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坟》那树

12、离魂

　　离魂

　　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却不是洛，而是一双湛蓝色如大海一般的眼睛——炎煦。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忽然想起彻底晕迷以前隐约听见的话语，我莫名地不安了起来，拉住炎煦的手，急切问道：“洛呢？落在哪里？”
　　他看着我拉他的那只手，又那么一会儿愣神，然后将视线转向我，却没有回答我。
　　我看到他眼里失了一贯的清澈与单纯，变得有些淡然，和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沉。
　　我忽然便害怕了起来，一把将他推开，向门外跑去，可是到了门口，我却再不能向前迈出一步。
　　心中越发惊疑不定，便听炎煦在我身后轻唤：“加百列，你还是要背叛我吗？”
　　几乎没有任何感情波澜的声音，我一瞬间张大了眼睛。抬手指着他，张口结舌：“你，你……你是……”
　　他微微抬了下巴，神情淡漠地斜倚在床头。
　　“路西法去了天界。”他说。
　　“什么？！”
　　“加百列，过来。”他对我伸出手。
　　我本能地要后退，却受一股强大的力量影响，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他，然后将手放在了他的手上，并坐在了他的身边。
　　身子不住地轻抖。
　　“他……洛去天界做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救你。”炎煦说，他的手抚上了我的脸，然后缓缓下移，是指点在了我的心口上，“加百列，你不能背叛我，不然你会消失。”
　　我猛地抬头，惊恐地看着他。
　　“离魂引，不容许你的背叛。”
　　我颓然地呆坐着，心神不由自主地涣散。
　　居然……是离魂引吗？又称作“神的诅咒”的离魂引吗？如果有了对神不忠的想法，便要魂魄离散的离魂引吗？
　　洛是为我去求……他了？
　　我忽然瞪大眼睛，将炎煦的手挥开，声嘶力竭地朝他大吼：“你走开！走开！你从炎煦的身体里滚出去！”
　　他的眸色一暗，露出一种悲天悯人的色彩：“加百列，你救不了他的，难道你真的不怕死吗？”
　　我只是冲他吼，他叹了一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又变回一片澄澈。
　　“加……加百列……”炎煦看着我，有丝慌乱，紧紧地抱住了我，“不哭不哭，加百列不哭……”
　　我停下怔怔地看着他：“炎……煦？”
　　“是啊是啊！我是加百列的炎煦！”他笑得很灿烂。
　　我松了一口气，瘫倒在他的怀里，感觉一阵倦意袭来，却仍是强撑着站了起来，心脏微微地抽痛，我踉跄了一下，被炎煦扶住。
　　“炎煦……我们去天界……去把洛带回来……”
　　“可是……”
　　“叶呢？叶去了哪里？”我问。
　　“哼！加百列总是想着别的男人！”他不满道，脑袋使劲往我怀里蹭，“那个死红毛鬼去追路西法了，加百列，我们不要管他们好不好？也不要背叛‘他’，我们就在这哪都不去好不好？”
　　“不！”我推开他，便向门外跑去。
　　炎煦的眼里闪过一丝受伤，但依旧利索地追了上来。

　　我在天界的大门看见了叶。
　　他被无数有着洁白羽翼的天使重重围住，纤细的手化作了利爪，眼眸如血，脸上的表情是伤心欲绝，他慢慢地逼进天界之内，一挥手便手刃一个灵魂，他的翅膀早在堕天之时便被折去，他一步一步，宛如地狱中浴血的恶魔。不，他本就是撒旦！
　　明明已经不可力敌，明明已经要支持不住了，可他依旧这样倔强地，倔强得让人心痛。
　　我摸了摸自己空落落的心脏，惨然一笑，挥手间便收割了一个生命，走到他的身边，与他肩靠着肩，我说：“茶蛋，我帮你杀！”
　　我帮你杀，我们去救洛……
　　心不可抑制地痛了起来，灵魂仿佛在被什么东西吞噬着，一点一点地，意识也开始抽离。
　　离魂吗？神的诅咒……
　　渐渐地连眼眸也蒙上了一层血雾，刀剑落在身上，留下骇人的伤口，我却连痛的感觉都感觉不到了。
　　恍惚间看到拉斐尔悲悯的眼神，他的身前是搭着无数弓箭的天使们，他一挥手，便如暴雨蒙天般向我们射来。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忍不住凉凉地笑了。
　　这次……无论怎样也逃不掉了吧……
　　我将眼睛闭上，等待着灵魂完全幻灭的那一刻。
　　忽地一阵暖意袭来，我被纳入了一个瘦弱而倔强的怀抱，血色猩红的发倾到我眼前，鲜血从发梢滴落在我的鼻间。
　　“哈！你这个女人还真会添乱！”他说，依旧是昔日那样嚣张霸道的口吻。
　　我瞪大了眼：“茶蛋！茶蛋你放开我！茶蛋你做什么？！你放开我！你救我做什么？！你不是很讨厌我吗？！你放开我！我不要你救，你放开我呀……”
　　“闭嘴！吵死了！”他伸手捂住我的嘴，我甚至能想像平时他那不耐烦的模样，“你以为我愿意救你啊！少自作多情了！嘁！要不是路西法，我才懒得理你……”
　　他大口的喘着气，声音越来越弱：“你看看你，自私善妒，不过一张脸中看些，死得越早越好，可是路西法喜欢你我又有什么办法，他让我保护你，我就不能让你死了，不然人家说我撒旦叶……说我撒旦叶连这都办不到……”
　　“哈哈，搞笑！我明明……明明那么讨厌你……却要救你……喂！女人……不要死……不要死啊……不然怎么对得起我……”
　　“保住……小命，再去救路西法吧……”
　　“还有，我是……撒旦……不是茶……蛋……”
　　大量的鲜血从他的身体内涌出，将我雪白的衣裙染作了刺目的鲜红，而我脸上淌的液体，也分不清是血还是泪了……
　　“茶蛋……你怎么不说了？”我哑声呜咽，“你说话啊，我叫你茶蛋啊……”
　　“茶蛋茶蛋茶蛋……”
　　然而回答我的，仍然是一片沉寂。
　　那个嚣张的红发小子，死了。

　　茶蛋……死了……
　　他们杀了……茶蛋……
　　我的眼兀地变得猩红，灵力在身体内乱窜，背后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楚，巨大的羽翼伴随着耀眼的白光从身后展开，却不是如雪的洁白，而是分外刺目血一般的暗红。
　　“加……加百列……”炎煦瞪大眼睛看着我。
　　“你……”拉斐尔漂亮的脸惊讶地失了容色。
　　我微眯了眯眸子，张狂地笑了起来，凭空一抓，一把白色的宽刃剑便出现在我的手中，我拿着它在空中肆意地挥舞杀戮，慢慢地向里走去，每踏出一步，便有无数的灵魂凋落在我的剑下。
　　杀！杀！杀！
　　他们杀了茶蛋！洛也在他们的手中！
　　我踏着血色缓缓前行，杀戮已成惯性，挡我者死！拦我者死！
　　陷入在疯狂之中，心下的痛却怎么也止不住，灵魂被渐渐抽离，意识也越显模糊。可我仍是没有止住前进的脚步，没有止住靠近闵洛天的脚步，一步一步，印出血一样的，我的脚步。
　　“加百列……加百列你停下，你这样会死的！”炎煦追在我的身后，只是那凡人之躯，却无法靠近我，他心焦地哭了起来，大声冲我喊，“加百列！你身上有……有离魂引呀！你这样……”
　　他忽然停了下来，看着前方。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瞬间便睁大了眼睛。
　　那个总是一袭黑衣如夜的男子，那个总是淡然叫我百里的男子，那个总是高傲的男子……此刻却狼狈地挂在十字架上……
　　“洛……”我轻声唤道，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向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闵洛天闻言动了动，抬头看向了我。
　　“百里？”紫色的眸中尽是愕然。
　　我走上前去：“洛，我们回家……”
　　洛，我们回家。
　　从前都是你向我我伸手，今次，这句话便让我来说吧。
　　从前都是你一直保护着我，今次，便让我来接你回家吧。
　　洛……洛……我们回家……
　　“不要过来！”闵洛天对我大吼。
　　我哪里顾的那么多，可刚碰到十字架，却被恶狠狠地摊开，那一瞬，我仿佛听到灵魂碎裂的声音。
　　鲜血从我唇间溢出，我笑得凄凉。
　　什么时候，我竟然也会怕十字架了？
　　痛……好痛……我这样的轻触便带来这样的痛苦，洛这样一直被绑着，那该有多么难过……
　　“洛……我看着他，意识涣散开来。
　　这一次……无论怎样也不会再醒过来了吧……
　　茶蛋，我救不了洛了，怎么办？
　　洛，我救不了你，怎么办？
　　我那么那么爱你，爱到深入骨髓，可是现在，现在我连灵魂都要失去了……
　　怎么办？洛，我该怎么办……？
　　“加百列！加百列！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啊——”
　　谁？谁在叫我？是炎煦吗？
　　我向声源处看去，极力睁眼，却只剩下一片朦胧与血红。
　　谁抱住了我？这样的花香，百合和迷迭香，是洛和朔悠？
　　正当我猜疑，却是一阵天旋地转，跌入另一个瘦弱的怀里，朦朦胧胧，看到的是一片大海般湛蓝的颜色。
　　“我，炎煦，以神之名，愿用我之生命换你灵魂，愿用我之血肉换你自由，愿用我之一切洗尽你的罪孽……我甘入地狱，许你永生，我以神之名，从此灵魂在不现人间！”
　　我听他低低地在我耳边吟唱，想要阻止，却无力而为，只有不断地泪流满面，感觉自己灵魂逐渐重新回归的同时，感受着圈着我的怀抱逐渐冰凉。
　　炎煦……
　　我只想起他昔日仿佛从不哀伤的笑容，那对永远明亮不染尘埃的眸子，如阳光一般的容颜，天真纯然的话语，与茶蛋水火不容的性子……
　　炎煦……
　　你的爱我怎么承受得起？你说用你的生命换我灵魂，用你血肉换我自由，用你的一切洗尽我的罪孽，你说许我永生，你为此愿入地狱，灵魂再不现人间……这样的爱，我怎么怎么承受得起……
　　炎煦呐……
　　你醒过来，不要睡……
　　炎煦……
　　我陪你一起睡……
　　我陪你睡^

作者有话说

　　晚一会再发一章，就是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