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乍起》十月暮

3、风乍起（三）

　　过了几天，林一果然带着苏谨言来到婚纱店，洁白的婚纱挂了好几排，不过在苏谨言看来，都大同小异，林一一开始还看得兴致勃勃，但婚纱设计得大多过于繁复，试了三四件林一也就没有力气，兴致缺缺了：“要不还是改天吧，试件婚纱太费劲了，简直比中世纪欧洲贵妇的服装还繁琐，你上次不是说想吃清一家的日料吗，就在这附近。”两个人一拍即合，出了婚纱店，直奔日料馆，大快朵颐好好犒劳自己这半天的辛劳。

　　晚上回去苏谨言照常给顾知远发微信：今天陪师姐去婚纱店试了婚纱，怪不得人家都说结婚那天是女人最美的时候，我看师姐穿上婚纱真是神圣得不行。信息刚发过去，手机就响了，“那你现在想穿婚纱吗？”“不想。”苏谨言兀自嘴硬。“明天晚上一起吃饭呗，都有好几天没见面了。”算一下，两人是有近一个星期没碰面了。苏谨言回了个OK的手势。

　　苏谨言本以为会约在常去的那家靠近公司的粤菜馆，顾知远却开着车带她去了城南，在本地有名的一家酒店楼下停了车，门廊处的门童立刻过来开走了车，苏谨言讶然抬头看向顾知远，顾知远偏了头，不自然地说：“换换口味。”“顾医生，你今天这口味够高的呀，现在都来这么高消费水准的地方了呀？”苏谨言笑着拿他打趣。“我也是第一次来，还是听同事说这儿环境好，又浪漫，我才来的。”苏谨言用食指戳着顾知远的手臂，不怀好意地笑着侧头看他：“要浪漫干嘛？你该不会是想要跟我求婚吧？”顾知远嗤笑：“想多了吧，我就是吃顿饭而已。”脸却不自觉地微微红了。两人说笑间已经进了餐厅，跟一般的西餐厅不同的是，大厅里竟然没有钢琴或者小提琴之类的演奏，大家说话也都是轻言轻语，所以很安静。苏谨言这顿饭吃得期待又有些许紧张，顾知远如若真在这么多人面前求婚，倒是让一向处变不惊的苏谨言有些不好意思。可直到饭局终了，顾知远也没有掏出苏谨言预料中的那枚戒指，苏谨言正纳闷儿，也有点儿不开心，一顿饭的功夫，她已经做好了被求婚的心理建设，顾知远却一点儿动静没有，只说要带她去郊外转转，苏谨言脸上的失落，有点儿掩饰不住了。

　　车子不疾不徐地行驶在郊外小道上，车窗打开，窗外的风吹进来，苏谨言的发丝飘起来，挠着她的脸和脖颈，痒痒的，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夏天的晚上，外婆拿了蒲扇替她扇，那风就跟现在的一样，柔柔的，仿佛吹进心里一样，叫人有说不出的惬意。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由深紫色变成了紫灰色，天渐渐像黑绒一样包裹着一切，远离了城市和人群，月色分外清明，幽幽地散发着清辉。路两侧都是树，间杂的路灯一盏接一盏闪过窗外，他们的脸也忽明忽暗。终于到了郊外，城市的边缘，顾知远停车熄火。推开车门，夜凉如水，竟然能听到近处树上的树叶被风吹落的声音和远处一声一声的蛩鸣，夜于是越发宁静。借着月光，苏谨言看到顾知远拿出了陶笛，接着就听到了熟悉的《故乡的原风景》。

　　这首曲子是顾知远特意为了苏谨言去学的，很久以前了，苏谨言一次偶然听到了这首曲子，好不容易在网上找到了，回去反复听了好几次，顾知远看在眼里，悄悄去学了陶笛，在苏谨言这种不通乐理的人看来，顾知远几乎吹得跟她听到的原版一样了。哪知道顾知远也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学会了不少曲子，班级里的元旦晚会上总有一个陶笛独奏的节目是留给他的。今天在这郊野之中，静月之下，陶笛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哀婉动人，缠绵悠长，起伏回旋不绝。苏谨言双肘支在膝上，就着月色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眉目间磊落分明，疏朗一片，幼时及今的往事恍惚如昨，苏谨言的眼底竟有了些许湿意。

　　一曲终了，顾知远拿着陶笛向车走去，打开车门，终于从扶手那里拿出了那个小盒子。苏谨言看着静静地躺在盒里的那枚戒指，周围虽无灯火，可借着月亮的清辉，戒指上的钻石依然闪耀夺目，就像是天上落下的一颗流星。顾知远单膝跪地，“言言，你，愿意嫁给我吗？”苏谨言眼底的湿意更浓更重了，终于扑簌簌落下泪来，连连点头，又疑心顾知远看不清，连声答应说愿意。昏暗的夜色里，苏谨言只觉得顾知远似是松了口气，连身影都好像放松了些，顾知远站起来，俯下身来，看着苏谨言眼里的繁星，轻轻地吻了上去。轻而柔的吻，就像顾知远这个人，总是温润的，磊落的。苏谨言闭上眼睛，脑子里似有烟花绽开，五彩斑斓。

　　第二天中午，苏谨言正在楼下餐厅和林一一起吃午饭，顺带帮林一出出主意，商量婚礼上的具体环节，手机里《故乡的原风景》的铃声响起来，这是昨天晚上她刚改的。电话里传来了顾知远一如既往的温和的声音，只是今天的语音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欣喜：“言言，我爸妈说好长时间没见到我们了，邀请我们晚上回去做客，正好，把我们的事情也跟他们说一下。”听到顾知远说“我们的事”，苏谨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她本就极美，笑起来就连林一都觉得美得不可方物，脑子里蹦出了李白的两句诗：“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那我马上吃完饭，就去旁边水果店买点水果之类的。”“我都已经定好了，你在公司安心等我接你就行了。”苏谨言刚想说不用，她自己开车回去，这样明天上班也方便，顾知远早就猜到了她要说什么：“车子放公司，明天早上我送你上班。”顾知远准备的水果果然够多，还有茶叶、红酒一大堆，他们搬了两趟才都拿上楼。

　　看着堆积如山的东西，再加上苏谨言在旁，顾知远父母早就准备好的一堆抱怨儿子不回家的话，只好咽回肚子里去。“爸、妈，看来咱们家的饭桌得换了。”顾知远看着快把餐桌给淹没掉的重重叠叠的餐盘打趣。顾教授夫妻瞥了一眼去年刚买的梨木桌，明明好好的，新崭崭的啊。“要换个大两圈的，要不根本放不下这么多菜，又是肉，又是鱼，又是蒸，又是炒，你们别这么辛苦，我们也吃不完啊。”“臭小子，替你们张罗一桌子饭菜还不好了？你们年轻人成天在外面吃，外面那些东西能经常吃吗？难得回来一趟，还不要替你们好好补补？”顾知远的母亲又开启了碎碎念模式。“阿姨，您别听他的，他那是心疼您呢，这么一大桌子菜，忙了一个上午了吧，下次别准备这么多了，太辛苦了，他呀，舍不得您呢。”苏谨言的眼睛看向顾知远。顾母斜了顾知远一眼，抓住苏谨言的手：“还是言言懂事，还是姑娘家贴心啊，我呀，一直就想生个女儿，唉，可惜生出来了这么个臭小子。”这样的话，顾知远从小听到大，早就习以为常，只得无奈地摊摊手，化郁闷为食欲，毫不留情地对付桌上的美味佳肴。

　　酒足饭饱之后，他们两人宣布了求婚的消息，顾母高兴之余一个劲儿地抱怨怎么不事先告诉他们，也让他们好好给言言准备个像样的礼物，说完就要拉着顾父立刻去商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