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做簪娘[喻世明言]》不倒媪

5、第五章

　　走出赵府大门，满月觉得呼吸都畅快了，旁边跟着的丫鬟淡云也是一副气愤模样，握着拳头，想说又不敢说。
　　她看着就觉得乐，心里的郁气散了七七八八。
　　许是快到了中午，大街上安静了许多，满月坐在轿里，闭着眼睛微暇。

　　满月下了轿准备进门，被早早在那儿候着的一个婆子拦住，“太太好，奴乃是顾县令家的仆人，我家小姐令我在这里等太太您回来，把这信交给您。”
　　满月接过信，请这婆子进去喝口热茶暖和暖和。

　　那婆子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只摇头拒绝，还道：“奴不过是个送信的，当不得太太如此礼遇。”
　　又附耳小声道：“小姐自小被教育的单纯，不知这世间险恶，太太您算是小姐的朋友，老爷想着您说的话小姐可能会听听，因此吩咐我，请您在婚事上多劝劝小姐，小姐她……太过天真。”

　　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是这父母心，却是一意孤行，并不考虑孩子意愿，不管不顾的，只将自己觉得好的东西给孩子。
　　想着那父女两人离开时，顾父为顾小姐撑伞，看起来真是个爱孩子的，并不仅仅是因为嫌贫爱富，这倒是真让人难办。
　　满月思及此，便道：“顾大人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我晓得，只是顾小姐意志坚定，怕是不好劝，且劝多了反而不好，越是劝，越是执拗。倒不如顾大人先服软，约定个条件，既是拖延时间，也是考察那鲁公子。”
　　“那鲁公子若是个人穷志不穷的人，依我之见，两人成婚倒也是件美事儿。”

　　那婆子一双眼睛盯着满月，似是要看透她，也可能是在思量到底要不要让小姐继续跟她玩耍，片刻后道：“奴会转告给老爷，今日奴就先走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

　　来到这儿好些天，前世种种像是走马观花一般，能留得住记忆的已经不多，今日遇到此事，满月忽的想起在网上看过的那些退婚小说，那些主角高喊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番奇遇后衣锦还乡，曾经羞辱过他的前未婚妻追悔莫及。
　　与今日所见之事有些相像，就是不知道那顾公子到底是龙还是虫。
　　又思及三巧儿曾经讲过的薛婆，心中一动，那般三教九流之人，最是会打探消息，明日请三巧儿约她一约，替阿秀好好问问这顾公子。

　　两婆子瞧见太太回来，十分惊讶，姑娘是娇客，回娘家是要好好款待的，这会儿可还没到中午，竟是午饭都没吃就回来了。
　　忙问道：“太太，您怎么连午饭没吃都回来了？”

　　“吃甚么吃，我气都气饱了，以后可跟那些人不来往了。”满月喝了口茶，埋怨道，“他们不把我当家人，我又何苦把他们当家人。”

　　婆子连忙关了门，将门外想看热闹的邻居都赶走，站在院子里大声说道：“我的太太诶，您说的这叫什么话，这血脉亲缘，怎是说断就断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我瞧着刚刚送您回来的，那可是县尉府上的仆役，县尉大人关心这您呢，您也别说那气话。”

　　这才进了后楼客厅里，“太太您可知隔墙有耳，话可不能像您那般说，您这孤家寡人的，却有这么大个铺子，好些人眼热着呢，万一有个坏心思的闯进来，我们仨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多亏赖了县尉大人，才让那些宵小不敢靠近。”

　　满月听完，心里生出些后悔，还道这里治安好呢，原是借了赵父的光。
　　想了又想，吩咐两个婆子打了鸡蛋，烧了一锅热水，准备现蒸一笼蛋糕给赵父送去。她去的时候只让婆子挑了这几日常卖的点心，仿照前世什么中秋礼盒的样式装好，说不上废了什么心思。
　　付出的少，想求的倒是多，没个好头，怎有好尾。
　　亲戚之间还是需要维护的，不过她打算直接和赵父拉好关系，一是依今日所见，只有赵父似乎对她有几分真心，且也仅有赵父能切实有效的帮助到她；二是赵父乃是一家之主，要抓住主要矛盾嘛。

　　一回生，二回熟，蛋糕做得极快。
　　这几日还找了烙铁，专门找人雕的福禄寿喜之类的吉祥字，还有些其他花样，烧热了印在上面便形成图案，瞧着也漂亮。
　　又找了个雕花食盒，亲手将一个个巴掌大的小蛋糕放进去，还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放里面。

　　瞧着装好的食盒，满月呆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愚蠢极了。让一婆子赶紧把这盒子送到父亲府上，又吩咐另一婆子赶紧全城瞧瞧，可有大量的相似食盒。
　　做高端礼盒才赚钱！想想前世甚么中秋、甚么端午，这些有特色食物点心的节日，总有商家卖那种极尽奢华繁复的礼盒，里面却只大多装八个难吃的粽子或者月饼。
　　买家也知道亏，骂奸商，骂东西不好吃，可买的人还是多，图什么，不就是图送出去的时候特有牌面。

　　因觉得要赚一笔大钱，满月格外兴奋，这人一兴奋，不管别人如何，她自己是喜欢吃东西，什么薯片可乐炸鸡，越是垃圾食品越是爱的深沉，只可惜这儿可没有这些东西。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或许炸鸡可以试一下？

　　回到家，自是把身上的珠宝首饰全摘下来，又把娇贵的绒花放进盒子里，还换了身素净的旧衣服。
　　只等着下厨一展身手。

　　只这鸡肉的选择就陷入僵局，家里有各种鸡肉。
　　婆子自进入腊月买的鸡，晾在外面风干，现在硬邦邦的可以打人，这鸡可做不成炸鸡。
　　现成的新鲜鸡肉也有，就今日买的，早早地被婆子与山药枸杞一起炖在罐子里，现在已经飘出些香味。
　　对了，还有活着的鸡，想着这几日大家过年，集市上没人，婆子买了三只活鸡，现在养在笼子里，无论是满月还是淡云，都不是会杀鸡的。

　　那便不做炸鸡了。

　　做什么呢，满月望着厨房里的食材，心里没了主意，要不还是等两婆子回来，有人给你准备吃的还不好，偏偏要自己折腾。

　　想是这么想，手上还是和了面，这里的面条都是切的细面，清水煮后浇盖头才添的味，都是汤面。好吃也好吃，只是吃得多了，有些想别的面，什么拉面、扯面、抻面、刀削面……
　　她不会做拉面，但扯面还是会的，有段时间网上全是这个。还有什么洗面，面团分成了面筋和淀粉，淀粉蒸了做面皮，配着切的拇指大的面筋，加上黄瓜丝，淋上辣椒油，也好吃。

　　今天是不准备做面皮的，等淀粉沉淀的时间忒长，扯面抹了油，也顶多静置半个时辰。
　　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等面团揉好，忽然发觉这远远大于五个人的食量，便让淡云请三巧儿过来一起吃午饭。

　　三巧儿今日兴致不高，阖家吃粥的日子，丈夫却在异地他乡，半点音信也没有，只能心里默默念着平安。
　　早饭没吃多少，午饭更是不愿吃，留下的丫鬟婆子也忧愁主母食欲不振，瞧见隔壁的淡云姐姐来了，赶忙开了门请进。
　　说明来由，丫鬟们都在劝，三巧儿经不住劝，跟着一起去了。

　　“姐姐你这是？”本还怏怏的三巧儿进来瞧见满月身上脸上沾了面粉，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姐姐如此有童心。”

　　满月并不讲话，只是缓缓将手伸进面粉里，然后迅速抱在三巧儿身上，留下两个白手印。
　　“现在你与我一样了。”

　　“姐姐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早？居然连午饭也不留吗？”三巧儿也不生气，丈夫不在身边，她无聊得很，乐得有人陪她玩耍，只是这回娘家连顿饭都不吃，有些蹊跷。
　　“若有苦闷之处，千万别憋着，憋着闷着，还是伤了自己。”

　　满月姐姐其实也没搬过来多久，以前这里是租给别人卖茶叶的。
　　搬过来后，也是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偶尔见着了也是沉默寡言的，她真没什么印象，倒是她丈夫死后，整个人鲜活起来，神采奕奕的。
　　可见，这丈夫也不都是好的，有的丈夫让妻子快乐，有的丈夫却让妻子感到难过，以至于他死后妻子甚至松了一口气。
　　没了那倒霉催的丈夫，又来个倒霉催的兄长，她以前可羡慕满月姐官家小姐的身份，还有个秀才哥哥，见着后算是幻想破灭。
　　这读书人也不都是明事理的。

　　“我还真没苦闷之处，今日还想到个赚钱主意，乐着呢。”满月推开搂在她身上的三巧儿，“今日我可要下厨，让你好好见识我的手艺。”

　　“好好好，你做的，我连汤汁儿我都喝干净。”三巧儿耸肩，几近过年也没收到丈夫消息的苦闷一散而去。
　　什么一年之约，什么椿树发芽便是归期，这男人的话，可万万不能信。

　　两个婆子回来，不见人，只听见厨房里热火朝天的，叽叽喳喳，赶忙跑到厨房，却发现自家太太拎着一根宽约一寸的面条，那面条也不知如何做的，延展性极好，只不过是两手揪着两端，中间也往下坠，放在桌上便是常常一条。
　　旁边围着三个丫鬟，还有隔壁的蒋太太，大呼小叫的。

　　“太太想浇什么卤子？”做面条却不没见着做卤子，这不是瞎胡闹嘛，待会儿面煮好了盛在一边，再炒卤子，面放汤里一会儿就糊了。
　　还好家里以前人多，有两口锅，一边煮面一边炒菜还来得及。

　　“不浇卤子。”满月断然拒绝，扯面自然是油泼最好吃，又辣又酸，味道重，但是一口下去，胃口全开。
　　“帮我剥几个蒜，碾成蒜末，我记得好像发了豆芽？也帮我摘些。”若是有黄瓜就好，切成丝，清凉爽脆。

　　找出家里最大的碗，煮好的面条码好，上面是稍稍下水煮的豆芽，碾好的蒜末，辣椒面，还有些盐，也少不了醋。
　　将热油浇上去，一股子蒜香味铺面而来，接着就是辣椒面稍稍有些呛人的味道。

　　把面拌好，满月便带头先吃——另几个人拿着筷子愣在原地，从未吃过如此粗糙不精致的东西，还真不知道怎么下筷。
　　世人喜欢女子樱桃小口，既是樱桃小口，怎么能大口吃东西？
　　偏这面条宽，一口下去，必然要张大嘴，嘴角沾着辣油，鼻尖辣的出汗，大口呼气，怎么想都觉得不美。

　　三巧儿见满月吃了，也拿出筷子开始吃，这里又没有男子，稍稍放纵些也无妨。

　　南方的面讲究细，最好细若银丝，能穿针那才是真本事，像这般粗犷无雕饰的面还真是第一次吃，味道又霸道，吃进嘴里，先是辣，辣椒面的辣，蒜末的辣，混合在一起，直叫人头顶也要冒汗，后是酸，缓解了几分油腻与辣意，但又刺激的胃口全开，最后才有心情平常面条的柔韧，豆芽的清脆。

　　辣的，也是屋子里的火炉熏得，屋里的几个姑娘们全把外衣脱了，一个个面色红润，额角冒着细汗，发鬓也湿了。
　　见了对方最狼狈失态的样子，大家似乎感情更加好。

　　三巧儿是个嗜酒的，吃到中途，还吩咐丫鬟热了酒，几倍温酒下肚，便有些微醺，靠在满月身上，眼泪忽然扑簌簌地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