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桫椤月色

8、妹妹

　　没有风，世界却在摇，小白花一样惹人怜爱的的脸上，是海棠花瓣般可爱的嘴唇，然而吐出来的话语却是罂粟般剧毒的字句。
　　“你娘是不晓得哪里来的贱人，你是被人糟蹋过的小贱人！”
　　夏日的白光真是很耀眼，所以不可以和五岁的小孩子计较，我是穿越人，傅小婉想，慢慢地松开手：“差不多该回去了吧？爹还在等你。”
　　——还是有点难过呢，胸口里钝钝的痛，原本那么小的孩子，原本也很粘自己的孩子。额头有点痛，所以地才有点摇，对吧？
　　才走几步，便听见背后“哇”的一声大哭，咬了牙，不回头，继续摇摇晃晃地走。身后的号哭却越发得凶，如小兽在死命发泄般撕心裂肺，终于脚底下硬是往前再挪不动分毫。
　　于是，下一秒就被一双小胳膊扣得死死的，傅小碟哭得直倒气儿：“姐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想要这么说的……呜……我听见正哥哥说只喜欢你，以后只娶你，我就好难过，好生气……我下次再也不说这样的话了！我喜欢正哥哥……可是，我也喜欢你。姐姐，我错了！不要生我的气……不要讨厌我！”
　　“蝶儿……”傅小婉马上醒悟过来，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估计是傅沂正跑来找自己时，傅小蝶这孩子就偷偷跟在后面，偏巧听了傅沂正的信口开河，上了心。
　　可是，这一个六岁一个五岁，说起这样的话来可不要笑掉人的大牙？傅家的家庭教育一定在那里出了问题，这丁点大的小孩子们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么？心里却又莫名其妙的有一丝释然，——手已经把那个小小的身体抱了起来。傅小蝶一边伤伤心心哭着，一边顺势揽紧傅小婉的脖子，委屈地不得了，眼泪吧嗒吧嗒的灌进傅小婉的领口。
　　难道今天的皇历是说必须要哄小孩么？还是说犯水灾？傅小婉无可奈何的轻拍傅小蝶的背，给她顺气。明明被骂的是自己啊，为什么要反过来安慰骂人的那个呢？只是怀抱里这个身体好小，像小猫一样轻、柔软、温热——终于还是不忍心。
　　抱着傅小蝶回到屋里，莲娘连忙迎了上来，半嗔怪道：“小祖宗，可算回来了，你娘和我都要急死了，你爹都算了，宫里来的可是位王爷，怎么敢叫人家等？”等看清傅小婉额头上的伤，惊得大叫“你额头……”手便掰过傅小婉的小脑袋正要细看，却又看见傅小婉身上伏了个傅小蝶，脸色不由一变，勉强笑笑：“你把小小姐抱过来做什么？你头上的伤——你们打架了？”后一句几乎说得咬牙切齿。
　　傅小婉知道莲娘为自己的娘和一向针对娘的正房沈氏，也就是傅小蝶的娘有隙，所以连带也不喜欢傅小蝶，只装作不晓得，笑着说：“莲姨我刚才帮蕴红姐姐找小蝶，自己摔了一跤，没事的。”
　　“那我叫人把小小姐送回大夫人那里去吧。”莲娘冷冰冰的说着，就要把傅小蝶从傅小婉身上扒下来。而傅小婉却感觉从进门开始就似乎睡着了的傅小蝶却把揽住自己脖子的手收得更拢，便又笑笑说，“一来一去的麻烦，莲姨，你就一起给我们打扮了，爹爹还等着的呢。”
　　“那可不行！”莲娘想都不想一口回绝“谁知道大夫人会怎么想？万一收拾得不好，岂不是又要责备我们这些做下人埋汰她的小姐。”那个“又”字说得极重，倒叫傅小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莲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柳轻媛从内室走了出来，见了这阵仗，马上明白了原委，却微笑着从傅小婉怀里把傅小蝶接了过来“还不快去打点水来，家里的这两个那里还有什么小姐的样子，都脏成泥猴子了。”
　　“小姐！”莲娘着了急。
　　“再不给婉儿抹点药，破了相就不好了。”娘施施然一笑，却抱着傅小蝶往内室走：“好啦，蝶丫头不要装睡啦，来，二娘给你好好打扮打扮。”
　　莲娘跺跺脚，终也只能长叹一声，叫过一个小丫头，嘱咐一番往大娘那边的说辞，才拉着傅小婉去梳洗。
　　莲娘的手巧并不亚于柳轻媛，给傅小婉洗干净脸，在伤口上涂了白瓷色的膏药，再用薄粉细细盖了，三梳俩抓便给傅小婉挽了个双丫髻，拿小粒的珍珠攒成的如意宝珠装饰，换上浅兰色古纹双蝶掐牙百折裙，又戴上点金百子长命锁，想了想又折了两朵还带着晶莹露水的粉红的蔷薇别在髻上，收拾利索出得门来，却看见娘抱着的傅小蝶也是一样的装束，不过多在额头上点了一枚朱砂，娘望着莲娘微微一笑，却放傅小蝶下地，轻声在她耳边说：“去找你姐姐吧？”
　　傅小蝶望了眼柳轻媛，极小声地说了句：“谢谢二娘。”便小鸟一样扑进傅小蝶怀里，再不肯出来。
　　“这孩子很害羞呢，婉儿，带你妹妹去见你爹吧，别让他们等久了。”柳轻媛向傅小婉摆摆手：“今次是你们第一次见你们在宫里的姑姑，丽贵妃娘娘，要有礼貌，乖乖的，不要惹你姑姑生气。”
　　“嗯。”傅小婉应了，便去牵傅小蝶。
　　“姐姐抱~。”傅小蝶却揽着傅小婉的脖子有些扭捏的撒娇。
　　“蝶丫头倒是很粘你呢，快去吧！”柳轻媛笑得温柔，却拉了莲娘站在门口，“娘等你们回来。”
　　“嗯。”傅小婉弯腰把傅小蝶抱了起来，对两人甜甜一笑“娘，莲姨我们走了。”
　　待走出院门，腻在傅小婉身上的傅小蝶突然轻声说：
　　“姐姐，其实我好羡慕你，你娘又漂亮又温柔，不像我娘老是说些让人讨厌的话。我娘老是说是你娘抢了爹，说爹对你比对我好，说你娘和你的坏话，可是我心里明白，爹对我和你都是一样的，没有偏心；对我娘和你娘，也是一样的，没有特别喜欢谁。”
　　好像又有温热的液体流进脖子里：
　　“我数过去，爹每个月在书房里睡大半个月，去你娘那里五次，去我娘那里七次数，反而是去我娘那里更多一些。——可是我娘，又嫌我不是男孩儿……，我娘她从来没给我梳过头，也没给我点过眉心……。”
　　“我喜欢正哥哥，他没有娘，连他爹也不在身边，可是他却总那么开心，他可对我好了，肯陪我玩，娘也不反对，我总想，要是我也能像他一样就好了，就不会老那么难过……。”
　　“我觉得正哥哥应该最知道我的，为什么他要娶姐姐呢？”更多的液体灌进傅小婉的脖子“我好想嫁给正哥哥，不过，我也喜欢姐姐，其实，要是正哥哥不娶姐姐的话，其实，我可以娶姐姐的。”
　　“小傻瓜”傅小婉再也憋不住了“哧”的一声笑出来“你们两个小小年纪，哪里懂什么娶不娶，嫁不嫁的？老把这种事挂在嘴上，等你们长大了，有了自己喜欢的人，看姐姐不笑死你们！”
　　“我懂的！”傅小蝶猛地从傅小婉肩膀上撑起来，还带着眼泪花儿，却厥起了嘴：“正哥哥说，嫁和娶就是要做一家人的意思，要和最喜欢的人天天在一起的意思。”
　　“我们现在不是一家人么？我们没有天天在一起么？”傅小婉忍住笑。
　　“啊！？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傅小蝶惊叫一声，露出懊恼的神色：“果然还是姐姐聪明！那我不是白伤心了那么久？”
　　“小傻瓜，你们两个都是小傻瓜。”傅小婉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
　　“姐姐好坏！~姐姐笑我！”傅小蝶羞红了脸在傅小婉身上扑腾，可爱到不行，惹得傅小婉更是笑个不停，不知觉已到了正厅。
　　“蝶儿！”刚跨进院门，一旁冲出个美妇，却杏眼圆睁，秀眉倒竖，劈手便将傅小蝶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