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华年》梧桐千丈

24、第 24 章

　　每一次的靠近，都被她拒之门外。这次，她却没有拒绝。喜上眉梢，乐在心头，瑾年拿着书坐在木桌前，挡住自己的脸傻傻地笑。
　　安然疑惑道：“殿下，您这书都已经看了一个时辰了，可奴才一直未见您翻页，只见您对着书一直笑。如果太过于生涩奥妙，不如明日再看吧！这个时辰，奴才该服侍您就寝了。”
　　瑾年忍住笑道：“有吗？”
　　然后将书缓缓放下。

　　翌日

　　西郡太守高喜早已在西郡府的门外等候，自瑾年受伤以来，他便日日在此等候。因冥兮公主怕外界知道瑾年的伤势，便谎称太子殿下出门视察民情，一直未允高喜进入。拜月节祭祀在即，今日，高喜守在门外，定是要见到太子才肯罢休了。

　　瑾年穿戴整齐拜见了冥兮公主。
　　冥兮道:“你还有伤在身，怎么就出来了？”

　　瑾年回道：“回皇姑姑，皇侄的伤已无大碍，此次来西郡是为同太守平乱，推行西郡新政。此前因发生了些意外，耽误了不少时日。明日便是拜月节了，今日还需见一见高太守。”
　　冥兮笑道：“高太守早已在门外等候，马车已为你备好，去吧！”

　　落照夕阳红，缱绻到虚空。暮儿侧身坐在庭院的石桌前望着天边的一抹纁黄，心里隐隐的担心着，瑾年的伤才好一些，就出府办事，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彩儿将刚沏好的茶，放在石桌上，便瞧见太子走来。她俯首行礼道：“太子殿下！”
　　暮儿欲起身行礼，却不小心打翻了彩儿刚沏好的茶水，瑾年紧张地扶住暮儿道：“没事吧！”
　　他撩开暮儿的长袖又道：“我看看，可有受伤？”

　　暮儿有些不好意思，示意他保持一些距离，瑾年又轻轻缩回手，暮儿浅笑道：“我无碍！轻铃不是一直在外面吗？为何没有通报？”
　　瑾年回道：“是我让她不要通报的。”

　　他又对一旁的安然道：“把东西放在郡主房里，都下去吧。”
　　侍女们将祭祀的衣裳、鞋子、饰品放进了梨花蕑后纷纷退下。
　　瑾年拿给暮儿一本小册子浅笑道：“我已将明日的祭礼安排妥当，祭礼的过程我已经全部写下，过会儿你去看一眼，你什么都不要担心，只需要跟在我身后即可。”

　　“此次来西郡的目的不就是让我祭祖的吗?我跟在太子身后又是何为？”暮儿疑惑道。

　　瑾年咳嗽了两声道：“我已让高太守放出告文，锦和郡主心系西郡百姓，只身潜入虞渊敌营，与夏都护里应外合瓦解了在其西郡的势力，解救了此前失踪的少女。而郡主因此而负伤，祭祀之事便由我这个北冥太子从旁代劳。现在西郡的百姓无不感激郡主的英勇与大义。”

　　暮儿生气道：“我什么都没做，我自己不也是其中一个受害者么？你堂堂太子殿下怎么能够无中生有、信口雌黄、诓骗百姓呢？”

　　瑾年回道：“我们此行的目的便是解决西郡的叛乱，如此你能得到全西郡百姓的拜服，便省了不少力气，过程如何不重要不是吗？”
　　暮儿低头轻语道：“只是这个拜服，还让人当真受之有愧啊！”
　　瑾年望着暮儿道：“生气了？”
　　“生气？我只觉我不是自己罢了！我只不过是一个被权势与利益所摆布的木偶，却又无可奈何。”暮儿低头叹了一口气道

　　“我......”瑾年欲言又止。
　　“殿下，您回去吧！我想看看您写的这本小册子，然后想一个人静一静。”暮儿镇定若故，莞尔一笑望着瑾年又道。

　　瑾年对视过她的双眼，心里不觉一酸，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只浅浅一笑道：“那好，你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起早。”
　　暮儿点点头后，转身走向梨花蕑，可那泪却情难自禁的流了下来。

　　日华浮动的柘黄，将一众上玄下纁的祭礼衣裳都照得明艳了不少，这一抹柘黄色的光耀让暮儿吃力的睁着眼。她支撑着端庄堆积出了笑脸，缓缓走过百姓、官员。她叩拜虔诚，祭礼温婉大方，好似女神下凡、洪恩赐福的模样，那满天的神佛都不入百姓的眼了，现如今她已成为了西郡百姓眼里的一束光。

　　祭礼过后，瑾年让轻音把事先准备好的常服给暮儿送过去。
　　暮儿刚上马车，轻音便将常服奉上。
　　“轻音，你这是干什么？”暮儿问道
　　“殿下让郡主把常服换上，他在前面的路口等您。”轻音回道。
　　彩儿接过轻音奉上的衣裳，随暮儿进入马车之中，不一会儿，彩儿与暮儿走下了马车。
　　轻音上前阻拦彩儿道：“殿下说，让郡主一个人过去。”
　　“彩儿，你就留在此处，我去看看。”暮儿对彩儿道。

　　暮儿向瑾年缓缓走来，一只白色的蝴蝶飞过她的肩，凝夜紫上襦，琉璃黄下裙。瑾年望着她浅浅笑道：“浮岚流金堆云鬓，凝夜望紫晓星辰。执素逐水黄河流，一蝶清梦乱人心。”

　　“我就说这身衣服很浮夸吧，还是素一些更好！”暮儿也笑道。
　　瑾年伸手拉住暮儿的手道：“我带你去逛逛。”

　　暮儿看着瑾年握住她的手，那软糯温润的手在秋风瑟瑟之际，用爱意浸润了她的心，即便霜露降寒，木叶尽脱，暮树苍苍，哀摧无际。那温润亦然生出了春意，让她生出了繁花似锦的憧憬。暮儿侧脸望着瑾年微微一笑。

　　“上一次和你一起逛集市，因为没有看好你，把你弄丢了，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把你弄丢了。”瑾年浅笑道。

　　芦苇湖畔，人影绰绰，一叶扁舟，清波荡漾。天青云破，一湖碧水染秋色。轻风过，木樨芳芷满乾坤。瑾年用手捂住暮儿的鼻子道：“桂香过浓，这样你会舒适些。”

　　暮儿推开瑾年的手笑道：“我已经不怕花香了。”
　　瑾年歪着脑袋望着她，俨然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暮儿点点头道：“轻音确实是一位很厉害的大夫，她做侍女太可惜了，皇宫里那么多的女子，若都找男医官看病，有许多的不便，为何不让她成为太医院的女医官呢？”
　　“你说的，等回北冥以后，再向父皇母后提议。”瑾年回道。

　　瑾年拉着暮儿走到湖边一位卖冰糖葫芦的大叔跟前道：“老板，一串糖葫芦。”

　　暮儿接过瑾年递来的冰糖葫芦歪着脑袋瞪大眼睛道：“我不喜吃糖葫芦。”
　　“为何？”瑾年问道。
　　“年幼时，曾因偷吃糖葫芦，咔住咽喉，我身边的人因此被罚，后来再也不敢吃了。”暮儿道。
　　“还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快尝尝，我觉得会很好吃。”瑾年笑道。
　　“你没吃过吗？”暮儿问道。
　　“梦里算不算？”瑾年回道。
　　暮儿大笑，将手中的糖葫芦送到瑾年的嘴边道：“那就尝一口。”

　　瑾年咬过糖葫芦，点点头，非常享受，他侧脸望着暮儿笑道：“这就是梦想成真的味道，很暖，很甜。”

　　“真是幼稚，吃一口糖葫芦就满足了？”暮儿笑道。又取出手帕道：“别动！怎么跟孩子似的，嘴上都是糖。”她轻轻擦拭着瑾年嘴唇上的糖渣，瑾年笑得更甜了。

　　瑾年抓住暮儿的手，向码头边跑去，他笑道：“带你去划船。”

　　他向老板租借了一条船，西郡有一个习俗，拜月节划船时会向身边的船只洒水以示祝福。被洒水越多，代表着祝福越多。暮儿捧着湖水向对方船只浇去。对方船只又将湖水浇过来，一来二往，瑾年与暮儿都成了落汤鸡。划船的人笑了，洒水的人也笑了。暮儿趁瑾年不注意，一捧水洒过去，犹如醍醐灌顶，他不甘示弱，放开船桨，又浇了回去。

　　下了船，瑾年带着暮儿去成衣铺，换了衣裳。又去了小食店。木窗外，远处紫色的烟雾与夕阳落照的纁黄交织为一体，将山体笼罩。酒足饭饱后，他又带着她去看灯会。

　　夜市中的首饰琳琅满目，美不胜收。一位卖首饰的大婶，对瑾年客气的笑道：“公子，买支簪吧！您看这支月白琉璃簪，形若秋扈鸟的羽毛，很适合您夫人呐。”

　　暮儿对大婶解释道：“大婶儿您误会了，我不是。”
　　大婶笑道：“瞧你们郎才女貌，多般配。这不迟早的事嘛！”
　　暮儿无奈的望着大婶。
　　瑾年笑着接过大婶的琉璃簪，暮儿阻止道：“我平日里，不喜佩戴发簪。”

　　瑾年嘴角上扬浅笑道：“试试又有何妨？”他取下暮儿头上的金钗，将琉璃簪轻轻插入暮儿的发髻，笑着点点头道：“嗯，确实好看！”
　　瑾年看向大婶，笑道：“多少钱？”
　　大婶回道：“五十两。”
　　暮儿问道：“一支发簪需要这么贵的吗？”
　　大婶一脸诚恳道：“姑娘您有所不知，全西郡至此一支，这可是孤品。”
　　瑾年斜嘴一笑付了大婶五十两。
　　暮儿摸了摸头上的发簪笑道：“你可真是奢侈，这支发簪可够普通人家一年的生计了。”

　　瑾年笑道：“说得是，我的银子也该省着点花了。”
　　他拉着暮儿一路奔跑，爬上木塔的最高层。

　　“你不是带我看灯会吗？怎么来木塔了？”暮儿趴在木塔的栏杆上气喘吁吁道。
　　“夜放花千树，灯霜星如雨，如星河般灿烂，不是更美吗？”瑾年喘着粗气，指着前方的天灯道。
　　“良辰美景的，你就不放一只天灯许愿吗？”暮儿靠着栏杆坐下，又道。

　　“吾之所志，唯天下太平。吾之所欲，唯你康健。而天下太平，自当以身相守，汝之欢颜，自当以心相守。心之所向，情之所至，行则能达，此生必达。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昭昭之心，日月可鉴。心之所愿，成事在己。默默以待，其心不诚。事在人为，而非天遂人愿。”瑾年一脸严肃而深情的望着暮儿道。

　　暮儿耸耸肩，双手手心向上，瞪着眼睛又咬着嘴唇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显得有些俗落了。”
　　瑾年侧身，贴近暮儿道：“那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暮儿一只手托着脸，眼里放着光，浅笑道：“我呢？不求富贵，亦不求闻达。守道忘势，行义忘利，修德忘名，我虽然佩服，亦非我志。我想守望四季，踏山川胡泊，寻四海美景，等有一天走不动了再寻一隅之地与青山作伴。”

　　瑾年握住暮儿的手望着她道：“以后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你在哪儿，我们的家便在哪儿。”

　　暮儿回眼望着瑾年，她嘴角微微一笑道：“你是太子，以后是要做皇帝的，你要守的是整个天下，还有后宫的佳丽三千。”

　　瑾年望着暮儿，一脸正色道：“我说过，只此一生，唯你而已。”

　　暮儿拍拍瑾年的肩膀指着天灯笑道：“这么美的天灯，今日不好好欣赏，明日可就看不到了。”

　　瑾年握住暮儿的手笑了，与她一起望着天灯。

　　暮儿咬了咬嘴唇，眯着眼，笑盈盈地望着瑾年道：“我觉得吧！放天灯也不一定是为了许愿，若四顾茫茫，万绪缠悲，放的不是天灯，放的是愁思。若身为天涯客，放的是思乡；悲凉、思念、希望、寄托都可以放天灯啊！若都如你这般，那天灯不就无人放了么?”

　　瑾年浅笑，用手指捏了捏暮儿的脸道：“有道理！那就走吧！”
　　芦苇湖畔，瑾年与暮儿各自拿着天灯，暮儿手握毛笔，看着身旁的女孩写着“父母安康！”

　　雨雪朝朝，风月夕夕；白驹过隙，岁华如昔。南粤如今已是物异人非，她的父母已不在人世。不知道他们在天上好吗？她眼睛有些湿润，便在天灯的一侧写着：“父亲、母亲：女儿想你们了。”落款处画上一根羽毛。她轻轻抹去眼角的泪，又在天灯的另一侧写上，“愿四海升平，再无战乱！”落款处写上了一个暮字。

　　瑾年微笑着拿着天灯走向暮儿道：“你写了什么愿望。”
　　暮儿将“愿四海升平，再无战乱！”的这一面拿给瑾年看。瑾年望着她轻声问道：“怎么哭了？”
　　暮儿笑道：“没有，刚风有些大，吹进了沙子，揉了一下眼睛。”
　　瑾年走近暮儿，他用指尖轻轻掰开暮儿哭红的眼睛，低着头，微微撅起嘴唇，轻轻地吹向她的眼睛。暮儿眨了眨眼睛，身体向后倾斜。在即将摔倒之际，瑾年揽住了暮儿的腰，将她搂进怀里。
　　暮儿睁着一双大眼睛，瞬间羞红了脸，她对瑾年轻语道：“我的眼睛已经好了，你还要这样抱着吗？”
　　瑾年松开手，嘴角扬起微笑道：“嗯，我们还是放天灯吧！”
　　暮儿望着他手中的天灯道：“那你写了什么愿望？”
　　瑾年指着天灯上自己写下的愿望，笑道：“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暮儿望着放飞的天灯浅笑：“我还以为你会写天下太平呢！”
　　“你不是在天灯上帮我写了吗？”瑾年望向暮儿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