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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姐姐,我心里苦啊。”

      闻言,满月浑身一抖,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个的都朝着她诉苦,前世应该学什么心理,到这普遍女子受压抑的古代,她应是钱途光明。
      “你慢慢说,先别哭。”
      让丫鬟把手帕拿来,给人擦干净眼泪。

      “我昨儿镜卜了,结果出门遇到的第一个人说‘那个寡妇’,我不信邪,又往前走了几步,又遇到两人,其中一人勾着另一人肩膀说‘那人说的对’,兴哥儿在外面可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所以连封信都没寄给我。”

      镜听是一种占卜手法,先打扫好灶房,在造门前放一盏香油灯,把烧水的铛罐盛满清水,取一木勺放在碗中,对灶神虔诚的祝拜,然后转动木勺,勺柄指向哪儿就往哪个方向走,听到的别人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心中所问的占卜结果。①
      这种东西,大家早就不相信,无数事实摆在面前,这种占卜手段根本不可靠,不过也多的是人为了讨个喜庆,故意让人等在门口,遇到他便道吉祥如意、长乐安康之类的好话。
      大家也甚是配合,即使不提前通知,遇上了端着水碗出门的人,也都乐意说几句吉祥话。
      可是说得再好听,灾祸也是突如其来不讲情面。

      万万没想到三巧儿做镜听,却得了这么一个可以说是相当不好的结果,就算是所有人都告诉她这东西不可信,她心里都是惴惴不安。

      “你还怕这都说是假的东西?”满月大声呵斥,“你上月请了‘报君知’②推算兴哥儿归期,不是说的春日里就回来,一个是大家都说是假的,一个是靠这个本事吃饭的,你说你该信哪个?”

      三巧儿停止哭泣,才想起来上月那个算命先生说的官人春日便回,可是那个算命先生也不知算的准不准……
      但好像也没有比镜听跟不准的东西了,那东西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到后来纯粹就为了讨个口彩。

      发泄了一通,酒意早都没了,三巧儿坐起来,擦干净眼泪道,却不小心手上刚刚沾到的红油进了眼睛,眼泪哗哗得止不住,哭的更加可怜:“我只是担心兴哥儿,你说他为何连一封信都不寄给我,我是真担心他出了意外。”
      满月又觉得可气,又觉得可笑,叫丫鬟端盆温水上来。
      又理解道:“我倒认为没消息反而是好消息,我之前听你说过,兴哥儿自小便跟着他父亲在外面走商,路途都是相熟的长辈,真出了事儿,必是会想法设法写信回来告知与你。现没有消息,不过是路途遥远,寄信不便罢了。”

      这儿可没有前世那么便利的通信,即使托了承差③,水陆驿递倒是快些,也得个七八天才能送到,私人的那就得看巧合了,恰有相熟的人要去你想寄信的地方,中间还指不定发生什么事导致信件送不到地方。
      当然,豪富之家养的有马,专门使了人去送信,那就另说,平常人羡慕不得。

      三巧儿坐在那儿,似有些难言之隐,欲说不说,最后还是小声问道:“姐姐你还记得我前与你提过的薛婆?”
      “记得,我还想请你约她问个事儿呢,她怎么了?”让丫鬟婆子收拾了碗筷,又漱了口,拉着三巧儿上楼说话。

      “我听她讲她女儿,竟是做了个外来的商户的偏房!平日里跟正方太太一样处,就是北门外开盐铺的那个,我还专门让丫鬟问了,确实有这么个事儿。”
      “你说,兴哥儿不会也在外面养了个偏房,所以才忘了我。”

      满月抚住额头,这天天儿的,想东想西,“你且慢慢说,她到底是怎么说的?”

      “她这般跟我讲的‘虽则偏房,他大娘子只在家里,小女自在店中,呼奴使婶,一般受用。老身每遍去时,他当个尊长看待,更不怠慢。如今养了个儿子,愈加好了。’④竟还在外面养了个儿子,岂不是还送出去份家业。”
      “你说这,你说这!”眼泪更是止不住了,幸好今日疲怠,没有化妆。

      “本地大多一夫一妻,少有纳妾的,你与兴哥儿恩爱异常,你得相信兴哥儿心底有你。”满月来时那蒋兴哥已经出去,她并没见过蒋兴哥,除了三巧儿,也只是问了家里的丫鬟婆子,都道那人性格古怪,不过又都说二人感情甚好。

      “可是,可是这男人出了门,常年待在异地的,难有不偷腥的……”

      这话可不好回,满月那前夫就是如此,实在劝不着,那就也不劝,让三巧儿先发泄一番,再找点别的事情。
      “之前你不是问我向你借蚕丝做什么,快来看看。”

      满月拿出盒子,将做好的绒花拿出来。
      前朝好戴花,女子如此,男子亦如此,后因贵族们奢侈无度,横征暴敛,百姓揭竿而起,新朝吸取教训便讲究节俭,只是这一代代的,早就把祖宗教训忘在脑后,金玉华服谁不爱呢?

      再说这绒花,绒花的做法说简单也简单——看着简单,把染色蚕丝捋顺,按想要的颜色排列,用细铜丝一排排扎好,剪成一段段的,拧住铜丝两端旋转,后面还需要用到工具,修剪,对折,压实,造型的塑造一靠铜丝,二靠成型后的再次修剪;说难也难——做着难,光说把比发丝都细的蚕丝捋顺,就能让人低着头坐一天,再说颜色排列,这得胸有成竹,对于色彩有极高的敏锐度,等等,既要考验一个人的耐心,也考验一个人的手巧,而且还得有一定的审美。
      过程繁复,效果却显著,蚕丝特有的光泽在做成融化后也相当明显,赋之以其他假花所不具有的富贵感,大花雍容华贵,小花俏皮可爱。
      满月做了牡丹,剩下的做了同色的梅花造型,花瓣并未压实,尚有几分毛茸茸之感,圆滚滚的,配上珍珠,别有一番趣味。

      三巧儿盯着那朵牡丹,捧在手心,半响才赞叹道:“姐姐真是心灵手巧……我可以请姐姐帮我做一朵吗?”
      一双桃花眼儿含情脉脉地望着满月,睫毛上还带着点点泪水,三巧儿长得美,新桥县数一数二的标志妇人,那蒋兴哥的父亲便是因此在其才七八岁时便与王父定下了儿女亲家。

      “自然可以。”满月欣然应允,又揶揄道:“怎么,这时候不想兴哥儿了?”
      说着便忍不住捧腹笑了,这女子!

      三巧儿支支吾吾,哼了一声,“姐姐尽会打趣我,我当然想官人,只是我也见不着他呀!”
      说完又有些哀怨,“就是在外面找了偏房,养了外室,我又能如何呢?还能管着他不成?我要是有这份本事,还轮得到他?”

      “噗。”满月忍不住笑出来,又正色道:“我觉得你可以问问你爹,你爹应该认识同去广州做生意的人,帮忙打听一番好歹有个信儿,比你又是找算命先生,又是镜卜的强得多。”
      三巧儿身为女子不好出门,不易与外男私交,但是王父却可以,女婿在外过年都没个音信,当岳父的问一下很正常。

      三巧儿称是,又提起满月之前所言想约薛婆一事,“姐姐,常言道,赶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今天就把薛婆请来,我把她介绍与你。”

      满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还好,这里的茶已经与前世的相似,没有加些乱七八糟香料磨成的粉。
      她泡的是再普通不过的绿茶,还是本地产的,就是郊外的云隐寺所在的那座山产的春茶,因为那寺庙里的和尚传言有几分道行,这茶似乎也带上些佛性,卖得还不便宜。
      反正满月的舌头是尝不出来跟其他茶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前世老家的“三皮罐”——一种树上的叶子,晒干后放在滚烫的开水里,水变红,也沾染上叶子特有的味道。没什么清香,或者说是苦尽甘来。只是自小喝惯了,一进嘴,就知道是那个味,特别服帖。
      叫三皮罐也是因为据说三片叶子就能泡一缸茶,后来满月也想过它的来历,可能是祖宗们没钱喝好茶,连茶沫也买不起,只能在山上找到了这样一种叶子,聊以慰藉。
      又想到前世了……也不知道自己意外去世,父母可还安好。

      满月轻轻叹了口气。

      茶水醇厚略带苦涩的味道安稳住如轻烟袅袅升起的愁绪,又被三巧儿的话惊醒,“便如你说的,今日就请她来罢。”

      既然家中要来外客,满月换了身裙子,并不如早晨穿的那套华丽,也不会轻易让人看轻了去,头上的首饰换成简单大方的银簪。
      三巧儿也跟着洗漱一番,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又重新擦了粉,点了唇,抹了胭脂。

      “来,试试这个。”满月勾了三巧儿过来,从妆奁里取出来一个白净瓷瓶儿,掀开塞子,一股橘子的甜香味扑鼻而来。
      稍微倾斜,滴出来一滴,抹在手腕上,递到三巧儿鼻尖,“你闻闻,喜不喜欢?”

      满月爱吃橘子,尤其是冬日里,放在室外稍微冻一下,回到暖和的室内,在脸上滚一圈儿,冰凉凉舒服极了。掰开薄薄的皮儿——她吃不惯那种厚皮儿的丑橘,也没觉得有多甜,长得又丑,皮又厚,真不知道怎么卖的那么贵。
      她外公家是种橘子树的,她就觉得丑橘长得像是她以前瞧都不瞧一眼的那种品相不好的橘子。不过厚皮橘子也有厚皮橘子的好处,那就是制作精油,闲在家里无事做,存了好几日的橘子皮,想尽办法才折腾出这么点东西,宝贵着呢。

      “喜欢。”橘子特有的芳香自然不是只有满月知道,只是不得要领,要么只是摆在家里闻个味儿,稍进步些,放进香炉里作熏香。
      满月这般,直接蒸馏出精油来⑤,还真是第一次。
      “姐姐你怎么有这般多的巧思,糕点也是,那花儿也是,还有现在这个,若你是男儿,想必家财万贯也是手到擒来。”

      “若是男儿?”满月喃喃的跟着重复一遍,反问道:“不是男儿又如何,难道不是男儿就做不得生意了?”
      她现在开的糕点铺子生意不也不错吗?

      “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咱们女儿家,出不得远门,即使做生意,也只是这一亩三分地,如何做得大生意?”
      “咱们这只是小打小闹罢了,比不得那些南来北往的豪商。”
      就连四处走动的小商人也不如,兴哥儿也跟她讲过家里的进项,走一趟货,遇到运气好的时候,一次能赚上千两银子,能舒舒服服的过好几年。

      满月又饮了一口茶,她自己倒也没啥大理想,只是下意识的不满,男的做得成,女的怎么就做不成?
      “你说的有些道理,只是事在人为,也不一定只有南来北往的大商人得许多利润。”
      不知为何,满月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前世上政治课时学到的微笑曲线,产业上端也是极其赚钱呢,若是她能把控住一件产品的研发和生产,那她可真就是躺在金窝窝里。

  • 作者有话要说:  ①《四季风雅 苏州节令民俗》第三百八十四页“镜听”,有改动。
    ②“报君知”即算命先生,我觉得这个名字好好听。
    ③官府专用邮递员,送的也是公文,如果关系好并且恰好顺路可以请他们帮忙送。
    ④《喻世明言》“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原文
    ⑤别问我是怎么蒸馏的,脑子一热写到这里,突然发现很多器材都没有替代品(主要是我才疏学浅)……但是相信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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