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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风雪(一) ...

  •   在酒吧里看到越泽的那一刻,我忽然隐隐觉得今晚不会安稳了。
      这间酒吧离福斯镇并不近,离苍伽镇更远,别说他从来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就算是想喝酒了,也不会跑这么远。
      所以,这间酒吧应该是越泽今天执行任务的地点。
      他似乎并没有看到我,穿着一身低调的黑色运动装,戴了个傻兮兮的面具,我猜他大概是看都没看就随手拿了一个罩在了脸上。
      那双湛蓝色的眸子还是那么干净,没有染上一丝罪孽。
      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越泽没什么方向地在人群里慢慢移动,不时拿眼睛望一眼二楼,我看着他的动作,突然想起来那个奇怪的男人,也抬头去看,却发现那里已经空了下来。
      视线重新回到越泽身上时,他正怔怔地看着吧台这边出神,我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平静地望向别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盯着他看,也许是整整一个星期没看见这张脸,身体的本能反应盖过了大脑作出的指令。
      离开福斯镇的十年里,我几乎每一天都会在不同的角落里看见他,而他大概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有时在隔壁的阳台上,有时在街对面的公寓里,更多时候,他隐匿进人群,远远地守在我身后,偶尔会买下我看上但没有带走的花束,放在我租的房子门口。
      也许知道自己露面会令我更加想要逃避,所以他从未主动出现在我面前,而我也装作没发现的样子,自顾自生活着。倒不是享受这样隐秘的暧昧,只是太了解越泽的性格,如果直接把他揪出来什么效果都没有,不但阻止不了他的行为,反而会打草惊蛇,让他的行踪更难捉摸。
      还不如就这样彼此相安无事,他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知道他始终在身边。
      大部分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下一个目的地会是哪里,买一张车票想下就下,可不管我去哪里,越泽总能在最短时间里找到,好像我们之间有什么看不见的绳子系着,一头牵着我,一头牵着他,只要顺着这根绳子一直走下去,无论对方离开多远都不会害怕。
      我想这大概是为什么我一直找不到楚淮,因为那根绳子没有系在他身上。
      “你怎么在这儿?”越泽好不容易挤到吧台前面来,浅色的发丝垂落几根到面具上。
      我咬了咬嘴角,垂着头玩手机,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之桃认识他,也知道我们之间的那些过往,所以只是扫了我们一眼,就默默端起一杯酒从吧台出去了。
      “我很担心你,以后不要自己跑这么远了。”越泽抽走我的手机,眉头浅浅地皱着。
      我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语气平淡。
      “还我。”
      “空桐......”
      “还我。”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把手机塞回来,又往周围扫视一圈,低声嘱咐。
      “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保护好自己,别往外冲。”
      “?”我终于抬起头给他一个眼神。
      就知道他来这儿没什么好事。
      “这件事太过冒险,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他避开我的视线,看了看表,“祁云应该快到了。”
      听到他的话,我下意识转头往酒吧门口的方向望过去,隔着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面具和闪瞎眼的彩光,看到门口站着塔尼和不少熟面孔,都是越泽和祁云手底下的人,他们看似很随意地散坐在出口周围,其实已经把这里堵得严严实实。
      看来是场规模不小的围剿。
      没想到离开西方才一个星期,这场不可避免的大战就已经逐渐拉开了序幕,酒吧正在东西方交界,这里有西方的血族,自然也有东方的血族,越泽这次过来,显然是有了十足把握。
      我心里禁不住泛起强烈的紧张和不安,还要多久,到底还要多久,我才能找到楚淮?
      手机屏幕陷入黑暗,我出神地盯着那个映出自己眼睛的高脚杯,手指无意识蜷缩起来。
      “你怎么了?”越泽轻声问道,骨节分明的手搭在台面上。
      我迅速移开视线起身,他拉住我,语气里难得带了些不容置疑的命令。
      “待在这儿别乱跑。”
      “越泽,什么时候轮到你管我了?”我视线仍落在前方,淡淡地嘲他一句。
      “越泽管不了,我还管不了了?”祁云冷冰冰的声音自耳后响起。
      我无奈地闭了闭眼,就是看到祁云来了才这么着急跑,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的速度。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就下意识的想逃,可能和小孩子犯了错都会怕家长的责罚一样吧,那天顶完嘴就被k赶出去,谁也没来得及和我说最后一句话,而和祁云最后的对话就是那几乎是叛逆一样的反问。
      啧,果然犯了错还是没办法逃过去啊。
      我认命地回过身,低头盯着自己脚尖不说话。
      祁云在越泽身旁站定,双手插在黑色裤子口袋里,他和越泽一样穿了套黑色的运动装,但是很有品味的戴了个纯黑面具。明明两个人身材身高都差不多,祁云却总是看起来比越泽沉稳。他看我半晌,终是软了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酒吧老板是我朋友。”我老实回答。
      “伤好了?”
      “嗯。”
      “待了多久?”
      “一个星期。”
      周围热闹得不像话,偏偏这一块小天地却不合时宜的安静,我眼珠子往旁边转了转,只觉得这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好在他们俩也没怎么管我,一直低声讨论着接下来的行动,我百无聊赖地踮了踮脚跟,往几步远的舞池扫了眼,之桃正红着脸和一个金发小帅哥讲话。
      哟,认识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她在男人面前脸红呢,难得啊,我没忍住笑了声。
      “还笑,”祁云大手在我后脑勺轻轻拍了一巴掌,“越泽跟你说的还记得吗?”
      “什么?”我真诚地看着他发问。
      真不记得了,而且越泽说了那么多,他指的是哪一句?
      “我说,”越泽像是习惯了,面不改色地看着我,“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待在吧台里不要乱跑。”
      那张傻兮兮的面具挂在他脸上,让人觉得违和又好笑,却有些傻傻的可爱,我差点就没忍住勾起嘴角,只好偏了头不看他。
      “哦。”
      横竖都是帮不上忙,老实待着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躁动的音乐还在继续,甚至有更热闹的趋势。夜里十二点,正是血族最亢奋的时间段,绚烂的灯光下舞动着一张张明媚而妖孽的脸庞,不管未来,不顾明天的样子,看起来很是洒脱。
      之桃已经回到吧台,外面坐着刚刚那个金发小帅哥,他们俩相谈甚欢,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之桃笑弯了眼。
      我看了一会儿,笑着摇了摇头,收回视线静静地喝酒。
      之桃是个情场高手,交过的男朋友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按她自己的话来说,她这张脸不用来泡男人简直是暴殄天物。某种程度上之桃确实是东方屈指可数的美女,只是不太符合大部分西方人的审美,至于我,不得不承认交下这个朋友的确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这张半清纯半妩媚的脸,她的眼睛大而黑,睫毛微弯,向上勾起一个轻佻的弧度。
      最勾人的地方是左眼下方的泪痣,嵌在苍白的一张小脸上,乍看很是清纯,偏一双眼睛生的妖媚。
      脑海里朦胧映出一双弯弯的眉眼,笑意盈盈,裹着温柔的暖黄色光晕,仿佛生出触手要将人拖进回忆的沼泽里。
      我迷迷糊糊地灌下第二杯比拉,脑袋有些沉。不应该啊,我酒量什么时候变差了?才两杯比拉而已,居然有些醉了?舌尖舔了舔嘴角残余的酒,竟有些不同寻常的甘甜,隐约让我想起遥远的人血般的美味。
      电音的爆点炸裂燃翻整个酒吧,舞池越发躁动,连空气都开始变得逼仄,本就沉闷的心脏瞬间像被一只手紧紧握住,明明不会跳动,此刻却觉得再不跳动就要死了。
      好痛!
      我伸手狠狠摁住心口,失控般顺着椅子滑下去,玻璃杯清脆地砸在脚边,碎片炸得到处都是。我痛苦地皱起眉,心尖一阵阵钝痛,像铁锤砸在那里一样沉重,我一手扶着椅子,酸胀的眼眶里有什么重重地差点坠了出去。
      “空桐!”之桃惊呼,慌乱地奔到我面前,“你怎么了?”
      我艰难地摇了摇头,没忍住发出一声压抑地□□。
      胸口好像被猛地塞进大团棉絮,闷得透不出气,心尖仿佛挑着一缕火一样滚烫的灼痛。
      “......烫...好烫...”我任之桃环着,有些崩溃地哽咽,拼命压抑着想要奔腾的眼泪。
      “空桐!”越泽撑着吧台翻进来,祁云紧随其后,连同之桃把我围得严严实实。
      我疼得没办法说话,按着心口的那只手心逐渐凝起一层薄薄的冰凌,尖锐地刺穿皮肤,想要缓解这磨人的灼热。轻微的刺痛过后,血珠一点一点沁出来,迅速将冰凌融成凉水,我微张着唇,不可置信地将手拿到眼前。
      腥甜的气味在空气里一丝丝蔓延出去,吧台外面迅速聚起小波纯血,猩红的瞳孔在绚烂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芒。
      “这.......”之桃眼睛里的红显然被她压制住,但尖牙还是本能地冒了出来。
      “怎么回事??”祁云一把握住我手腕,一向稳重的面孔几乎被慌乱代替。
      越泽伸手却不敢触碰我,满目愕然。
      指尖在剧烈地颤抖着,眼眶由酸胀慢慢变得温热,心口那处的肌肤没有愈合,仍一点点往外面渗着滚烫的鲜血。
      滚烫的,不属于血族的鲜血。
      除了眼眶,四肢也逐渐升温,陌生的暖意从心脏开始顺着血管一丝一毫地延伸到整个身体,我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一件事。
      不......不要!!!!
      仿佛没听到我脑海里嘶喊的话语,已然热腾腾的心脏开始缓慢而沉重地跳动。
      咚......咚......咚...咚...
      “啊!!!!!!!!!!!”我惊恐地挥开他们伸过来的手,连滚带爬缩进吧台和墙壁围成的一块空间里,双手抱头拼命的尖叫着,浑身战栗,手上的血蹭了满脸,我感受到了清凉。
      不是这样的,我明明感受不到冷的,我的心脏不会跳,我的血不是滚烫的,不是!!
      我是血族,不是人类!
      酒吧里的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掉,拥挤的空间里不断回荡着我嘶哑地尖叫,有胆大的纯血跃跃欲试想要窜进吧台,越泽扬手甩出一道水绳将他卷到自己面前,湛蓝的瞳孔里震怒翻滚,猩红一点点占据他双眼。
      “找死?”
      简短却危险的一句话极有效果地止住了其他纯血的步伐,越泽背对着吧台方向,巨大的水波拔地而起,小心而仔细地围住我占据的那一块地方。
      “怎么会这样?这不是东方的禁术吗?”之桃跪坐在我面前,骇异地拿眼去看祁云。
      祁云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他薄唇紧抿,安抚我的动作却温柔。
      “别怕,晓晓,我们先回去,哥哥带你回去。”
      我双手紧紧按住耳朵,拼命地摇头,嘴里发出一阵阵的哭喊,心尖还是疼的,却不再滚烫,只是那一下又一下沉闷的跳动在清晰地告诉我,我已经是一个人类了。
      怎么会呢?我明明是,西方血统最纯正的血族一脉,怎么会,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人类呢?
      到底发生什么了?!
      透过泪眼朦胧的视线,我看到之桃和祁云手上都蹭了些血,他们望着我,血红的眸底满是不忍。
      “哥,”我终于慢慢冷静下来,声音微颤,“我是不是......”
      “会有办法的。”祁云温和地打断我,往前挪了几步,递过来一只手,“先跟哥回去,你不能待在这里了。”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艰难地克制着心里蔓延而上的绝望,朝他伸手,慢慢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世界忽的开始天旋地转,我禁不住双腿一软,晃眼的灯光划过,我落入一个冷冰冰的怀抱里。
      “越泽,撤。”
      “是。”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猎猎作响,祁云抱着我迅速冲出酒吧,在深沉的夜里头也不回地往福斯镇赶去,淅淅沥沥的雨丝落在我发热的脸庞上,刺骨的冰冷。
      和六十年前k抱着我往地笼走的样子模糊重合,只是那年我不知道,原来雨落在脸上的时候是这样冷。
      越泽扬手,一层薄薄的水膜悬在我们头顶几尺远的上方,挡去渐大的雨势。
      他在祁云左侧,垂着眼睛看我,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里,藏着太多我不想看懂的情绪。
      我偏了偏头,将脸藏进祁云敞开的黑色外套里,逐渐将那块布料洇出一小片水渍。
      狂风仍是凛冽,寒意从毛衣的细小缝隙里丝丝渗入,豆大的雨滴融进透明水膜里,激起一圈圈连绵的波澜,我仿佛一条游曳在海底的鱼,仰头只能看到水波之上变幻的夜空。
      我在沉浮的波浪里旋转,一点点失去力气被带走。
      也许是一具人类的身体没办法适应血族的速度,失重带来的眩晕感充斥大脑,强烈的不适让我的胃和身体都很难受,不知道在这雨夜里奔走了多久,我还是撑不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我在不时灌进领口的冷风和轻微的颠簸里混沌了意识,半梦半醒间耳边隐约响起一个声音。
      “离我远一点。”
      “你...你怎么了?”
      “所以你叫什么?”
      “不好意思忘记你不能晒太阳了。”
      “Julien,你答应过我的。”
      眉心无意识蹙起,沉闷的温热沿着心脏涌上眼睛,我甚至清晰地感觉到那滴泪顺着眼角慢慢地没入发间,留下一道在寒风中发凉的泪痕。
      -“所以你叫什么?”
      -“我叫Julien。”
      “是Julien不是July,不要记错了。”
      -“嗯。”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带着琉璃般专属于回忆色彩的画面一寸寸破碎开来,鼻尖止不住的泛酸,胸腔里满是难以磨灭的晦涩。
      其实无论作为血族或者人类,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天大的变化,这些年我在福斯镇外的地方也一直当自己是个人类去生活,只是需要去做的太多事情都无法离开异能。尤其是寻找楚淮这件事,如果不再是血族,我大概没办法继续去找他了。
      祁云在这件事情上不会帮我,越泽更不用说,他大概巴不得我找不到。
      我找了楚淮十年,几乎将能找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没想到最后不但没找到他,还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真是造化弄人。
      冰凉的指腹抚过眼角,明明是极轻的动作,我却因为对温度的敏感清醒过来。视线还有些昏暗,只有从落地窗的窗帘后透出来的几丝微弱光亮,房间很黑,没了血族在黑暗里的视力,我下意识开始不安。
      这是完全陌生的环境,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未知的浓雾里,除了床边那双猩红的眸子。
      “醒了?”
      我在他开口之前短暂的时间里猜过这双眼睛应该是祁云,或者越泽,如果是在福斯镇的话,也有可能是姬里,但我唯独没想到,是k。
      眼角还残存了些凉意,我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沉默地靠在床头。
      “哭什么?”他平淡地看我一眼,起身按开了房间的吊灯。
      明亮的暖黄色光芒瞬时溢满整间屋子,我无意识地眯起眼,适应了一会儿才开始打量房间。纯黑的书桌,纯黑的床,以及纯黑的棺材,偌大的空间里奢侈地只放了这三件东西。
      唯一的颜色大概就是书桌上的独角兽银色雕塑,俨然与房间的整体搭配格格不入。
      居然是在k的房间,我心里小小地讶异了几秒。
      k这个老古板大概是唯一还保持着睡棺材这个习惯的血族吧,可为什么还有一张床呢?
      “不说话?”k重新坐在床边。
      黑色长袍随意披在肩上,他侧过头看我,眼睛里的红褪去,一点点恢复成黯淡的海蓝色。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一些事情电脑没带在身边,拖更了这么久实在抱歉,虽然没有很多人看,但还是很感谢收藏的各位,文笔尚且青涩,请多包涵,爱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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