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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繁星(一) ...

  •   阮白来敲门的时候,我还天真地以为她只是来耍耍嘴皮子,没想到这小丫头直接动手用气流把我绑了。
      天地明鉴,我当时还在想着楚淮看完那些记忆没呢,侯青萱来看过我一次可什么也没说,楚淮更是直接消失了一样,根本见不着人影。我正眼皮子打架昏昏欲睡的时候,阮白不请自来,还十分无礼地封了我的嘴。
      于是现在的情况就变成了,她大摇大摆地捆着我带去杂物间,一股猛烈的气流如同大手推着我往前走,那可真是没有一点挣扎的余地。
      偌大的别墅里居然一个人也没遇到,这一路畅通无阻,阮白绑我的整个过程倒是轻松得很。
      杂物间里味道不太好闻,我被那股霸道的气流强行按在中央那个高脚木椅上,后背紧贴着椅背,像地牢里那些犯人正在受刑似的。
      这小丫头到底想干啥???
      “你到底是谁?!”阮白狠狠摔上门,表情一瞬凶狠,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唔。”你封着我的嘴让我怎么回答?!
      “那个房间哥哥从来不准我进去,你到底是谁,到底是谁?!”阮白歇斯底里地喊着,声音里染上丝哭腔。
      哎不是,怎么哭了?我不知所措地望着她,浑身都难受起来,顿时有一种插足别人幸福家庭的罪恶感,可这也不是我的意愿啊,这小丫头能不能别这么冲动,至少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吧?
      还到底是谁,还能是谁啊?不过就是一个像宗晓的替身罢了。
      “说话。”她终于撤下我嘴上的封禁,眼神凶狠,和十年前在那个小巷子里时如出一辙。
      “我真的不知道,你别问我了,去问宗陈。”我看着她的眼睛,有些无奈。
      “他要是愿意告诉我谁会来问你啊!”阮白眼圈微红,挥手将一把气梭甩进我身体里。
      微弱的气流浮动,腹部已被狠狠贯穿,肌理撕裂的剧痛令我疯狂挣扎,束缚住双手的气流却越收越紧,直到把手腕都勒出青紫的颜色,我咬着牙不肯喊痛,靠在椅背上仰着头大口喘气,腹部如同被利刃破开,又被旋转搅碎,疼痛反复在神经末梢跳跃,后背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又好像是温热的血液。
      肩上的伤口应该是在挣扎中裂开了,那股细小的温热顺着脊背弧线往下滑落,空气里很快泛起浅淡的腥甜,我忍着新伤旧痛,深深地呼吸。
      “你什么毛病?”我瘫靠在椅背上,绷着下颌反问她,“他不告诉你就来打我?”
      “肯定是你用了什么手段,当年把楚淮迷得七荤八素,现在又来勾引我哥哥,你是不是就想赖着他?”阮白提起我衣领,像个质问小三的原配。
      “......”我被她乱七八糟的逻辑绕晕,闭着眼不想说话。
      这都什么跟什么?小丫头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除了你还有谁想赖着他?这俩人真是绝了,一个妹控一个哥控,可惜不是亲生的,要不然我也不至于遭罪。
      “你说不说?”又是一枚气梭穿过锁骨。
      骨头碎裂的响声清晰而阴森,身体没忍住抽搐了下,脊背瞬间绷紧。
      过于痛苦,就会麻木。
      就像现在,第三枚气梭带给我的将不再是剧痛,而是啤酒杯里的最后一块冰,和炭火盆里的最后一块碳,有没有,并无所谓。
      “阮白,适可而止吧。”我低声说,指尖止不住地因疼痛颤抖。
      “受不了了?”她冷笑,上扬的凤眼里满是狠厉,“等我发泄完了,你给我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我慢慢抬起眼皮望着她,扯了扯嘴角,“求之不得。”
      回到西方,已经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我巴不得她现在就把我丢回去,那里有我的家,我的朋友,而在这里,我只是一个格格不入的陌生人。
      “那就偏不让你如愿。”阮白收了表情,往后退去。
      这意图实在明显,我垂下眼没有再看,她却又折回来,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只针剂。
      “差点忘了给你打个好东西。”
      那只细细的针管里状若无物,透明的液体也只有小半管,在微弱的光线下没什么威慑力,我自知躲不过去,也懒得挣扎,反正最多不过一死,就这样结束生命。
      阮白并不在意我挣扎与否,直接将针头按进我小臂上的血管里,冰冷的液体尽数注入身体,令皮肤一阵瑟缩,她满意地挑了挑眉,收好针管。
      耳边传来杂物间铁门的开合声,最后是一片寂静。我知道她并未走远,因为手上的气流仍然强劲地捆着我,力道不减。
      身体的痛几近麻木,我缓慢地扶着座椅滑下,蜷缩着躺在冰冷的地上,后背的汗和血温度降下来,在黑暗里愈发阴凉。我徒劳地睁大双眼,视野里却只是一片无垠的墨色。
      像一个噩梦。
      一个只有我自己的噩梦。
      寒冰一样的凉意从地板传到身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格外清晰,在这样接近绝望的时刻,大脑和内心反而空白如纸。我的脑袋有些晕,因为疼痛,因为寒冷,又或许是因为那支针剂,身体里的寒意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从小臂的针眼处开始,一寸寸朝着心脏攀爬。
      那种无数个寒冬里最刺骨的冰冷,沿着身体的肌理吞没掉每一丝生气,视线慢慢模糊,连一片黑暗也是朦胧,我死死地咬着嘴唇,钻心的刺痛让我短暂地清醒着。
      一缕腥甜沾上舌尖,我张着血肉模糊的唇,沉闷的酸涩涌上眼眶,温热得发胀。
      意识将要湮灭的前一秒,手腕处强烈的压迫感猛地一松,我的手颓然从身上滑落,摔在地上。耳边轰地一声巨响,粉尘飞扬的空气里铁门被一道强力甩开,刺眼的白光顿时溢满整间暗室,我看不清前方,却也不自觉地眯起眼,一道颀长的身影蓦然闯进视线。
      那个人带着周身明晃晃的光芒奔到我跟前。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我是一件易碎的瓷器,那个怀抱冰冷宽厚,又温柔熟悉,我靠在他肩头,轻声呢喃,“越泽,带我走吧,带我回家。”
      “......”那具身体僵了僵,没有应答,抱着我走了出去。
      从高空坠落般的失重感充斥了整个心脏,我的脑袋歪了歪,彻底失去意识。
      沉甸甸的黑暗里,滴滴答答的水声在狭小空间里回响,画面一点点清晰明朗,越泽站在墙边,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只手悬在半空,清澈的水流从他掌心泄下,而我低着头认认真真地接水洗手。
      又做梦了吗?我好像总是很容易梦到地笼里的那些年,和越泽的每一次相处。
      算算时间,这画面应该出现在离开地笼的前一年,我们满心欢喜,以为终于苦尽甘来,熬过了所有苦难,然而命运总是弄人,谁也想不到最后会发生那样的事。
      以前我总是很依赖越泽,习惯在他的保护下安心生活,连洗个手都得寸进尺,要他充当人形水龙头。很多后来出现在我身上的骄纵的小毛病,好像都是那个时候被他惯出来的,而我们两个对这一点都没有察觉。
      “洗好了。”我甩甩手,又在训练服上擦了擦。
      越泽“嗯”了声,收了掌心的水流,骨节分明的手指重新落回身侧。他偏头看向不远处的训练场,眸底浮现出短暂的迷茫,很快又被冷静压下去。我蹭到他身边,与视线平行的地方是他瘦削的肩头。
      “怎么了?”越泽微微垂下头望着我。
      我抓抓额头,垂着眼睛看向脚尖,“听祁云说今天是烟火节。”
      “想看?”他幅度很小地歪了下脑袋。
      “想看也看不了啊,”我冲地笼门口的巡警努努嘴,“等明年出去了我一定要去放烟花。”
      越泽唇角微勾,带着鼻音轻轻说,“嗯。”
      “和我一起吗?”我仰头笑嘻嘻地问他。
      “不要,”他别过视线,脸上并无表情,眼底却尽是笑意,“幼稚。”
      “你才幼稚!”我一拳捶到他肩上,手刚挥出去就被捉住,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中,越泽游刃有余地抓着我一只手,表情漫不经心,一脸“就你还想打我”的散漫,我掌心紧了紧,故意说,“那你以后都不要和我一起放烟花了。”
      “是吗?”他低声哼道,一把拉过我,“想那么多,训练去。”
      我朝他做了个鬼脸,气鼓鼓地跑去训练场找初蓝。
      小跑的动作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画面崩塌碎裂,如同一块摔烂的镜子,无数锋利的边角粗糙尖锐,撕开黑暗的口子。
      所谓一语成谶,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自地笼出来以后,我们的确从未一起放过烟花,还有很多约定过的事,都如同过眼云烟,被遗忘在时光缝隙里。
      以前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些过去可以称为遗憾,可当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出现时,才知道自己内心有多珍惜那些承诺,又有多后悔执拗了那么长那么长的时光。
      如果我今晚就死,如果我马上就死,如果,我下一秒就死,那么我必须让越泽知道,他对于我而言,同样是最无可替代的存在。
      是遥不可及的阳光,铺满肩头的细雪,千万日夜的陪伴,是微小身体里,唯一一颗心脏。
      “越泽......”我轻声呢喃着这个名字,恋人一样亲昵。
      “呵。”熟悉的声线轻嗤,似不甘,又似嘲讽。
      我猛地惊醒过来,双眼直直地望向天花板,米色墙纸,水晶吊灯,是宗晓的房间。
      潮水一样的失望淹没过意识,我微微偏头望向床边,楚淮冰冷的侧脸在灯光下如同雕塑,每一根线条都绷得笔直,他视线僵硬地落向房间角落,似乎没打算和我说话。
      是他把我从杂物间救出来的吗?那个时候我晕过去了,没有看到是谁,也不记得自己迷迷糊糊间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好像喊了越泽的名字,很多次。
      被气梭打过的地方依然很痛,那股莫名的寒意始终在血液里流淌沉淀,我静静看着楚淮,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寒暄。原来记得一切的他,比那个忘了我的他更难以接近。
      短促的敲门声响起,楚淮起身过去开门,不知道和门外的人低声说了些什么,他径直离开了房间,而门外的身影走进来,整个过程像是在换班。
      宗安蹙着眉望过来,细长的手指轻轻贴上我额头,冰冰凉凉的柔软触感,仿佛有某种魔力,一点点带走身体里的痛感,却不小心塞进来一些零碎的画面,在脑子里放映似的。
      这熟悉的感觉,莫非是?
      “...过去多久了?”我闭上眼问道,选择暂时忽略这异常。
      宗安没有回答,冰冷的指尖落在我被打过的锁骨上,那一处骨骼以一种缓慢而奇异的方式痊愈着,如同逐渐结起冰层的湖面。
      “你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吗?”我睁开眼直视他,不起波澜的眸子平静淡然。
      宗安收回手,浅棕色的眼睛里同样没有波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也对,毕竟他们才是站在同一边的,我本来也没指望会得到公平对待,这样的反应,总是在意料之中。
      “宗陈说会放我走的,”我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声音慢慢变小,“我还能活到那一天吗?”
      “死不了。”宗安终于开口说道,散漫的语气和吃饭时说不能吃火锅一样。
      “真的吗?”我急于得到保证,伸手扯住了他的上衣下摆,“你会治好我是吗?”
      宗安低头瞥了眼被拉扯得变形的衣角,淡淡应道,“我的能力够让你死一次。”
      什么意思?是说我死了也能治活吗?居然还有这么遭天谴的能力?
      “那就拜托你了,”我轻轻松开他,目光近乎虔诚,“我必须要活着回去。”
      必须要活着回到越泽身边,无论彼此有过怎样的纠葛,只要活着,就有重新回到原点的办法,我们之间不该就这样随便结束,我不要独自带着遗憾死去。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空一片阴沉,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干净的玻璃窗上布满斑驳水痕。宗安静静地站在窗边,视线落在外面,散发出一种异常柔和的氛围。
      “宗陈回来了。”他轻声说,转身欲走。
      “等一下!”我喊住他,略带试探,“宗陈知道这件事吗?”
      “怎么?”
      “他知道吗?”
      “想告状?”宗安眉尾微挑,似乎觉得好笑。
      “有用吗?”我气势突然弱下来,这时才想起阮白可是喊宗陈哥哥的,我一个西方不明身份的囚犯,哪儿来的资格告状?那不是自取其辱嘛。
      一定是因为宗陈那些奇奇怪怪的行为,我都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是他妹妹,可以寻求公平对待了。
      “说不定呢?”宗安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推门离开。
      那就是没用呗。我望着紧闭的房间门,肩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细细密密的如同蚁虫在啃咬。
      他们都知道阮白做了什么,但并不觉得错了,更不觉得我受了委屈,因为阮白才是他们的家人,而我不是,所以只要我没被打死,就不是大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道理谁都懂的。
      我靠在床头,仰着脑袋长叹了口气,到底还要等多久才能回去?宗安都能把死人治活,为什么不能让我的伤快一些好起来,这样我就可以麻溜的滚蛋了。
      免得他们看着心烦,更不用惹得阮白争风吃醋。
      要不直接跟宗陈求个情吧,求他让我现在就离开,伤没好也没关系的,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我默默给自己打了好一会儿气,然后才掀开被子下了床。
      整栋别墅里安静异常,连杨树安不时的大笑声也没出现,我惶惶不安地走下楼梯,发现宗陈和宗安正在沙发上坐着。宗陈原本就冷淡的面孔此时更显眉眼锐利,他似乎非常不悦,连周身气场都翻涌着怒意。而阮白低着头站在他们面前,身边是难得皱眉的杨树安,侯青萱跟楚淮远远地坐在餐桌边,都玩着自己的手机,只是侯青萱偶尔会抬头望一眼客厅,目光里带着淡淡的忧虑。
      这是,在开家庭会议?
      太严肃了吧......我下意识屏住呼吸,脚步蹲在原地。
      宗陈眉眼微动,视线扫向这边,不由分说地命令道,“过来。”
      “???”我震惊地用手指指自己,得到一个点头。
      那行吧,我慢吞吞挪过去,也像罚站一样站在阮白旁边。由于杂物室里不太愉快的回忆,我很自觉地离她一米远,但依然被不分青红皂白地瞪了一眼。
      这丫头真的好记仇啊,也是无语了。
      阮白见我站到身边,半急半娇地喊了声,“哥哥!”
      “道歉。”宗陈冷冷地说道,声线里的指责显而易见,他望着我,没有表情。
      道歉??有没有搞错啊到底谁才是受害者?!就算阮白喊他哥哥也不能黑白不分吧?我不可置信地瞪着宗陈,嘴角绷得发直。一阵难以言喻的委屈自胸腔冲入眼眶里,化作滚烫的酸涩,我死死咬着牙把泪意憋回去,不想在这种时候让自己更难堪。
      “......对不起。”阮白微颤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满腔不甘。
      我愣了愣,偏过头看她,原本已经忍住的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滚了出去。
      “刚刚怎么跟你说的?!”宗陈眉头微皱,眼底怒意如翻涌波涛。
      “......”阮白咬咬牙,一双凤眼憋得通红。
      “算了,”我看她一眼,视线划向旁边,“反正说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
      沙发上两个男人抬眼看过来,似乎我的反应不在他们意料之中。他们并不了解我,所以也不会知道,其实我比阮白还记仇,而且小肚鸡肠,能还手的时候一点都不懂什么叫做忍让,这的确是个不太好,但也改不掉的习惯。
      “小白都道歉了,你差不多行了。”杨树安语气还是平常一般散漫,面色却不带善意。
      我冷淡地盯着他,似笑非笑,“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也许是没料到我在他们的地盘说话还句句带刺,视线在我和宗陈身上来回穿梭,最终没再开口劝说。而阮白红着一双眼,死死地盯着我,像要用眼神把我碎尸万段。她怎么就这么讨厌我?就因为宗陈??
      从头到尾我可真没想招惹他们啊。
      “你想怎么样?”宗陈望着我,眼底是一片意外的柔和。
      机会来了!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又带点畏缩地开口,“想离开,回家。”
      客厅里安静得可以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我略显期待地等着宗陈的反应,他却长久地沉默着,仿佛这是一个非常无理的请求。
      秒针滴滴答答转了好几圈,宗陈终于动了动指尖,他冲我招招手,自己则率先上了二楼。
      这么一点点小事,总不至于单独详谈吧?我犹豫地望了眼宗安,企图从他的表情上得到一点信息。宗安静静地回望过来,幅度很小地昂了下头,示意我上楼去。
      奇怪,我为什么要看他啊,他跟宗陈一伙的,又不会帮我什么。真是病急乱投医。
      我从客厅一众人中穿过去,心事重重地跟进了一间从未去过的房间。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收藏多了两个小可爱,是真的有人在看吗(怀疑人生中),或许可以冒个泡吗,吱一声也行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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