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Scattered_

12、Chapter 12

　　“苏公子，您真的不进帐吗？”

　　营地内篝火熊熊燃烧，几十座营帐内灯火明亮，却不见一点人影，静地能听见秋草随风舞动的轻响。

　　短短一日，却接连发生两件刺杀事件，大家彻底没了围猎的心情，唯恐秦旌迁怒于人，各个都避之不及地躲起来。

　　从村中回来以后，秦旌便将自己独自帐中喝酒，并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于是苏忻与齐风，此时正站在营帐外的背风处。

　　背靠细杆，苏忻天幕闪烁银河，回想着几个时辰前，秦旌毫不犹豫地替他挡下一刀的场景。

　　趁他去扶老人不注意时，女人提刀直奔他而来；而就在刀尖距他只剩一寸时，秦旌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他自己却被刀尖划伤手臂，血珠争先恐后地滚落在地。

　　同行大臣与守卫惊慌无比地大喊出声；行刺的女人当场被齐风击杀，男人随后也被绞死。

　　而挡在男人身前的老人，那位母亲，却没有遭到任何处罚。

　　秦旌就这样放过了她。

　　门外是男人一言不发地离去背影，苏忻闭上双眼，抬起手，很轻地碰了碰自己的眼睛。

　　“......既然苏公子这样担心陛下，为何不进去看看呢。”

　　声音打断思绪，齐风手中拿着药膏和细料，将托盘往前递：“虽然陛下不说，但心中一定很希望您去。”

　　在大豫，违皇令者一律斩首。

　　只有苏忻是唯一的例外。

　　秦旌不许任何人进去，自然也包括太医；这也就意味着，苏忻若不去，那秦旌身上的伤，就会一直耽搁着。

　　夜风拂面，吹乱了鬓角，今夜星河分外明亮，苏忻觉得略有些刺眼，索性便闭上眼睛。

　　“我是十岁那年，我被陛下从死人堆中救起。”

　　安静良久，齐风突然开口。

　　死人堆？

　　苏忻睁眼，对上齐风双眼。

　　“苏公子也觉得奇怪吧，”印象中寡言少语的人，今夜忽地打开了话匣子，“陛下尊为一国皇子，为何会在寻常百姓都不会去的郊外死人堆？”

　　齐风抬手，指尖朝向皇宫方向：“那座皇城，是被诅咒过的牢笼。”

　　“无数被诅咒的男人女人为之奋斗一生，勾心斗角，试图在这座牢笼中获得财富、土地和权力，一辈子都无法逃脱。”

　　“而陛下，就是这座牢笼的‘牺牲品’。”

　　在齐风平静的叙述中，秦旌的母亲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自秦旌八岁那年在斗兽场杀出重围后，女人多次连升名分，尝尽了甜头。

　　意识到秦旌是晋升的利器后，女人开始肆意将秦旌——她的亲生骨肉——单纯当成讨皇上欢心的玩具。

　　先是一次又一次“不小心”将秦旌丢在斗兽场，在龙椅上的男人看够这个把戏后，女人又将视线瞄准了郊外的死人堆。

　　毕竟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死亡更令人恐惧。

　　那么，当一尘不染的孩子被迫直面血淋淋的死亡时，又会是怎样呢？

　　多有趣啊。

　　“家人怕被传染，只匆匆在我口袋里放了快米饼，就奄奄一息的我丢在乱葬岗。”

　　“当时我以为自己时日无多，见到陛下只想着‘能多活一人也是好的’，就将口袋中的米饼给了陛下。”

　　齐风神色平静，仿佛再说旁人的事情：“陛下并没有收下那快米饼。”

　　“却一步一个脚印，将我背出了乱葬岗。”

　　转头看向几步外的营帐，明亮油灯隐隐勾勒出秦旌身影；齐风再次将托盘递过来，朝苏忻深深鞠躬。

　　“陛下虽无法时刻考虑到您的感受，但臣一直都知道，陛下从未这样在意过一个人。”

　　“苏公子，臣自知逾越有罪；但还是恳请您能进帐，照看陛下一二。”

　　长久的沉默。

　　面前的人保持着鞠躬的姿势，举着托盘的手随着时间流逝，开始微微轻颤着，也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起身垂眸，苏忻接过托盘，淡淡道：“......醒酒汤。”

　　愣怔一瞬，齐风立马明白过来，双眼一亮，飞速退下去为秦旌备醒酒汤。

　　无声地长长一叹，苏忻走到秦旌帐前，犹豫半晌，还是掀帘进去。

　　他只是.....不愿拖欠别人罢了。

　　哪怕那个人是秦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