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乍起》十月暮

28、风乍起（二十八）

　　苏谨言去常去的花店买了好几束花，回家找出了家里所有的花瓶，这些花瓶平时几乎用不到，都被塞在了储存室里，上面已经落了一层的灰。家里之前请的阿姨又被叫了回来：“程太太，我来洗吧，您去歇一歇，这些天照顾程先生，您也累了。”苏谨言笑着摇摇头：“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把它们一一洗净，装上水，插上鲜得能滴出水的鲜花，把花瓶布置在了家里的好几个角落，房子里好似也一下子明亮了起来，程少谦明天就要出院，回家看到这样，心情应该也会好一些吧。

　　中午刚照顾程少谦吃完午饭，就接到了王警官的电话：“程太太，我们去了正阳集团，公司里没有找到何清，我们就按照您提供的地址，去了她家，结果……发现她已经死亡，现场看来，初步断定是自杀，她留下了一封遗书，从遗书来看，似乎……与程先生有关。”

　　何清和程少谦的事情，苏谨言并非完全不知情，何清看她的眼神，无论怎么掩饰，总是带着一层隐隐约约的敌意，可她也笃信，程少谦对何清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回想起来，从上次她被何清绑架开始，程少谦和何清之间就已经彻底没有可能了。

　　他正在吃她切好的苹果，苏谨言挂了电话，看向程少谦：“你觉得凶手会是谁？”程少谦眉头微微皱起，拿着湿巾纸擦擦嘴角，状似不经意地说：“何清。”

　　“她已经自杀了。”

　　“自杀？”这显然出乎程少谦的意料。

　　“说是发现了她的一封遗书，似乎……跟你有关系。”苏谨言接着补充道。她本以为程少谦多少会有些不自在，没想到他脸上倒是坦然得很，他看向苏谨言，眼里的歉意陡然而起：“言言，对不起，这次差点害了你，我跟何清的事，我不想瞒你，我们的确有过关系，我跟你结婚后，她一直就不满意，我本以为我的劝告会让她知难而退，没想到她却变本加厉，丧心病狂。”

　　“其实，如若不是你手下留情，态度不够明确，她又怎么会一直对你存有幻想。”

　　“对不起。”程少谦的确除了这句，无话可说，苏谨言说的都是实话。

　　第二天，周至一大早就来接程少谦回家了，厨房里正传来阿姨炖的鸽子汤一阵浓似一阵的香味，苏谨言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爱的还是这人间烟火气息啊。

　　中午吃完饭，苏谨言让程少谦先去花园里走两步消消食，再睡个午觉，养养精神。程少谦脸上现出无奈的笑容：“还让睡觉啊？我都睡了十天半个月了，睡得头都晕了，公司里一堆事，也不能总是没人处理啊。”

　　“公司事情再多再紧急，也没有身体重要，养好身体再说。”苏谨言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很严厉地交代，程少谦只得遵从命令。

　　“你今天去事务所看看吧，别把工作也耽误了，家里有沈姨照顾我，你放心。”

　　苏谨言闻言略一思忖，“嗯，我先打电话回去看看。”

　　下午两点半，苏谨言就出现在了办公室，同事们看见她来，都来表示关切之情，程少谦受伤的消息保护得比较好，只有主任知道，同事们也是今天上午才听说。

　　“苏律师，程先生还好吗？我们也是今天才听说，要不就早点去看看程先生了。”

　　“没关系的，伤势不严重，谢谢大家的关心。我休息了这么久，这段时间麻烦大家了，谢谢大家。”苏谨言说得很真诚，这一两年，她请假次数多了，但是工作量并没有少，她的那份也就由大家代劳了，几次都是这样，她心里的确过意不去，“等我先生完全康复了，我一定请大家吃饭赔罪。”

　　程少谦身体一向很好，再加上平时都有锻炼，所以恢复得比常人也更快一些，出院回家没两天，公司里就见到了他的身影。公司里的人平时就很怵他，他的气场太强，站在一旁就让员工压力陡增，再和何清的死亡这个神秘事件有莫大联系，程少谦在员工心中简直成了鬼神一类的人物，大家都谨遵孔老夫子的教训：敬而远之。

　　好在事情很快就平息下去了，大家都走在自己的生活轨道上，何清的事只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程少谦和苏谨言的关系也越来越像真正的的夫妻。

　　苏谨言近来对做菜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热情，一有空就去超市买各种各样的食材，家里瓶瓶罐罐的调料买了一大堆，从广式的鱼露、喼汁到川菜的豆瓣酱、花椒油，应有尽有，苏谨言平时吃辣很厉害，几乎可以说是无辣不欢，所以她的新菜中川菜占了绝大的比重，厨房里总是传来呛死人的辣味，苏谨言挥舞着锅铲从厨房里狼狈逃出来，嗽个不停，脸上咳得涨红一片，眼角泪水把原本就很长的睫毛沾得潮润润的，程少谦不禁笑出声：“你做个菜怎么比人家研究原子弹还难，倒是很少见到你这么……嗯……可爱的样子。”仿佛为了配合自己说的话，程少谦的脸上挂出了极其少见的人畜无害的笑容。苏谨言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把铲子“刷”地挥到他面前：“你行你去啊，站着说话不腰疼。”程少谦从小在国外长大，而且平时吃得也很清淡，几乎没见他吃过重口的东西，苏谨言笃定他对我国的灵魂菜系毫无研究，要压一压他的威风，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接过锅铲，无奈地摇摇头，朝厨房走去，苏谨言靠在门框上等着看他的笑话，有仇不报可不是她的风格。

　　程少谦看着锅里已经焦掉的姜粒和蒜粒已经无可救药，重新热了个不粘锅，倒上油，随着“刺啦”一声，锅里飘出蒜香味，他把苏谨言切好的干辣椒倒进锅里煸炒，紧接着是郫县豆瓣酱，碗里放着的火锅底料一进锅，浓郁的辣香味到了顶峰，辣辣的，香香的，却并不怎么太呛人。看着程少谦熟练的动作，闻着越来越香的味道，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着苏谨言的心头。

　　苏谨言耷拉着脑袋，双手捧着潮红渐渐褪去的脸坐在餐桌边等着，说不定只是花架子，就像她打高尔夫一样，动作很优美，可是战绩不忍直视。

　　程少谦把一大碗水煮肉片端过来的时候，苏谨言还在幻想怎样把那口难吃的肉片吐出来，然后大大地嘲笑一下程少谦。她一看到菜上桌就迫不及待地夹起了一大块，肉一入口，她的眼睛突然睁得老大，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程少谦，准备好的台词和那块香喷喷的肉一起咽进了肚子。苏谨言被惊艳到又略含不甘的表情很好地愉悦了程少谦，苏谨言根本就没有开口，他就连连说“过奖过奖。”苏谨言化悲愤为食欲，起身去盛了一碗饭，以此来回敬程少谦的嚣张。

　　虽然这时候开口会有点跌份，但苏谨言还是很好奇，在她扒完了碗里最后一口饭，恨不得把水煮肉片里的汤都喝完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会做川菜？”还有一句“还做得这么好吃”她没说出来。

　　“你是不是还想问怎么做得这么好吃？”程少谦很欠揍地把脸伸向她问，苏瑾言又一次感受到智商被碾压。

　　“我读的学校里中国人很多，会有一些烹饪课程作为课外兴趣小组，我这么聪明的人，还不是一学就会啊。”

　　“像程先生这么高贵优雅的绅士，会做饭跟您的气质还真是不搭，您这样的，怎么着也得十指不沾阳春水啊。”

　　“没办法，优秀的人，各方面都优秀，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倒是你，看上去气质温婉，简直居家必备，怎么什么都不会做，唉，以后我有得累咯，算了算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你这样的困难户就交给我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

　　苏谨言把身旁的杂志对准他砸过去，却被他很轻易地接住，苏谨言愤愤地爬上楼，脚把楼梯跺得老大声，不要跟他比口才，收兵回营才是良策，否则最后生气的一定是她，她怎么就记不住呢。

　　做菜不行，苏谨言决定换条路走走，做点甜点什么的，万一就打开了新世界了呢。研究了半天，她决定从相对比较容易的酒酿做起，用材少，工序简单。苏谨言小时候在外婆家经常吃到酒酿，很甜，不是糖精的那种甜，外婆去世后在也没有人给她做过，她想吃的时候去超市买过几次，买的那些都没有外婆酿的好吃，不是太寡淡了就是香精放多了，反正没有吃到过合口的，她很期待自己酿的酒娘。

　　等到第三天，糯米中间挖的小孔里终于渗出了甜液，苏谨言用勺子小心地挖了一小口，迫不及待送进嘴里，有了酒酿的香气，也挺甜，但是跟外婆做的比起来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总像有点涩涩的感觉，苏谨言失望地收起了酒酿，本想倒掉，又觉得太浪费，毕竟是自己辛苦做的，就随手把它往冰箱里一放。连续的失败让她决定暂时金盆洗手，“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算了，还是别浪费食材了，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