽,没有形状地慢慢散开,露出越泽几近凝滞的表情,他视线一寸寸从旁边移到我脸上,略显迟疑,“你...说什么?”
      我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转过头当没听到的样子,耳尖却微妙地滚烫起来。越泽那么聪明,肯定会因为这句话和我的态度有所察觉,心脏正在飞快跳动,一下比一下雀跃,几乎要冲出喉咙蹦到彼此面前。
      “反正我不喜欢他。”我低声说道,埋头走向杰西卡给的地址。
      身后的脚步声没有分秒迟疑,立刻跟了上来,越泽依然没有说话,视线却不再落向一边,而是和从前的每个时刻般,定在我身上,仿佛整个世间只能看到彼此。
      斑白镇的监察所格局简单而随性,因此我就算是个路痴也在十分钟之内找到了杰西卡的办公室,熟悉的笑声从门缝里钻出来,带了些显而易见的娇俏,犹如恋爱中的少女。我犹豫了一下,回头望向越泽,他点了下头,示意我推门进去。
      我看着他嘴角微妙的笑意,有些莫名,这家伙真是脾气来得快走得也快,那么容易就哄好了。我转回头推门,笑嘻嘻地喊到一半卡住了,“杰西卡我来......啦......”
      办公室的沙发上,杰西卡正压着个男人在接吻,火红的长发下露出一点微卷的短金发,我嘴都没合上,仿佛被雷劈了一样杵在原地。视线突然一暗,眼睑上盖着一层冰冷的柔软,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听到杰西卡的惊呼和越泽落在我耳后的闷笑声。
      “你捂着空桐眼睛干什么!”杰西卡反应过来就开始不满地嘟囔,“好像我们做了什么似的。”
      “非礼勿视,”越泽懒散地开口,细微笑意还没散去,“空桐还小。”
      我没管他的调侃,把他的手从脸上扒下来,瞪大眼睛盯着杰西卡,“杰西卡你谈恋爱啦!”
      还没等到回答,被她压在沙发上的男人惊喜地喊了声,“空桐大人来了!”
      嗯?认识的?看着金色小卷毛从沙发上蹦起来,熟悉的面孔露出,我没忍住一脸扭曲,“肯恩???”
      怎么会是肯恩?!肯恩不是喜欢同性吗?他还喜欢了祁云的!!我如遭雷击,痴傻地望着面前亲密的两个身影,总觉得错过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离开福斯镇的那十年里,大家都发生了些神马?!
      “空桐大人,好久不见了。”肯恩看起来稳重了很多,不再是十年前那个被关在地牢里审问还看上了祁云的嘻嘻哈哈的愣头青,我朝他笑笑,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说越泽,你别想着马上就带空桐回去,怎么说也得留在斑白镇住几天。”杰西卡蹭到身边挽住我手臂,一幅不放人的架势。
      “嗯,住几天。”越泽难得没有一口否决。我略带惊诧地看向他,下意识问道,“那你呢?”
      他微垂着视线与我对视,唇角微勾,连声音都很轻,“和你一起啊。”
      脸上腾地又是一阵燥热,我胡乱点点头,找借口说渴了拉着杰西卡往外面跑。越泽没揭穿我表面害羞实则八卦的意图,他微微扬眉,眼底有些无奈。
      拿了几瓶牛奶给我后,杰西卡没有再回办公室,带着我去了自己房间。我抱着牛奶坐在床边的摇椅上,清了清嗓子,“坦白从宽?”
      “我可没打算抗拒。”她摊手,懒懒地横趴在床上,一幅要侃侃而谈的架势。
      我咬着吸管笑,“是不是越泽老了,没办法让你心动了?”
      “oh God,”杰西卡也笑起来,“越泽再老也让人心动,只不过我更想要长久的陪伴,心动不代表合适。”
      “再说了,”她不轻不重地瞪着我,“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啊。”
      “肯恩这孩子挺不错的,重情,”我转移话题,表示出来自娘家人的肯定,“虽然年纪小了点,不过没关系,反正你也不大。”
      关于肯恩和祁云那点微妙的过去,我没有开口提,毕竟那也不是什么非常影响感情的大事,而且我相信肯恩的品格。
      “倒是会说我,你自己呢?”杰西卡挑起左眉,笑得微妙。
      “......”我装没听到,低头喝牛奶,心跳却忍不住微微加速。
      真奇怪,明明连名字都没有提起,我却能知道她在暗示什么,另一个主人公又是谁
      “别逃,总要面对的。”
      “不知道啊。”我仰头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舌根的奶味有些泛酸。
      “不知道什么?”杰西卡面露疑惑,“越泽的心意?”
      “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不是吧,”杰西卡失笑,“你不会连越泽都看不上吧?整个西方除了祁云可没有比他更完美的男人了。”
      “我当然知道他有多好。”而且他比祁云还要完美一点。
      “那你在犹豫什么?”
      “其实你大概能猜到。”
      杰西卡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呼出一口气,“我以为你们不在意了。”
      “没那么容易啊杰西卡,”我略显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是一条命。”
      原本生气勃勃的房间因为安静变得幽凉起来,我有些懊悔因为这些话破坏了杰西卡的兴致,更懊悔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突然提起过去,我本以为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之后自己会不管不顾把所有想法告诉越泽,可原来真的回到他身边时,我依然是那个懦夫。
      我依然,没办法忽略那个名字。
      “你会不会觉得,是我太执拗了。”我静静地望着杰西卡。
      她淡绿色的瞳孔平静淡然,温和地注视我,“空桐,不用这样折磨自己。”
      我哑然。
      “你从小跟着初蓝长大,和她之间的感情自然比我们更重,与此同时对越泽的怨恨也会更重,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因为你早早地喜欢上了他,所以你挣扎,痛苦,矛盾,这么多年我们都看在眼里,可我们也实在没有办法。”
      “我......早早地喜欢上了他?”
      “你自己没有发现吗?”杰西卡歪头。
      不,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很早就在喜欢越泽,否则之前的那么多年早就把他打得不能动弹。我只是没想过会这么明显,连当时不怎么亲近的旁人都看了出来。
      果然我怎么都不会隐藏情绪,只能对越泽在感情上的迟钝一边庆幸一边遗憾,如果他能看出来我的心意,还会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没有答案,我猜不到。
      “叩叩。”规律的敲门声响起,不用出声都能猜到是谁。
      “谈完了吗?”越泽微微低沉的声线隔着木门递进来。
      杰西卡看着我,好像在征求意见,我无奈地笑了笑,直接起身去开门。越泽半侧着立在门边,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他似乎没料到开门的会是我,眼底闪过一瞬惊讶,很快涌上熟悉地温柔,满满的,几乎沿着目光溢进我眼里。
      “怎么了?”我不动声色地别过视线,耳尖微烫。
      “有事需要回福斯镇一趟,你是想留在这儿等我,还是,”他顿了下,说,“和我一起回去?”
      “在这儿等你吧,”我唇角微抿,“暂时不想回去。”
      “好,”越泽点点头,“那我今晚回来。”
      我不明所以地仰头,随口问道,“你本来要什么时候回来?”
      “本来最早明晚。”他弯了弯嘴角,“但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喂喂喂!什么意思!”杰西卡急吼吼地从床上冲过来,对着越泽一顿数落,“空桐在我这儿还能受欺负不成!看不起谁呢你!”
      越泽不咸不淡地扫她一眼,答非所问,“我今晚回来。”
      “知道了。”我默默伸手拦住要冲上去和他干架的杰西卡,笑意自眼角漾出。
      “还有,”越泽侧过视线望向杰西卡,“她伤还没好,别带着她疯玩。”
      “我就那么不靠谱?!”杰西卡无语望青天。我赶紧安抚性地拍拍她后背并飞快否定了这个问题。
      越泽没有回话,他微垂着视线,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等我。”
      暖和的后脑勺被冰冷的大手轻轻抚摸了两下,温度的差异令触感格外强烈,一如存在感极强的心动。
      我浑身一僵,看着他慢慢走远的身影,一颗心越发跳得活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于是只好用凉凉的双手拼命镇静发烫的脸,一边还要若无其事地回答杰西卡的话,呼吸都有些跟不上来。
      每一次的触碰,不管是相拥还是牵手,又或者只是简单地摸了摸头,都令我感到心脏里疯狂滋长的眷恋,想要靠得更近,想要只看着他。
      尤其是从那间地下室里活着出来之后,我越发感到彼此能在一起的时间有多宝贵,分分秒秒都应该握在手心里。
      是的,分分秒秒。
      “......”我顿在原地,迎上杰西卡不明所以的目光,声音轻而坚定,“我要和越泽一起回去。”
      杰西卡脸上透出“我就知道”的笑意,她拍了拍我的手背,“去吧,就知道留不住你。”
      我难得感到淡淡的羞涩,轻咳一声,没有回答,由她带着我往监察所的门口走。一路上偶尔遇到几个杰西卡的部下,他们总是一边向她行礼,一边疑惑而诡异地打量着我。
      大概都把我当做杰西卡的猎物了吧,我不甚在意,由他们去观察,直到终于看到车边的越泽,眼睛里便再也看不见其他。
      他在和肯恩说话,脸上没太多表情,桃色的唇一张一合,我看着他轮廓略显锋利的侧脸,颀长又瘦削的身影,以及指尖夹着的,一支未燃的烟。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我听到他嘴里偶尔冒出我的名字,不是空桐,也不是晓晓,他在和肯恩说——
      “照顾好Julien。”
      眼眶突然泛起奇异的酸涩感,我觉得自己这时很像一个在外面受尽委屈的小孩,终于回到爱她的监护人身边。那个人把所有在外面没得到的爱意,千倍万倍地送给她。
      我揉了揉眼睛,轻声喊他的名字,“越泽。”
      视线模糊中我看到他转过身,没有一丝停顿地朝我走来,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突然决堤般滚落,我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流泪,但很确定不是为了任何难过悲伤的情绪,因为心里正被暖意和温柔填得很满,沉甸甸的,让人安心。
      杰西卡早在我喊越泽名字时就把肯恩带走,有意把空间只留给我们两个。
      我看到越泽加快步伐赶到我面前,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他用大拇指轻轻擦着我脸上的泪痕,轻言细语,“怎么了?伤口太疼了吗?”
      我吸了吸鼻子摇摇头,没有说话。
      “谁欺负你了?”
      我继续摇头,没有说话,眼泪依然掉个不停。
      面前的男人这时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那支未燃的烟也不知被他扔去了哪里,他沉默了一秒,突然往前一步,掀开大衣把我拢进了怀里,他轻轻抚着我的后脑勺,语气温柔。
      “我在这儿,我一直在这儿。”
      柔软的毛衣上散发着淡淡的薄荷香气,我用额头抵着他,汹涌的泪全部落进毛衣间隙里,慢慢地也停了,于是同样沉默地回抱他。
      空气里充斥着安静和我因鼻塞不时的呼气声,这个并不暖和的拥抱持续了很久,越泽由我任性又不讲理地霸占着他的时间,确定我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才轻声开口,“怎么了?嗯?”
      我环着他的腰,用细小的声音呢喃,“我很想你。”

      车窗外的森林急速后退,一片绿色苍茫而茂盛,前方的路一直朝远处延伸,和阴沉的天连在一起。
      我靠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视线落在窗外,双眼仍有些红肿。
      那句话越泽没有听清,而我也没了再说一次的勇气,于是只能搪塞说,他的怀里太冷了。这是句不合时宜的话,我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于是沉默一直持续到现在。
      从斑白镇到福斯镇的距离不远不近,车内空间狭小,而我们各自怀着心事,默契地安静。
      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没过去几分钟,我不知不觉在平稳行驶的车里睡着了,迷迷糊糊间车好像慢慢停了下来,越泽似乎探身过来调整了一下,身下的座椅便一点点向后落下,直到形成一个适合睡觉的角度。
      我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将自己朝向他那边,黑暗中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轻笑声,熟悉又温柔,我脸上一热,差点要装不下去。
      好在越泽似乎很赶时间,车子马上又平稳地行驶起来。我悄无声息地抬起一点眼皮,静静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福斯镇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越泽把车停在城堡后门,却并没有叫醒我。我的确也是困得不行,所以仍躺在原来的位置,直到他下了车,然后背后的车门被拉开,我立刻意识到下面会发生什么。
      一只手意料之中地探进我肩下,另一只穿过腿弯,轻手轻脚地将我从车里抱出去。这么大的动作要想不醒很难,更何况我本来就没睡着,但我还是闭着眼睛装死,肆意享受这份独有的待遇。
      越泽的步伐很沉稳,躺在他怀里和躺在放平的座椅上没什么区别,严格来说甚至比座椅上更软一些。我压住想要往上翘的唇角,在他肩头无意识蹭了蹭,于是抱着我的那双手更紧了些。
      因为闭着眼睛,我只能听到越泽皮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轻微的声响,以及一路上许多血仆欲言又止的行礼声,那些声音并未使他的步伐停顿片刻,直到背后突然响起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
      “等会儿。”
      越泽微微侧过身。
      是祁云......我突然有些装不下去,仿佛偷偷谈恋爱被家长抓包了似的。
      随着脚步声慢慢逼近,我下意识放慢了呼吸,生怕露出些破绽,毕竟祁云多多少少算了解我,要是让越泽知道我在装睡,那可真是尴了个大尬。
      意料之中的交谈声并没有响起,祁云在我们面前站定,却只是站在那。我正感到疑惑,搭在肚子上的手腕突然被用力拉向一边,整个人顿时由于强烈的下意识反应从越泽怀里挣扎着掉了下去,所幸他及时在我腰上拦了一把,不然我准要和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祁云?”越泽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意,他面色不善,把祁云的手从我手腕上掰开。
      我惊魂未定,不自觉往越泽身后躲去,全然没发现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以及祁云寒冰一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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