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桫椤月色

6、父亲（下）

　　傅矜川红了眼睛扫开屏风，却看见屏风后面站着的是自己的女儿，不由愣住：
　　“婉儿？！你怎么在这里？”
　　“爹。”傅小婉猝不及防，只好装作怯怯的模样，“婉儿好了，想爹爹了，就偷跑过来找爹……不晓得爹在待客。”
　　“屏风那边躲的莫非就是那位小小姐？”紫衣男子在身后几步，听了便顿住脚步，眼珠儿一转，又挥开手中的描金扇，说：“傅大人，何不叫出来，让本王见见？”。
　　傅矜川身体一僵，终于忍不住轻轻揉了一下额头，无奈道：
　　“你这孩子——还不快出来参见过王爷。”
　　傅小婉只好从翻倒的屏风边走出来，中规中矩地向紫衣男子行了礼。
　　“果然生的好相貌。”紫衣男子也不避讳，蹲下身来扶住傅小婉，暇起黑漆漆眼睛，打量着傅小婉，又探手轻轻抚过傅小婉的下颚，挠小猫一样：“都说‘侄女体姑娘’，宫里的那位小时候想必也是这般的美貌吧？”一面说着，一面自顾从腰带上卸下一块光润无比的玉佩来，和煦的笑着，放到傅小婉手中：
　　“没想到今天会见到天人一样的小小姐，没有准备礼物，这块玉倒是一直喜欢随身带着的，小小姐留着玩儿。”
　　“殿下！使不得……”傅矜川急上前阻拦，却被紫衣男子似笑非笑的一句：“傅大人嫌弃本王么？”只好讪讪的住了手，神色变了又变，半晌，终于别过脸，艰难地对傅小婉说道：“还不——谢过殿下。”
　　在傅小婉的迟疑中，紫衣男子站起身来，朗朗大笑，“不用，话说到这里，也就够了。傅大人，本王公务缠身，不宜久留，告辞了。”
　　傅矜川迟疑了一下：“殿下，下官并未曾答应……”
　　“无妨。”马希声答道，人已走出了门外。
　　“爹。”有着前世丰富经验的傅小婉哪里还会不知道发现自己刚才的举动，成为了压向父亲的最后一根稻草，心里懊恼不已“——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婉。”傅矜川弯腰抱起傅小婉，轻轻地叹了口气： “是你叔叔太任性了而已——不过，反正我给他收拾烂摊子，也不是从现在才开始的。”
　　“爹，我不喜欢这个人。”傅小婉只能说，以九岁小孩的语气——那个人是马希声吧？那个历史上将在三年以后即位，五年以后死亡的楚王爱子——这次来是借着希范事的事来拉拢一贯中立的傅氏以夺嫡的吧，——多么老套的剧情。
　　“爹也不喜欢——” 傅矜川苦笑一下，蝶翼般的睫毛一垂，似说给自己听一般，低声道“他明明知道希范事毙了，偏说失踪，明明知道是你叔叔下的手，偏拿我们全家作要挟，连矜琴也不放过……我可怎么办？”
　　傅小婉也望着马希声消失的地方，轻轻叹了口气，后悔无限：“是我不好，我那天要是不带他们出去就好了。”倒惹得傅矜川吃了一惊地侧目，复而微笑：“你这丫头，小小年纪学大人叹什么气——我也是，和你这小丫头说这些做什么？你又不懂。”
　　——懂，这么小的身体，又能做什么呢？傅小婉低垂了眼帘，又叹了口气。
　　“……婉儿。”傅矜川对女儿的反应颇为新奇，试着唤了一声。
　　“啊。”傅小婉惊觉，回过头来正好迎上傅矜川温煦的眼睛：
　　“爹和你叔叔还有琴儿——就是你姑姑，小的时候也经常这样跑出去，比你们还淘气。但就算惹出滔天的祸来——我们的爹、你的爷爷也为我们扛着。”傅矜川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微笑着抚过傅小婉的头顶，慢慢说“这次，换爹来保护你们几个小家伙，你就放心好了。这次你做得很好，保护了弟弟妹妹，还坚持到你叔叔过来救你，很了不起呢。”
　　“爹……”傅小婉心里一暖。
　　“这次爹已经查清楚了，是蝶儿不好，若不是她扯着正儿去那种地方……也不会遇见那种流氓恶人，爹已经罚过他们了。” 傅矜川轻轻地说。
　　“可是——”傅小婉依然有些惴惴。
　　“婉儿”傅矜川压住嘴角的微笑，正色。
　　“是，爹。”傅小婉一凛，乖乖的和父亲对视。
　　“你还是个小孩子，大人的事不必操心。你只要开开心心的平安长大就好，有什么事，爹也会给你们扛着的。再说——我们傅家也不是那么容易欺负的。”
　　“嗯。”傅小婉抱紧了傅矜川的脖子……。烈日微沉下，父亲的影子竟意外地高大，充满了安全感——透过湘妃竹帘，模糊间看见扶桑花依旧开得猎猎。
　　与此同时，古老的祠堂门嘎啦啦慢慢地打开，光划开了黑色的世界。
　　“小蝶？”傅沂正轻轻地推开门，咬咬嘴唇：“你在哪？时间到了，可以起来，别跪了——你为我撒谎，——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