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局[系统]》芋蝉鸳

64、第六十四章 准备

　　孙澄微三言两语打发掉了跟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和担忧情况嘘寒问暖的管家，只是匆匆的问了一句父亲所在的位置后就去了书房。

　　站在书房门口，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
　　抬起手正欲敲门，门内却突然传来了父亲孙徵的声音：“进来吧。”

　　手悬在半空中，孙澄微不知为何，只凭借着父亲呼唤自己名字的这一声，心中许许多多掺杂的疑惑就全部获得到了答案。

　　“阿爹。”

　　书房的门被推开，透过侧面的窗户投射下来的一片光影。
　　父亲孙徵坐在书桌后面。

　　看着熟悉的父亲，总觉得面容憔悴苍老。

　　“澄微啊，你今天……是去见城王妃了吧？”

　　未等着孙澄微说明，孙徵就仿佛已经知道了一切的来龙去脉一样。
　　面对父亲突如其来的问题，还在思考如何将话说出口的孙澄微一时间有些招架不来：“您、您都知道了？”

　　孙徵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心中百味掺杂。

　　女儿被保护的很好，被照顾的很好。
　　没有大小姐脾气，善良、温柔、讲义气重情义，并且十分的单纯。
　　和“冷蕊”不同，自己的女儿孙澄微没有经历重大的家庭变故，因此也并不清楚各方势力的斗争，朝廷的诸多阴暗面……但是，保护终究是有尽头的。

　　心中不知悲凉从何而起。

　　“澄微啊，你知道么。整个京城，布满了各方势力的眼线。你我的一举一动，皆是能够进入对方的视线。”孙徵将面前的书合上，直视着面前的孙澄微，语重心长的开口：“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信任，时过境迁，人变了，都变了。”

　　——都变了。

　　这句话，让孙澄微忍不住想到的是今日最初在墓地见到“冷蕊”时候的样子。
　　她站在斑驳的阳光下，身边是潘城斯。
　　她回过头来看着自己，起初眼神之中的诧异逐渐变得冷漠和疏离。
　　“冷蕊”变了么？

　　好像也并没有，冷蕊从未变过，之所以那个眼神让孙澄微感觉陌生，是因为曾经亲密无间的“冷蕊”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

　　——“孙澄微，你现在也知晓当年的事情了。愿意与我合作么？”
　　——“好。蕊儿，你说……需要我做什么。”

　　孙澄微内心平稳的毫无波澜，她并没有接下父亲的话茬，而是几步上前去走到父亲书桌前，手轻轻的放在茶壶的一侧，似乎已经感受不到热茶的温度了。
　　她垂着眸子，语调淡淡的开口说道：“阿爹，蕊儿跟我说，齐鲁地闹了干旱，起了暴..乱，死了不少的人。魏大人亲自请缨去救灾，但是却在半途中遇见了匪徒截杀，命丧他乡了。”

　　语毕，孙澄微才抬起眼来。
　　见孙徵并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微微的蹙了蹙。
　　冥冥之中，孙澄微看得出来父亲对事的态度。

　　慢慢的收回放在茶壶上的手，抬眼继续开口说道：“阿爹，你应该也知道，这件事情与姜丞相有关吧？所以，阿爹。你还能坚持多久？”

　　“还能坚持多久？”
　　“对。”孙澄微语气格外的坚定，目光不移的望着自己的父亲。曾经无比的憧憬、依赖的父亲：“阿爹，您还能坚持多久？姜丞相还能坚持多久？皇上还能坚持多久？您有把握么？姜丞相有把握么？皇上有把握么？”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要当个缩头乌龟一样‘置身事外’，是时候出来做个了断了！”孙澄微站直了身子，不自觉的便想到今日在酒楼看到蕊儿的贴身婢女，红着眼眶楚楚可怜的模样，便是一阵阵的于心不忍。方才激昂起来的情绪放松下来，包含着隐忍的情绪。

　　“阿爹，蕊儿也好城王也好，他们都不是年轻人过家家，是堵上性命的！姜丞相也是如此……相比较下来，阿爹你在图什么呢？”

　　孙徵看着面前的女儿，心中一阵震颤。
　　冷家小女儿冷蕊与自己女儿童年，当时听说“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的命令，看着从外面抬回来的冷蕊的尸体，那时候的孙徵就决定再不参与其中，毕竟将来不论是哪方胜利，都极有可能牵扯到自家！

　　他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女儿步了冷蕊的后尘。
　　但是这种事，他说不出口。

　　“您是不希望，将来有一天，我和蕊儿一样，对么？”

　　只是孙徵没有想到的是，这句话还是被孙澄微说出了口。
　　那最后一根紧绷的神经被挣断了，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担惊受怕着这一天的到来，却没有想到这一层窗户纸竟然是被自己的女儿亲自捅破的。

　　“阿爹，我心中并没有大义，也没有雄途壮志。当今皇帝年纪尚轻，大概率是有千般万般不是，但总的来说还是一个虚心好学谨言慎行的好皇帝。我从小与城王殿下，还有皇上、蕊儿一起长大。即便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便是人终究会变，但是我仍然相信对于他们的了解，我比您更甚！”
　　“若说朝廷内部争斗凶险必定有牺牲者，我懂。如此锦衣玉食，背后必承其重，我认。但平头百姓辛苦度日终究是无辜的！为了百姓毛遂自荐奔赴险地治理灾情的魏大人也是无辜的！牵连甚广，让这么多人为了姜丞相他一个人的一己私欲被迫受险，我看不下去。也不会接受！”

　　孙徵从来也没有想到，一直被自己细心呵护保护的女儿，此时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顿时间就有些哑口无言，半晌才能够憋出一句话来。
　　“这些都是……冷蕊告诉你的么？让你对我说的？”

　　父亲已经老了，尤其是此时，苍老的程度更甚几分，甚至有些狼狈。
　　斑白的发丝都显得稍显凌乱了起来，眼神颓唐疲惫。

　　孙澄微心中柔软，想着一直以来尽忠职守的父亲竟然与当年冷家灭门的案子有关，心中悲凉隆起，抿唇摇了摇头：“不是的，这些都是我自己想要说的。蕊儿……只是让我问您，您……真的能够护得住我么？”

　　——真的能够护得住么？

　　当年那个姓冷的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还是当今皇上和王爷的老师，下场不还是那般？自己区区一个尚书，又能奈何？

　　“阿爹，茶凉了。”孙澄微走上前去，拿起那茶壶来，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父亲一眼，开口道：“是时候，换一杯新的热茶了。”

　　“是啊，是时候……换……了……”
　　孙徵忍不住自嘲的哼笑出声来，曾经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如此。

　　遥遥望着女儿孙澄微离开书房的背影，孙徵心中万般起伏却无处落。
　　只能看着那渐远的背影，自言自语的开口：“澄微啊，你可知……阿爹为何要与那姜丞相为伍么？澄微，你可知道当年……我们也是意气风发啊。”

　　*

　　潘城斯牵着马刚回府，就看到拉着春娘风风火火火急火燎火花带闪电从里面冲出来的秋娘，一抬头，就便与那一双澄澈的双眸四目相对了。

　　潘城斯一时间有一些哭笑不得，倒是不知道她又是拿一根筋搭错了，开口正想要调笑，便听到秋西严肃的开口：“齐鲁地，魏大人的死！应该和姜丞相有关！”

　　秋西是觉得这件事情很重要的，所以才会掐着潘城斯刚回来的时间，拉上春娘跟她讲出她所知道的。
　　事实上也正如秋西所想的那样，潘城斯在老早之前就已经萌生出类似的想法了，面色也严肃了许多。

　　本来以为要赶紧跟着潘城斯一起进宫向皇上汇报的时候，却见潘城斯此时却安静了下来，并未说话，只是抿着唇沉思半晌片刻，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开口道：“我知道了。夫人，随我来。”

　　“进宫么？”秋西牵着春娘略微有些发颤的手指，一边安抚，一边询问道：“需要带上春娘么？”

　　“不。先去一趟红叶书阁。”
　　“现在么？去那里做什么？”

　　面对满头问号的秋西，潘城斯并没有马上给予答案，只是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她身后。
　　秋西有些木讷的回过头，便看到一侧茫然的春娘，很快就明白了潘城斯的意思。
　　“春娘，你先下去休息一下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和城王解决就好。”

　　春娘另外一只手仍然在摸索着那半截摔断的玉镯，心中虽然还有万般的想法，但是现如今想要解决一切只能依靠面前的两个人，一句“奴婢先退下了”，便离开了。

　　红叶书阁虽然在城中，但距离并不近。
　　马车上，秋西望着身侧的潘城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你不相信春娘么？”
　　“保险起见而已。更何况，这件事情不能仅凭借一人的话语轻易断定。”潘城斯拧着眉抬起手来重新整理了一下领口，开口继续道：“夫人，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的么。红叶书阁，除了收集各种奇闻孤本，还有收集天下情报。”
　　“是。”
　　“三年前姜锋烁试行的这一切，那么谋划这件事情可以追溯到更远的时候。干旱不是一朝形成的，齐鲁地河流干涸、降雨量逐年减少这样的讯息是从何时开始的，也是确认姜锋烁究竟是从多久之前开始谋划的这些事情。也能知道，他……究竟想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面前的这个男人很奇妙，似乎没有什么能够打乱他的节奏步调。

　　秋西一颗扑通扑通的心脏，也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倒是一种令人意外的安全感。

　　“如此看来，姜丞相计划这一切的时候先帝才刚去世，皇上刚刚开始处理事务。兴许多少有些应接不暇……再加上臣心不定。”
　　“唯一能够看透一切的大概就只有当时在调查姜锋烁的冷大人，你父亲。”
　　“冷丞相的灭门给当时朝廷带来了极大的震荡，官职那段时间更迭也极快。还有皇上本身内部也有些警惕了一部分的人，因此齐鲁地的官员更迭并没有引起格外的注意？所以姜丞相铲除冷家后马上就派人潜入齐鲁地，这是一个连环扣。”

　　秋西猛地惊觉过来，只觉得背后都有些冒出了虚汗，便见潘城斯沉着脸缓缓的点了点头。
　　“如此看来，的确是这样不错。”

　　话此，马车似乎也到了地点，停了下来。
　　潘城斯率先站起，掀起马车门帘跳下去，随即回头搀扶着秋西。
　　秋西一面下车，一面回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红叶书阁”。

　　门口站着一身青衣的俊俏男子，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白面书生衣冠楚楚。见到潘城斯和自己来了，连忙迎接上来，带着一脸和煦的笑容不紧不慢徐徐开口说道：“城王殿下、城王妃殿下，已经准备好了。请。”

　　“嗯。”
　　潘城斯就只是一点头，带着秋西跟随那个男子一起走进了红叶书阁。

　　红叶书阁与上一次秋西来的时候一样，就连空气之中都漂浮着“智慧”的书页香味。然而在那个陌生男人的带领下，秋西与潘城斯二人并没有上楼也没有到任意一个书架前，而是直接去了后院，绕过一个水井后进入了书房。
　　男人走到一个没放什么书籍只放了一些装饰的书架前，转动了一下上面的金花装饰物，便是听到一阵忽远忽近齿轮转动的声音，紧接着这个书架就被机关带动慢慢的一动开，后面展现出的是一个黑洞洞的暗室。

　　“里面请。”
　　男人弯腰示意，潘城斯就毫不犹豫的直接走了进去。
　　秋西难免有些担心，只是见潘城斯如此坚定，自己也无奈紧跟在后面，进入了这个巨大的暗室之中，顺着黑洞洞的向下的长长阶梯，凭借着微弱的火折子的光芒，来到了一个更加隐蔽的房间之中。

　　火折子点燃了所有的蜡烛，秋西才看到这个神秘暗室之中的景象，一排一排的书架与楼上似乎没有任何的区别。但是空气之中弥漫的潮湿味道却还是让秋西有些愕然，潘城斯本来应该是相当重视书籍的人，为何会如此存放书籍实在是令人费解，难道就不害怕书籍发霉损毁么？

　　“城王殿下，近四年市县奏书以及大小记事的复印本都在此处了，但是具体的位置尚且没有办法确定。所以找起来可能要费些功夫。”男人突然间开口说道，吓得秋西一个激灵。
　　潘城斯面无表情的“嗯”的回应了一句：“辛苦你了，间坊。”
　　“哪里的话，殿下客气了。”

　　被唤作“间坊”的男人应了一句之后就退下了。

　　面对着书架上的书籍和两侧看起来相当沉重的箱子，秋西瞬间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具体放在什么位置了？”
　　“没怎么在意过，所以应该是放在箱子里了。”潘城斯说这，走到了一个箱子前，毫不犹豫的就伸手先开，一阵潮湿的尘土味道扑面而来。潘城斯有些厌恶的蹙了蹙眉，却还是伸手拿起里面的书，对着微弱的烛光确认了以下内容，随即摇了摇头放了回去。

　　竟然需要用如此原始的方法来找书，秋西一时间有些头皮发炸，但没有办法，自己既然来了也不能傻站着，只能认命的走到另外一边的箱子前，准备陪着潘城斯一起寻找。
　　秋西已经刻意小心放轻手脚的掀开盖子，但那股刺鼻的霉味儿还是飘了出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盖子完整的掀开，拿起里面的两本书，对着蜡烛的光辨认着上面的文字——岐黄医典、长孙药术。
　　再开另外一个箱子——珍草集。

　　竟，都是医书。
　　秋西回头看了一眼仍然在掀箱子的潘城斯，心中没有来的竟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恍惚之间，觉得他的行为有些奇怪，不符合逻辑。

　　但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秋西说不上来。

　　“找到了。”
　　潘城斯蓦地开口，回头，两个人意外的对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