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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 13 ...

  •   烛火熄灭,偌大空旷的营帐空荡荡的,单手掀开布帘,苏忻缓步走进屏风后的卧室。

      书架、方桌和卧榻旁满是酒壶,凌乱不堪地横倒乱放着;秦旌独自平躺在卧榻上,阖着眼,呼吸平稳冗长,睡得沉沉。

      空间满是酒气,烈酒辛辣刺鼻,苏忻浅浅皱眉。

      秦旌平日并不贪杯,这是苏忻第一次,见男人喝这样多的酒。

      想着齐风说起秦旌儿时的经历,苏忻垂眸,将托盘放在卧榻旁的矮桌,弯腰俯身,将脚边的酒壶捡起。

      瓶身相撞,发出清脆声响,榻上熟睡之人翻了个身,衣料发出窸窣声响。

      苏忻起身,随即映入眼帘的,便是秦旌面朝着他、陡然放大的脸。

      借着窗外凄清月色,苏忻甚至能看清秦旌随着呼吸而微颤的长睫;鼻梁高挺,薄唇紧闭,刀削般凌厉的侧脸,难得被照出几分柔和。

      不见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熟睡的秦旌就静静面对着他,眉头舒展,毫无防备的模样,平和、安静——

      ——不堪一击。

      平日无法靠近的九五之尊,这个时候若想杀了他,不过易如反掌。

      匕首滑落掌心,苏忻掌心静静躺着梨花短刀,寒银色的刀背上,倒映着他面无表情的脸。

      杀了他。

      杀了秦旌。

      然后你就能重获自由,还能替死去的父王和无辜的族人报仇。

      匕首高举头顶,刀尖锋利,屋内只剩一短一长两道呼吸交替,苏忻紧攥着刀柄的手指尖泛白,却迟迟不曾落下。

      窗外有夜鸟急促地叫了一声,将苏忻从恍然中猛的唤醒,紧咬的后牙隐隐作痛。

      终于,一道长长的的暗红色映入眼帘,苏忻面色一白,手一松,匕首脱力地直直坠落——

      重重摔在他脚边。

      视线紧盯着秦旌左臂,长袖垂落一半,暗黑的袖面被血迹染成玄色。

      隐藏在长袖下的伤痕蜿蜒而上,最终隐没与玄色之中;微微翻开的皮肉狰狞可怖,可想而知女人挥刀时用了多大力气。

      这一刀,是秦旌替他当下的。

      第二次了。

      这是第二次,秦旌下意识地替他挡过致命一击。

      这是第二次,秦旌在血溅四射的血腥场面时,像是怕惊吓到他一样,用手捂着他的眼睛,低声耳边唤:

      “——这不是你该看的。”

      ......为什么。

      为什么意欲羞辱他的人,在拉他入怀、用掌心盖住他双眼时,却是那样温柔的动作。

      深吸口气,苏忻将匕首收回剑柄,伸手去拿托盘上的药膏和细布;药膏呈凝脂状,打开后,清淡的药香立即在帐内蔓延。

      不想把人弄醒再费神周旋,苏忻小心翼翼将沾了血的长袖推上去,清秀眉眼不自觉地皱紧。

      刀伤皮开肉绽,隐隐可见白骨,秦旌回来的路上却一声不吭,还不许太医进来。

      若不是齐风相求,他又不愿亏欠与人,秦旌这伤拖到最后,废只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依旧不善包扎,苏忻涂了药后,修长的五指笨拙将细布扯开;每次靠近伤处时,会下意识地屏息,神情认真。

      秦旌侧卧的姿势很难操作,到最后,苏忻翘挺的鼻尖上,满是细密的汗滴。

      好在男人在酒精作用下睡的很沉,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直到苏忻包扎完、低头看着四不像的结扣长舒口气时,才惊觉头顶仿佛有一道炽热视线,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心中一紧,苏忻猛地抬头,正正对上秦旌安稳的睡容,呼吸悠长。

      ......或许是他多心了。

      揉着酸痛的膝盖起身,苏忻低头,望着卧榻上的男人,视线落在被层层包裹的手臂,眸中一黯。

      紧抿双唇到泛白,良久后,苏忻从喉中恨恨咬出二字,细不可闻:

      “......骗子。”

      继而拂袖而去。

      脚步声逐渐远去,满是酒气的营帐内,卧榻上久久沉睡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睛。

      受伤处依旧是锥心之痛,秦旌撑着另一只手坐起身,垂眸,看着手臂上包扎的细布,一塌糊涂。

      唇角浅浅勾起,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秦旌低低笑了笑。

      自两人第一次见面,苏忻将重伤的他救起时,就一直不会包扎。

      哪怕他教了这样多次,他仍是学不会。

      视线扫过打结处,看着整齐断裂、用尖刀割开的切口,秦旌眼中柔情转瞬即睡,漠然渐渐爬上来。

      同样是这把刀,在割开细布之前,苏忻也曾对准过他的脖子,犹豫着要不要一刀刺下。

      抽刀时的轻响犹在耳畔,在寂静无声的空间里,那样清晰无比。

      直到那一时刻,他终于能确定,苏忻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情。

      加上白日那场诡异的刺杀,苏忻甚至极有可能,已经和侥幸苟活的忽必烈有了联系。

      夜色深重,雾气渐起,将世间万物蒙上一层厚厚的纱,连天幕的星河月色都尽数遮掩。

      秦旌懒懒靠在床头,漆黑双眸直视前方,眼中不悲不喜。

      未点灯的帐中昏暗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像是他的过往与未来,不论回头或是向前,都是深渊版的黑暗无光,望不到尽头。

      秦旌索性闭上眼。

      脑海中立即出现那对夫妻恶心的嘴脸,五官扭曲,逐渐幻化成将他一次次推向死亡的女人,还有龙椅上,永远在看热闹的父亲。

      父亲,母亲,多么温馨却又可怕的诅咒。

      讥讽地冷笑出声,秦旌侧过头缓缓睁开眼,漫无目的地盯着卷帘外的雾气蒙蒙。

      倏地,他漆黑双眸闪了闪,灰暗眼底亮起光点。

      夜色沉霭,有一道光,透过重重湿雾的,猝不及防地亮了起来;在整片昏暗中,那样微弱,却又那样令人向往。

      秦旌起身,走到床边。

      他知道,光的来源处,就是苏忻的营帐。

      低头垂眸,秦旌看着手臂包扎的细布,久久不动。

      苏忻,孤给过你机会逃走,是你自己不要的。

      这次是你自愿要留在孤身边,

      ——便再不会有离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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