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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习俗(老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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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有的时候真的觉得我和泰姐是上辈子的仇人,绵延到这一世还在互相“对着干”。每当她觉得要不然就偷个懒吧,这一期就歇一歇,我就跳出来说,不行,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每当我觉得她想得题目有些难写,让她换一个美妙的来,她就会说,我都行啊,你想一个,我不挑三拣四我一定写。所以,当我想不出来题目,她就想出一个跟以前写得差不多的题目来,美其名曰,完全没有一样的。要比容颜和身材,我不敢上,但要比唠叨、絮叨、啰嗦,我是宇宙超级不美的中年大妈,谁怕谁啊,写就写。
在现在的这个时间段,说到习俗,我的脑子里就全部都是过年的那些习俗了。作为一个标准而地道的南方人,在北京二十多年,好像并没有使我忘记家乡的很多习惯,随着年龄的增长,似乎反而有要把记忆里那些东西搬到北京来的冲动。比如今年,我就萌生了要自己灌腊肠的冲动,虽然后来没有由于各种繁忙(Tou Lan)未能实现,但是心思还是动了的。
记忆里面,年,似乎是从置办年货开始的。没有确切的、具体的时间点,但基本上感觉长辈们从进了腊月就开始忙叨起来了。买菜的时候看见了难得一见的大鱼,买起来,割下鱼头炖汤或者红烧,肥硕的鱼身被细细的搓上粗盐粒、八角、桂皮、花椒等等,压进小口宽肚的缸里,如果温度合适,一到两周左右以后,我爸就开始在鱼身上扎几个小眼,用粗粗的线绳(如果心情好,有条件,还会用铁丝折一个漂亮的小勾子)穿着挂起来,晾晒在南方人特有的阳台外的衣物架上。隔三差五的,紧紧张张的,鸡鸭鹅、鱼肉肠,都得跟着这个节奏置办起来。我爸那个时候在国营厂,效益不错,年年过年的时候厂里都会分一些年货作为福利。轮到发福利的时候,我记得我把自行车后座我的专座两侧就会用报纸垫上,上面搭着要带回家的肉呀,鱼呀什么的。有时候赶上鱼分得太多,我爸拿不了,还会动员全家人齐上阵。我娘一般是不太弄这些的,那个时候告诉我说不会,我觉得也是懒,就会接着打电话给我的大舅、二舅、小舅、大姨、小姨,我家又开了一场分年货的盛会。随着年节越来越近,有时候走到楼下,一抬头,琳琅满目的腊鸡、腊鸭、腊鹅、腊鱼、腊肉、腊肠在初春的微风中飘摇。父母时不时地叮嘱我们,别走到人家晒的年货底下,回头盐卤滴到你头发里面,头发都要掉光了。然后他们还要扭过头去,低声讨论今年这家人家混得不错啊,这么多年货,那家今年年不太好过啊!
忙忙叨叨的,感觉飞快,我的大鱼头还没吃够,锅边还没转悠够,就到了大年三十了。大年三十从早到晚都是无比忙碌的,虽然年夜饭是在晚上,但是年三十的中午也是无比重要的,因为这是老家祭祖的时候。依旧是从早上开始,过年请客吃饭的几大件,凉菜有香肠、牛肉、盐水虾、什锦菜(年前家家都会炒的一种小菜,里面有豆芽、胡萝卜丝、豆腐皮丝、水发好的黄豆、蚕豆等等,可以作为喝粥的小菜,宴席上也可以作为凉菜,清口解腻)等等,整鸡、整鱼、肉圆、蛋、扣肉、青菜(原谅我,应该还有的,但我只记得了我喜欢吃的)也样样不能少,不过这些菜,我们是不能吃的,年三十中午前一点点,家里人会把祖宗们的照片啊什么的摆在堂屋的条几上,大桌上放上这些菜,一样样一排排,整齐规矩,米饭也是跟现在饭店一样,都是盛好了再扣进另一个碗里,于是有一个饱满的圆圆的顶。一切都准备好了以后,八仙桌对着大门的这一侧不摆椅子,准备一个盆(用来烧祭祀的纸钱)和一个蒲团,全家大大小小的按照辈分次序以此磕头,嘴里还念念不忘地祷告,来年祖宗们得帮我实现什么愿望,比如我就念叨过我要吃巧克力和牛肉干,我还得买个啥新鲜玩意儿什么的。等这一套礼仪程序全部走完,所有的菜和饭不能接着吃,所有的必须全部重新倒回锅里,重新热锅,重新盛出来,活着的人才能吃。我觉得大概的意思也就是阴阳两隔,大家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当然也是显示着对祖宗的一份尊重。
年夜饭的习俗我就不细细描述了,我怕说得太多,口水决堤,毕竟,我现在坐在外头的咖啡馆里,蹭水蹭电蹭阳光的,还得注意一点形象。唯一想说的,南北方的差异就是,南方的年夜饭可能菜品要更多更丰富一些,而且,以热菜居多,主食是馄饨。北方的年夜饭可能菜品约略的要少一些,以凉菜居多,主食是饺子。我年轻的时候,特别爱跟人争执,过年到底应该是吃馄饨和饺子,觉得那是自己在北方过年的最后一点尊严,现在我才发现,我其实对于饺子和馄饨的爱基本一样,所以其实跟南北方根本没有什么关系,无非是想在不受重视的环境里,挣扎着显出一点存在感来。
现在想想,小时候大年初一的早餐,一直是我们家最凑合的一顿。因为也不会出门去吃各色小吃,基本上都是自家做。而且,我们那边的风俗是大年初一早上不扫地不倒垃圾,不往外泼水,为的是自己家的财气不能漏了。然后这一天,家里的女人也是不做饭的,初一早上的习俗是吃小汤圆,我们那边是那种小小的不带馅儿的。其实我爸一直以来的厨艺还是不错的,也不知道为啥,每年初一早上的小汤圆怎么就能煮的那么难吃。可能是食材太简单了,实在玩不出什么花样来吧。
大年初二,是我们那边嫁出门的闺女回娘家的日子。我自然是屁颠屁颠地跟着我娘回外婆家,当然,我们还有一个壮劳力拎东西,就是我爸。实际上的情况是,我可能放了寒假以后一直在外婆那边,舅舅家呀四处混,并且和爹妈一起刚刚蹭过了年夜饭,只不过回家睡了个觉,初一去了一趟爷爷奶奶家,初二就假模假式、堂而皇之地也跟着回娘家去了。我曾经问过我娘,你天天在娘家,还需要回娘家吗?我娘白了我一眼。
接下来的几天,是吃喝玩乐、肆无忌惮地日子。我听爹妈说,我小时候在爷爷奶奶家那边拜年的时候,他们都会给我准备一个小兜子,外形类似于现在可以拎在手里的那种小手包,但是容量要大得多。因为爷爷奶奶那边的风俗是给压岁钱的时候,会给一兜子小吃食,糕(老家那边有云片糕,压岁钱就会塞在云片糕的包装缝里)就埋在一堆小吃食中,有瓜子、花生,还有糖果、京枣之类的,条件好的人家,没准还会有金币巧克力。我一般会特别熟练地从一堆吃食中准确地挑出装着压岁钱的糕,还有为数不多的我能看上眼的吃食,再用两个手指头精准地抽出压岁钱,剩下的,我会无比潇洒地分给围在我身边的其他小朋友,或者塞给我的跟班,两个比我爸小很多的叔叔,我的小布兜子里面永远看起来是瘪瘪的,但永远也是最有钱的。没办法,从小就是一个低调的人哪!
及至正月十五,该上花灯了,我就开始四处寻觅我的兔子灯,虽说每年的生肖不一样,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兔子灯就是年年不败的风景,它是每年元宵花灯不变的主角。我曾经有一个拖了很多年的兔子灯,白色为底,木头做的底座,四个木头小轮,可以拖着走,非常稳当。身上还有用纸剪成绺状充当毛毛的装饰,竖耳红眼,圆圆滚滚,一看家境就非常殷实。但每年不变的调皮鬼们他们手里的小石子瞄准的就是我们手里这些丰腴的兔子,终于有一年,我的胖兔子虽然在我和我爸不甚周到的看护下,被小崽子们的石子击中,并侧翻打翻了里面点燃的小蜡烛,纸糊的兔子身体迅速燃烧,只剩下了兔子骨架和四个轮子,我的悲伤逆流成河啊!自此以后,我爹还有我的表哥们给我买过很多其他款式的等,还有电子的,不怕小石子也不会燃烧,但我后来都好像兴致缺缺,一直到过了上街赶灯会的年纪。
现在回想起来,整个过年的过程中,我最最喜欢的 ,可能还是数压岁钱的时候,从最开始的五元、十元,到后来有五十、一百,再到后来不用拆开红包看里面的票面值大小,只需要用手捏一捏厚度就能了然于心,真的是乐在其中。现在,我再也收不到红包了,不过,我开始乐在其中地给娃娃们准备红包了,每年看着他们收到红包的欣喜表情,席地而坐数钱的小得意,恨不得睡觉都要手摸着红包的满足,就好像能看见当年的自己。
不论五毛还是一万,开开心心过个年就是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