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云烟(三) ...

  •   房间里又只剩下我和宗陈。
      作为堂堂东方领袖,他是没有事情做吗?干嘛老待在我这个“囚犯”房间里?我百无聊赖地在被子底下挪动位置,视线只望向窗外,一幅不想聊天的样子。
      显然宗陈没什么眼力见,又坐在床边和我攀谈起来。
      “小命不想要了?”
      “?”你在说什么?我满脸迷惑。
      “楚淮会杀了你。”
      “我知道。”
      “那你还?”宗陈像是被我气笑了,薄唇微弯,居然还有点好看,“不怕家里人担心?”
      “......”好像一根针扎进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半晌才转头望着他,面无表情,“我没有家人。”
      宗陈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一张苍白面孔,那上面布满显而易见的倔强,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能让她低头,无论感情或生命。
      没有家人会为我担心,但有朋友们和越泽,他们一定在想办法找我,我坚信。
      “你怎么确定没有家人?”宗陈静静地看着我,语气莫名轻柔。
      “孤儿,你知道孤儿是什么意思吧?”
      “如果你不是呢?”
      “......”我跟他对视了一会儿,没忍住轻嗤,“你不会要说其实我就是你妹妹吧?”
      他面色微怔,似乎没料到我这么直白,而态度那样平静,像开了个无关痛痒的小玩笑。
      生活毕竟不是童话故事,更不会有那么多巧合,我和宗陈之间的巨大差距如同一条海沟,怎么可能会是什么失散多年的兄妹。
      一个自幼在东方长大,要什么有什么,名正言顺地继承权势,另一个在西方的孤儿院无依无靠,在地笼里苟延残喘十年才得到活下去的机会,这样天壤之别的生活,这样截然不同的命运,身体里怎么会流着相同的血。
      这个不堪一击的玩笑话,没有丝毫可信度。
      宗陈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轻声道,“不要多想。”
      “多想的不是我吧?”我不甚在意地笑笑。
      虽然只接触了短短一天,他的为人和行事风格暂且摸不透,但对宗晓的在意程度可见一斑,甚至于到了,有些偏执的地步。特别像以前做过对不起她的事,而现在疯狂想要弥补,一如我对楚淮,不过我倒没有那么偏执,只想尽快解决这些纠葛。
      想来问他们的过去不太礼貌,宗陈也未必会开口,索性靠在冰冷的墙上闭着眼休息。房间里满是令人窒息的安静,我对于这样的安静无比熟悉,因此没有一点不适。
      沉默中一阵短而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宗陈接起电话后冷淡地应了几声,突然把一件厚外套放到我腿上,黑色的棉质大衣,上面有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闻起来清冽却温和。
      “出去走走。”宗陈把手机收回裤子口袋,站起来松了松衬衣的扣子。
      这句在旁人听起来像闲聊的话到我这截然是另一种意味,比如“走吧拉你出去溜溜”,或者“换个地方关你”,反正没什么好事。
      我默不作声地裹上外套,宽松的衣摆一直垂落到脚踝,袖子长到手根本伸不出去,我坐在床边艰难地弯腰去捞鞋,袖子挽起又落下,挽起又落下,阻止动作,似乎在考验我的耐心,我抿着嘴深呼吸一口气,直接把脚强行塞进鞋子里,蹲下来系鞋带。
      小样儿的,还治不了你了。
      宗陈立在床边,唇角微弯,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跟这衣服作斗争,也没有重新找件衣服的打算,好像我这幅无可奈何的模样特有意思。
      “......”我无语地跟在他身后,懒得说话。
      面前的男人身量高大,足足比我高了两个头,跟在后面时视野被挡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挺拔的脊背和走廊昏暗的光线。
      这里似乎是一栋私人别墅,刚刚待的房间在二楼,房间外面的布置就是普通的装修风格,简单而温馨,每一处都透露着主人的细致,楼下客厅里吵吵闹闹,男声女声都有,嘻嘻哈哈地笑闹着。
      原木色的旋转楼梯干净平整,宛如童话故事里通往光明的阶梯。缩在袖子里的手没忍住握紧,我隔着袖子扶住扶手,慢慢地往下挪。
      敞亮的客厅里放着宽大而绵软的沙发,米色布套垂落在深色木地板上,对比之下愈显干净整洁,杨树安和阮白在较大的沙发上打打闹闹,不时几枚松垮的气梭穿过耳侧,我躲在宗陈背后,连一点气流涌动也没感觉到。宗安独自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低着头看手机,神情寡淡,听到声响后掀起眼皮,视线在触及到宗陈的刹那软下来,他浅显地勾了下唇角,没有说话。
      更没有看我。
      OK,fine,反正这家伙眼睛里好像也看不见别人,并不是只有我被当做空气。
      这样一想,心里忽然平衡了很多。
      吵吵闹闹的氛围因我们的到来泡沫般破碎,我猜更大原因是宗陈的出现让阮白没心思再和杨树安闹,毕竟她就像小孩见了糖似的黏在宗陈身上,把他胳膊缠得异常紧。宗陈眉眼微敛,将她从自己身上扒下来,喊我去沙发上随便坐。
      于是我便迎着阮白刀子一样的目光走过去,无比自然地坐在了宗陈旁边。
      就气你就气你就气你,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
      那刀子一样的目光瞬间变成火炬,想要隔着空气把我烧死。我低着头闷笑,视若无睹。阮白坐在宗陈另一边,不冷不热的视线一直扫着我身上的大衣。
      我被看得整个人都不自在了,只好提起衣摆开口问她,“这是你的吗?”
      宗陈侧头瞥了眼,“我的。”
      阮白依旧瞪着我,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拜托,这又不是我要来的,宗陈给了我就接着呗,要是不高兴直接跟他说就是了,瞪着我算怎么回事啊?我转过头不看她,发现宗安的目光也落在这件大衣上,神色不明。
      一个两个都怎么了这是?跟件衣服杠上了?
      此刻我深觉自己穿的不是普通大衣,而是烧着火快把我烫死的大衣。
      “你想吃什么?”宗陈似乎压根没注意到另外两个的情绪,转过头问我。
      “都行。”我随口答,说完才反应过来差不多快一天多没吃东西了,经他一提醒那饥饿感才后知后觉地填满身体。
      “火锅?还是烤肉?”他在手机上划拉,指尖偶尔停留。
      我花了三秒钟深思熟虑,果断下单,“烤肉。”
      “吃什么烤肉啊!吃火锅!”杨树安抡着抱枕大喊。
      阮白和宗安都没理他。
      刚刚一直没说话也毫无存在感,几乎让我忘了他聒噪的本质,不开嗓就算了,一开嗓就是人体音响,实在是要多吵有多吵。
      我抓抓额头,客气地笑,“都行。”
      “火锅走起!!”杨树安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钻到客厅旁边的餐厅里,在柜子中风风火火地翻找。
      我看着他翻箱倒柜,恍恍惚惚想起每一次姬里在会议室找兔血糕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些空。
      不知道他们在西方怎么样了,会不会因为即将开始的战役焦头烂额,我现在不仅帮不上忙,反而成了累赘,应该让人很操心吧......
      “去吃饭了。”宗陈拍拍我的后脑勺。
      “嗯?”我正在出神,没听到他说什么,只好疑惑地看着他。
      “我说,吃饭了。”他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我眉眼,率先起身走向餐厅。
      我没有犹豫,立刻跟着窜到座位上。
      浮着一层红油的电磁锅架在餐桌正中央,空气里散发着诱人的热辣香气,杨树安手脚麻利,从冰箱里翻出一大堆蔬菜和丸子,下了满满一锅,雾白热汽上涌,翠白相间的青菜裹上一层鲜红辣油,混着汤底的椒麻味道,勾起无限食欲。
      没细想他们为什么跟着一起吃人类的食物,也顾不上坐哪里了,我像和尚化缘一样捧着碗,眼巴巴地盯着上下浮动的肉丸子,鼻腔被这香气霸道的占领,连肠胃也急不可耐。
      眼看着心心念念的肉丸子马上熟了,我刚准备伸出魔爪,耳边响起宗安冷淡却不怀好意的声音。
      “啊,我忘了一件事。”他夹起一颗鱼丸细嚼慢咽,还不忘抬头看着宗陈,“她枪伤还没好,不能吃辛辣的东西。”
      这说的是人话吗??
      “噗!”杨树安被饮料呛到,大笑着说,“宗安你也太欠了吧,都煮熟了才说,这不存心膈应人嘛。”
      “......”我伸出的筷子顿在半空,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宗安,“在水里涮一下行吧。”
      “不行,最好吃清淡的。”他无情驳回,眼皮也没抬一下。
      “我......”
      “听宗安的,”宗陈收回我已经伸进锅里的筷子,又把自己碗里的菜都夹给宗安,“好了再吃。”
      他端着碗进了厨房,细微的瓷器相撞声淹没在杨树安的笑声中,阮白抢肉抢得欢快,嘴角也带着忍不住的笑意,幸灾乐祸的那种。我忿忿地看着罪魁祸首把菜吃了个干净,悄悄吞了吞口水。
      真香。
      “吃这个。”宗陈端着两碗白粥出来,放一碗在我面前。
      珍珠米煮得稠而圆润,看起来味道也不错,只是在火锅霸道的香气面前,任何食物都没有一丁点吸引力。
      “这是我煮给你的。”宗安蹙着眉,重音落在那个“你”字上。
      “知道。”宗陈随意点点头,舀起一勺送入嘴中。
      现在才想起来他们说宗陈胳膊上也中了一枪,不过他身为血族,痊愈能力比我快多了,应该是泡了定灵的子弹,所以现在也需要跟我一样忌口?
      我来回观望了一会儿他们俩,突然发觉这是一个好机会,用来报复宗安刚刚的捉弄。就是这么小心眼,谁还没点小脾气了。
      宗安面色不善地望着我,而我迎着他的目光,近乎挑衅地往嘴里送了一大勺白粥,清清淡淡,毫无滋味,为了气出效果,我绷着脸硬咽下去。
      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闪电在我们俩视线交合点滋滋作响,宗安见我无所畏惧地吃了一大口,突然冷着脸幅度极小地扯了扯嘴角。
      “我下药了。”
      “噗!!”我立刻扭头对着餐桌旁边的垃圾桶狂呸,一脸菜色。
      神经病啊!呜呜呜我想回家!
      阮白咬着丸子闷笑,一个不小心被辣油呛到,咳得惊天动地,皱着一张小脸猛灌饮料,杨树安本来就在笑,看到她的模样愈发快乐,于是下一秒餐厅里响起了男高音和女低音的咳嗽二重奏,此起彼伏,不眠不休。
      “......”我无语地望着他们,真不知道是什么这么好笑。
      “他骗你的,吃吧。”宗陈抬头扫了眼对面的宗安,后者便闭了嘴安静地吃起菜来。
      我怏怏不乐地用勺子搅着白粥,有一下没一下吃着,嘴里没有滋味,鼻间倒是香得很。坐在旁边的宗陈很快吃完一碗,起身进了厨房,我没有在意,继续手里没有意义的搅动。
      突然视线里闯进一勺白糖,均匀洒在粥面,小粒小粒的白砂糖很快变得透明沉进粥水里,我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抬头望向勺子的主人。
      宗陈一只手端着糖罐,另一只手替我搅了搅加糖的粥,眉眼微垂,“还要吗?”
      “......不要了。”我接过勺子,耳尖有些发烫。
      粥里加白糖不是小孩子的吃法吗?以前在福斯镇小饭店吃东西的时候,经常看到小孩子们吵着要往粥里加糖,出于好奇我也向侍者要了一份,结果被致以狐疑的眼神。
      从那以后,白粥加糖对我来说便是儿童套餐,虽然好吃,却是再也没碰过了。
      加了糖的白粥甜丝丝地顺着味蕾渗进胃里,我咬着勺子想,宗陈一定是个超级无敌好的哥哥,可惜他不仅不是我的哥哥,还是西方最强劲的敌人。
      阮白沉默地看着宗陈动作,眉心微蹙。
      莫名其妙的一顿饭在杨树安的吵闹中开始,又在他的吵闹中结束,吃完饭我被宗陈领到一个新房间,也在二楼,跟之前那个面对面,中间隔着一楼客厅的空隙。
      新房间的布置异常粉嫩,门上居然还挂了一片彩色的独角兽铜片,门内的家具也都呈浅色,床单被套什么的,上面都印着独角兽的花纹,一看就是个小姑娘的房间。
      我站在门口迟迟没进去,面露难色,“这不会,是你妹妹的房间吧?”
      “嗯,”宗陈并未否认,随手掀开布艺沙发上的罩子,“你先住在这里。”
      “住在这里?”我闻言一惊,“你不是说我伤好了就放我走吗?”
      “我说过?”他回身静静地看着我,喜怒不分。
      当然......没说过,我懊恼地低下头,有些焦虑地捏捏手指。
      他这意思是没打算放人?当初为楚淮挡枪的时候我哪里知道这么多,要知道会是这样,挡完那一枪我就算是疼死也要爬回越泽脚边上。
      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楚淮会把我带到东方的地盘来,不知道会发生这些堪称魔幻的事情,所以说人真的得为自己的选择买单啊。
      “不愿意?”宗陈微弯了腰看着我眼睛。
      这话问得,愿意就出奇了好吗?
      我扯着嘴角苦笑,“我的意愿没有用吧?”
      “要是不愿意,养好伤就走吧。”宗陈别过视线,语气平淡。
      “真的?!”我急忙走到他跟前,盯着那双漆黑的眼睛。
      “嗯。”他的声音很低,莫名沉闷。
      那股淡淡的情愫顺着他眼底落进我心脏,一瞬间占据所有感官,轻浅的悲伤与思念,沿着神经攀爬叫嚣,强势地冲进大脑里,仿佛撕开了一层白布,泄出几段模糊的人影。
      一会儿是高大的男子蹲在小女孩面前,喂她吃饭,一会儿是小女孩窝在男子怀里安睡,小手紧紧拉着他的衣领。
      两个人都看不清面容,像是两张不甚清晰的剪影,迎着白光透出轮廓。
      那是宗陈的记忆吗?我闭着眼仔细分辨脑海中的画面,后脑勺却猛地一阵刺痛,如同尖锐的铁钉被砸入脑中,我下意识“嘶”了声,皱着眉伸手按住脑袋。
      按理说我现在应该没有读取记忆的能力啊,怎么会看到这些?我别过头等着这阵疼痛散去,呼吸也慢下来。
      宗陈侧头观察着,低声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闻言,我放下手,强忍着后脑勺左冲右撞的刺痛回答,“没什么。”
      那些画面好像并不是他的记忆,反而更像是从我自己的脑袋里冒出来的,只不过被埋得很深很深,藏在最久远的时光琥珀里,而刚刚,那块琥珀裂开了。
      见鬼了,我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看向宗陈那张与我并不相似的脸。
      见鬼了,不会这么狗血吧?不会吧不会吧??
      “你的妹妹,去哪里了?”我犹豫了好久,终于颤抖着开口问道。
      宗陈正低着头回短信,突然动作一顿,“不知道,她很小的时候就和我失散了。”
      “那是多大的时候?”
      “......八岁。”宗陈的语气有些苦涩。
      八岁,我是十岁去的地笼,还好还好,没对上没对上。我猛地松了口气,没有细想为什么他如实回答而不是拒绝提起,神经豁然放松。却又突然想到,宗晓八岁就和他分散了,这个房间应该是一直为她留着吧,那我住进来,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呃,我换个房间住吧?”
      “没事,”宗陈将手机锁屏,轻车熟路地从衣柜里翻出一套衣服,“洗澡需要帮忙就喊青萱,这是衣服。”
      我脸上腾地有些发烫,略带窘迫地应了声。
      这种事情就不能让侯青萱过来和我说吗?一个大男人跟我讲洗澡的事,也是没谁了。他还那么自然,好像真把我当做一个妹妹。
      我接过衣服放到床上,视线没有目的地打量着房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构造问题,这个房间和我在福斯镇公寓的房间相似度堪称百分之九十九,除了家具的颜色不同,几乎都是一样的,我愈发感到狐疑,却没有再开口问,生怕问出些不得了的东西。
      “我走了。”宗陈扶着门,静静地说道。
      “去哪儿?”我下意识问道,问完才反应过来他怎么可能回答这样的问题,于是讪讪地说,“我随口问问。”
      “去办点事,后天回来。”宗陈忽略了后面那句话,眼底含有笑意,“我不在的时候就找青萱。”
      我忙不迭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顺便对他的离开行注目礼。
      这感觉可真够诡异的,我瞬间有一种被霸道总裁看上的错觉,又因为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貌不至此,所以越发觉得宗陈不正常。
      他对我未免也太好了,好到我都以为自己真是他妹妹了,可我真不是啊。
      而且在这里的几天他甚至问都没问我和祁云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一点也不在意我和西方有怎样的牵扯,我真的整个人都傻掉。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