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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夜色(二) ...

  •   我们在街道上慢慢走着,大概五分钟之后,越泽说拐过前面那个路口就到地方了。
      那个路口在昏暗的路灯下呈现出一种不真实的迷幻感,像童话故事里另一个世界的入口一般,所有线条都晕染着模糊的光彩,老旧的墙砖上满是斑驳的岁月痕迹,大块大块的青苔从上面剥落,露出潮湿的砖面,实在是一个很低调的地方。
      如果没有卧底,大概谁也想不到东方的领袖今天会出现在这里吧。
      呼吸突然不自觉加快起来,我吐出一口气,发觉整个心脏都在颤抖,潜意识里总觉得今晚要发生些什么控制不了的事情,让人不安又紧张。
      “准备好了吗?”越泽接过还剩半杯的奶茶,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我闭上眼狠狠深吸一口气,然后才慢慢说,“大概好了。”
      “记住,在我身后。”
      “好。”
      越泽点点头,站到前面来,宽阔的脊背挡住大半月光,抬起头时只能看到他金色的发梢和后颈苍白的皮肤,他站了一会儿,突然警觉地向后退了半步,双手向后环绕挡住我。
      “怎么了?”我茫然地从他身后探出眼睛望向那个路口。
      “不对劲,”他的声音里透出冷静和严肃,“先躲在我后面。”
      “噢。”我老老实实缩回来,一般越泽特别严肃的时候,事情多半是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我这人类的气味儿过于明显,他只能尽量用自己的血族气息盖住,以免被其他血族发现,牵扯上不必要的麻烦。
      几乎就在下一秒,路口猛地嘈杂起来,好像凭空出现了许多人似的,我耳尖地听见几个熟悉的声音,都是祁云的得力手下,其中还夹杂着不少东方口音,一方在包围,一方在突破。
      看来是行动被发现了,只能选择强行抓捕。
      不应该啊,既然有卧底,又怎么会这么快就被发现,祁云他们应该刚到不久才对,他不是那种沉不住气要喊打喊杀的人,怎么会连观察的时间都没有就搞的这么混乱?
      “啧,”越泽无语地站直身体,“怎么搞的?”
      “你跑哪儿去了?”祁云显然一副没料到这情况的样子,声音远远的穿过来,但语气还算冷静,“还不过来帮忙?”
      “我帮不上忙了。”越泽淡淡地答话,侧过身将我让给祁云看。
      视线开阔了些,现在的形势瞬间暴露在眼前,距离我们十米左右的路口处,西方纯血正牢牢制住那些面生的血族,将他们围得滴水不漏,对方人数明显少多了,却一致围成圆圈护着中间不甚清晰的身影,很明显,那是宗陈。
      “你!”祁云气得差点一条火绳抽过来,“谁让你带空桐来的?!”
      越泽耸耸肩,“你知道我拒绝不了她。”
      “简直是胡闹!”
      “哥哥哥!”我连忙朝祁云伸手,试图安抚他的情绪,“冷静!”
      祁云脸上不见温和,连轮廓都显得锋利起来,他目光阴沉地扫了眼包围圈里面,冲我们冷喝道,“还不快过来!”
      “诶来了来了。”
      这个时候我可不敢招惹他,万一真的惹毛了等会儿直接打发个手下把我撵回家那可就亏大了。
      越泽坚持要在我前面,哪怕在西方明显占优势的情况下。他紧紧攥住我的手腕,谨慎地朝祁云走去。
      “怎么回事?”越泽走到他跟前低声问,轻轻松开我。
      祁云揉了揉眉心,一副很头疼的样子。
      原来这次来的除了宗陈,还有东方最雷厉风行的一个执政官,那位执政官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谁都知道他,却很少有人真正见过,因为他从不露脸。也不知道是什么环节出了差错,祁云在东方的卧底这次把他们引过来时,身边带着行动队的副队长塔尼,而那东方的执政官居然一眼认了出来,两边甚至还没落座,就一路打着出了巷子的小酒吧。
      说来惭愧,这十年里我在外面一点儿也没关心这些事,什么时候发生过小摩擦啊,东方又变嚣张了什么的,我知道得比城堡里血仆所了解的还少。
      但因为没离开的时候也不怎么关心,所以练就了听到新信息时波澜不惊的本事。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嘛。
      “我说你们西方,永远都是这么卑劣。”
      男子的声音清冽,不咸不淡地丢出这样一句话,正是包围圈中心的身影。他狭长的眸子半阖,从容的样子好像不是我们包围了他们,而是他们包围了我们,语气里尽是不屑。
      居然是他?
      他就是宗陈?
      我不由自主地盯着那道剪影,好像能从他身上看到楚淮似的。气质这样冷冽,楚淮到底是怎么认识他的?那个小太阳一样的楚淮,能和他相处的来吗?我真的有些好奇。
      宗陈双手插在正装裤兜里,深黑色的西服外套底下罩着的还是黑色衬衫,很像那些玛丽苏小说里的霸道总裁,就是寸头看起来有些不好惹。
      他的五官并不凌厉,甚至可以说得上温润,只是周身气势凛冽,所以气场异常强大。
      不过仔细看的话,他一米八多的身高和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似乎更像□□头头。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两个字,雅痞。
      当然只是指外在,内在暂时不予评价。
      正看得出神时,宗陈忽然侧头对身后的身影说了些什么,我这才发现他后面还站着个男人,大概就是祁云所说的那个执政官。
      这有人见过他就奇了怪了,我禁不住腹诽,包得这么严实,从头到脚连眼睛都没看不见,谁能认得他啊。
      那个传说中的执政官戴了个黑色口罩,脑袋上盖着顶黑色鸭舌帽,白色的卫衣,相连的帽子也是黑色的,套在鸭舌帽外面,还披了件黑色的牛仔外套。
      衣品相当不错。
      从身形上看,虽然没宗陈那么挺拔,却也并不单薄,只是稍微清瘦些。
      清瘦得,有些过分眼熟了。
      话说东方血族怎么都喜欢穿黑色衣服,没忍住看了眼越泽,他今天如果穿着标志性的黑色大衣,就可以完美地潜入对面了。
      真奇怪,我以前不是观察这么仔细的人,在该严肃的时候也很少冒出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视线沿着每一处角落打量,分析,企图从中得到什么信息。
      “接下来呢?”越泽转过头望着那个圈子,语气又变得随意。
      “一网打尽。”祁云嗤笑,看上去势在必得。
      那个执政官听宗陈讲完话,往前走了几步,头慢慢地抬起一点,藏在帽檐阴影里的双眸终于露出不太清晰的轮廓,冰冷而锐利地打量着我们,他仍微垂着头,只一双眸子向上抬着,很是阴郁。
      环视一圈之后,他将视线落在祁云身上,再没看任何人,眼睛里闪烁着嗜血的兴奋。
      我扫了一眼,在视线即将离开的瞬间忽然顿住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我迅速转头重新看过去。
      这双眼睛...这双眼睛?
      “楚...淮?”我愣愣地看着那个全然陌生的身影,无意识喊出了一个名字。
      祁云皱眉,顺着我的视线转身观察起他来。
      那个身影怔了下,疑惑地朝这边望过来,他迷茫地看着我,像看一个在大街上喊出他名字的路人,目光里只是短暂的惊诧。
      “认错了吧?”越泽也朝他看了几眼,转头问我。
      是认错了吗?
      我突然觉得有点呼吸不了,猛然发现自己从看到他眼睛的时候就屏住了呼吸,现在已经憋得不行了,连忙深呼吸几大口气,将视线收回来。
      大概,是认错了吧?楚淮的眼睛里永远都是满满的温和,他不会用这种阴暗的眼神去看任何一个人,是认错了,一定是认错了,他看我的时候,眼睛里面只有陌生和茫然,就算他恨我,也不该是这种眼神的。
      一定是认错了。
      我失神地点点头,却忍不住再次望过去。
      墨色瞳孔如同夜空般深邃,眼角的弧度微微上挑,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不,不,没有认错,如果他不是楚淮,为什么连宗陈都露出那样疑惑的表情?
      “好啊,回来了?”祁云冷笑,踱着缓慢的步子朝他走去。
      “祁云!”我一把拉住他,心里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你要干什么?”
      他回过头,目光里全是看不懂的情绪,让人心惊的是,那里面竟然藏了丝狠厉的杀气。
      “好久不见了祁长老。”或许是明白自己已经被认了出来,那位执政官伸手取下帽子和口罩随手扔在一边,露出自己精致的眉眼,他向后捋了把头发,轻笑。
      “为了今天,我可是等了十年啊。”
      祁云冷冷地盯着他,下颌紧绷。
      我呆滞地看着这个几乎近在咫尺的少年,他零散的碎发一点点落在额前,双眼依然清澈,可是眼神里再也没有熟悉的柔和,只剩下淡淡的冰冷和漠然。
      唇下那颗细小的痣在黑暗里模糊不清,我僵硬地向他走过去,直到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点,双腿再也无法迈出半步。
      真的是你吗?楚淮...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指尖一点点变冷,整个身体霎时陷入了无法自拔的麻木中,周遭的空气像被全部抽离,整个肺里再没有一丝空气。我清晰地感觉到眼眶的酸胀和不断涌上心头的恐慌,无力得连祁云的手也抓不住,整个身体踉跄着一点点向后退让。
      风突然变得好大,否则我的眼角不会有这样深沉的涩意。
      是因为我吗?因为我曾犯下了罪,我让他失望了,是因为,恨我吗?
      一个小太阳似的少年,变成如今冷冽麻木的复仇者,他的眼睛里只剩下疯狂而蚀骨的恨意,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丝生气。
      我垂下头,满心满眼的悔恨和自责快要把自己淹没。
      没有一丝想象中找到他的兴奋,所有的惊喜全部在那双冰冷的眼睛里被碾成灰烬,在嘲笑我的纠缠。我不敢自作多情地说楚淮变成另外一种性格完完全全是因为我,但那种慌乱和悔意依然把我冲刷进深渊。
      楚淮皱眉,好像没有办法理解我这莫名其妙的行为和表情,有些不自在地向后避了避。
      越泽伸手扶住我的脊背,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他看向楚淮,冷冷地说道,“原来这十年,你去东方了。”
      “去?”楚淮嗤笑,“我一直属于东方。”
      一直?这个一直,是指没认识我之前,就已经属于东方了吗?我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无数个问题涌上心头想要询问,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我不知道该问什么,他现在明明就站在我面前,这短短几步的距离却像一道裂谷,斩断了所有的期待。
      当初的那个少年,好像再也回不来了。
      “空桐找了你十年,”越泽冷冷地盯着他,“你没什么要说的?”
      “空桐?”楚淮的目光顺着越泽落到我身上,一脸猜疑,“我不认识。”
      “你不认识?!”越泽咬牙,拳头倏的握紧,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和楚淮扭打在一起。
      我轻轻扯住越泽的袖口,冲他摇了摇头,却丝毫不敢去看楚淮的眼睛,只是感到一阵不甚明显的难堪。原来他已经讨厌我到要装作不认识的地步了。
      这十年,果然是死缠烂打。早应该放过他的。
      还以为我们对于彼此都已经是家人一样的存在,还以为,没那么容易放弃一个朋友。
      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才仰头紧紧注视他。
      “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我微微哽咽,强忍着情绪一个字一个字认认真真地说,“对不起,当年的事我的确有罪......”
      围成一圈的血族统统转移视线,有些惊讶地望向我们,就连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宗陈都讶异地挑了挑眉。每个血族都是周身一凛,彼此交换着眼神,想要理解刚刚那段话里所包含的意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楚淮蹙起眉,有些不耐,他漠然地瞥了眼祁云,“怎么,带这么多杂碎来埋伏我们还不够,让一个小丫头来演戏算什么?”
      他的目光很少落在我身上,每次都是轻轻扫过,如同看一个来往的路人。
      这感觉,实在是令人撕心裂肺地头痛起来。
      不要这样...哪怕恨我,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冷漠永远比恨更令人难过。
      “何必对着一个混血低声下气,”祁云并不看他,握住我的手臂往越泽身边送了送,冷声道,“带她回去。”
      祁云以前就不赞成我对楚淮百般依顺的态度,现在只怕是愈加厌恶。
      我毫无灵魂地任由他们拉扯,眼睛却没有办法离开楚淮。
      “我不走。”
      “空桐晓!”祁云罕见地发怒,周身的气场突然炽热起来,他嘴角紧抿,半晌才对着越泽厉声喝道,“带她走!”
      “打扰一下,”楚淮轻嗤,一双眼睛弯弯的,毫无笑意,满是漠然,“现在可不是想走就能走的时候。”
      越泽瞬间警觉地将我拉到身后,他浑身紧绷,脊背的弧线像极随时准备一跃而起的猎豹。
      我后知后觉地将视线从楚淮身上移开,原本被包围的东方血族不知何时已暗暗形成跟我们对抗的阵势,明明比这边少上一半的战斗力,却不见慌乱。
      宗陈始终站在最后面,面无表情,也不说话,清冽的目光像是落在这边,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他们怎么,这么冷静??
      楚淮也是一脸胜券在握的样子,难道被埋伏的不是他们,而是我们?
      巷子里昏黄的路灯闪了两下,惊得所有人摆出要动手的架势。
      原来除了我,大家的神经一直都紧紧绷着,如果不是突然见到楚淮的话,今晚对于我来说必定也是一场惊心动魄地战斗场景。祁云一定是感觉到不对劲了,所以才会强硬地让越泽把我带走。
      可就算看清了形势,又怎么离开这里呢,找了十年的人就站在眼前,我怎么能做到直接离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怎么还不动手啊?”混乱中一个靠得近的西方混血低声嘟囔了句,立刻被身边的纯血用眼神警告。
      祁云黑着脸,眸子里逐渐染上猩红,指尖往后腰摸去,外套下微微突起。
      他倏的冷笑了声,“既然如此,我就先把你解决了。”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祁云以极快的速度拔出一把暗黑色手枪,枪口精准地指向楚淮。
      “不要!”我尖叫着挣脱越泽的掌心,拼命扑过去。
      震耳欲聋的枪声响在耳边,后背像被人全力砸了一锤子,我狠狠扑到楚淮身上,把他推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他双手下意识扶住我肩膀,呆愣地低下头,眼睛里浮现出极大的震惊和茫然。
      一旦开了第一枪,也就表示这场战斗开始了,子弹上膛的声音迅速填充进夜色里,密密麻麻的,都是冰冷的机械声。
      还真是......一个个都带着银弹,肯定也泡了定灵,这玩意儿可比异能好使多了,一发就能送上西天。
      “空桐!”
      “晓晓!”
      身后传来焦急的惊呼,我置若罔闻,两只手抓住楚淮手臂,一边惊魂未定地打量着他,一边着急地问道。
      “你没事吧?有没有打中你?”
      “你……”他眸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视线投向我脚后跟。
      我低下头,昏黄的光线下街道满是尘土和垃圾碎屑,只是一滴又一滴浓稠的暗色液体正顺着我的身体落进这些渣滓里。
      躁动,兴奋,哪怕现在变成了一个普通人类,依然能感觉到空气里的欲望。
      人类的鲜血,永远是血族的最致命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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