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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满月这是第一次做轿子,之前跟朋友们去爬山,经常能在半山腰看到三四个四五十岁左右的汉子,旁边停着一副小轿儿,花钱便可抬上山。
      反正她是没见过人做过,一是贵,二是山路陡峭,生怕不小心连人带轿一起掉下去,哭都没处哭。
      因此就是手脚并用爬着走,也要自己上去。
      如今在平路上走还好,只是摇摇晃晃,脚不踩到实地,稍有些不安稳,再加上是人力扛着,心里总有些不对劲。

      窗外是繁华的叫卖声,与前世也不差什么,满月悄悄掀开帘儿,上次银楼离得近,也没逛到什么,都是周围熟悉的店铺。
      一个个都互相认识,明里暗里地打听她到底挣了多少钱,心里计较着呢。
      烦死这些人了,她挣了钱得意得意自己说是回事儿,被人明里暗里打听又是回事儿。

      腊月底,忙了一年,都想过几天轻快日子,也是为过年做准备,路上摩肩接踵,住在周边乡下的都赶到城里来买年货,或者卖些一年上头攒下来的干果菌子,以及一些满月看不明白的兽骨草药,还有卖活禽的,用麻绳绑了脚拴在一起,鸡子放在竹筐里,底下还垫了稻草。
      小孩儿一边跺脚一边搓手,捂着嘴巴哈气,直直地望进满月眼里,呆愣了一下,躲到旁边男人身后,抱着他的腿偷偷地瞧着满月。
      那男人扭过头瞧见满月,怔了一会儿,憨笑着低头,把小孩儿往里拉了一把。

      再往前走,几根竹竿搭起来的一个粥铺,是城里的富人一起操办的,有钱的捐了钱,有粮的出了粮。
      满月这儿也就表面看着阔绰,无论那些人说得再怎么动听,就捐了点米粮。

      现这里支了好几口大锅,底下火烧得旺旺的,米香肆无忌惮地飘进周围人的鼻子里,周围早有穿着稍差些人端着陶碗等候着,今儿要吃口数粥,没钱吃粥的人家也能蹭蹭,讨个来年无病无灾的好彩头。

      在往前走就没那么热闹,街边的人渐渐少了,周围是县府,县学,住的都是读书人或者当官的贵人们。
      满月娘家便是其中的一户。

      早就派人知会了,到时已开了大门,两个丫鬟在门前候着,见着她似乎有些不敢认,被旁边那个撞了下才匆匆上前,请进了大门。

      该说不愧是县尉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有这样的三进的屋子住着,比满月现在住的那院子可大多了。
      庭院深深,冬日本就冷,这一进来更是打了个哆嗦。
      竹叶上的雪还没化尽,风一吹,落在满月头上,虽然快速拂去了,但开门就没遇到好事,心中多少有些不虞。

      见着父亲母亲,道了个万福,话还没来得及说,便被母亲揽着去了偏厅,嫂嫂也笑的格外殷切,奉茶倒水的。
      满月心里莫明瘆得慌。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早听闻妹妹是个标志人儿,可怜我嫁进来两年,到没怎么见过,今日一瞧便喜欢得紧。”小李氏坐在满月身边笑着道。
      她是后娶的,长相并不美貌,只是平平,只因会打扮,看起来还有些清秀可人,不过并不得见惯了美色的丈夫宠爱。
      前面那个是她姐姐,害病死了,留下两个才一两岁的孩子无人照顾,想着是姨妈,有血缘关系会疼孩子,才被赵家给聘进来。

      “嫂嫂折煞我了。”本想着盛装来震住家里人好提要求的,结果被小李氏这么一捧,满月却不好说什么了。

      “昨儿听说满姐儿要回来,我一夜没睡着,生怕今日怠慢了妹妹这个贵客。”说着唤了丫鬟,端上来好些点心果子。

      满月尴尬地笑了笑,望向端坐在一旁不言语的赵母,虽说她不太喜欢这个让她让着那样一个兄长的母亲,但此时还是母亲说话能让她心安一些。
      小李氏这个嫂嫂说的话虽然动听,反复咀嚼却品出些不一样的味道——好似是她这个做姑子的欺负她。
      小李氏似乎半点没看出满月的抗拒,牵住满月的手,心中一动,满手滑腻,触之生温。凝神一看,真真如同三月里新长出来的嫩葱,细细白白,指甲盖儿粉粉的,修剪的整齐。
      心里有些泛酸,嘴上却夸道:“妹妹的手也长得好看,不似我,在家里还得做些针线活补贴家用,起了茧子。”

      这话说的,满月强忍着按住掏耳朵的手,她才不相信家里穷到这种地步,父亲在本县经营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点积蓄。
      瞥了一眼四周候着的近十个婆子丫鬟,各个穿戴整齐,有些看起来地位高点儿的,头上还带着珠花。
      于是翘着嘴角叹道:“那嫂嫂可得催哥哥上进上进,这一天天只见出不见进的,让嫂嫂忧心至此。”

      小李氏面色一僵,很快又笑道:“古人道:十年磨一剑,你哥哥他还需打磨呢——不知满姐儿最近过得可还好?妹夫他走的突然,留下那么多摊子,这段时间倒是苦了妹妹,只恨不能帮助一二。”

      “多谢嫂嫂关心,我这里还真有要求到父亲母亲身上的。”满月站起来,迤逦到母亲身边,双手搭在母亲肩上,“当日母亲与我说,只管我提要求,能帮的皆帮,不知还算不算数。”

      “自家人说什么帮不帮的。”赵母笑道:“父母帮儿女,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讲来我听听。”

      “母亲可有听闻‘神仙糕’?”满月向来是个直言直语的,“那是我最近琢磨出来的生意,不知母亲可否帮我引荐到县太爷母亲的寿宴上?”

      “满姐儿你一个女子,做这些抛头露面的事儿,你以后可怎么再嫁人?”赵母一副才知道的模样,竖起眉毛劝道:“趁现在大家还不知道,赶紧停了罢。”

      “那母亲养我?”满月望着赵母,不解,她这里弹尽粮绝,也不见娘家有什么支援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个赚钱的营生,却迎来当头一棒,没人能笑的出来。

      赵母却还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道:“女儿家家,做这些不好,于名声有碍。”

      此话一说,满月心中噌地一下火了,站起来道:“母亲,那你说让我该怎么办?既不让我出去挣钱,又不愿意养我,难道这钱还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可别说,还真有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好姻缘。”小李氏在一旁突然说道。
      “那可是知府大老爷,去年丧了妻子,家里仅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不稍几年就要嫁出去,也不碍你事儿,你只管嫁进去做太太,等在生个小子,那更是地位稳当。”

      这话不亚于烈火浇油,满月气的脸通红,她就不该对这家里报上希望,这是赶紧想卖了她出去好给自己牟利呢。
      不禁讽刺道:“是啊,等我地位稳了,我定要与他好好帮帮哥哥,请个考过进士的老师教导哥哥。”

      “满姐儿你这是愿意了?”赵母全然没想过满月会拒绝,急切说道:“好老师可真不好找,都怪我与你父亲没什么本事,请不来好老师,耽误了你哥哥,小时候你哥哥多机敏啊,三岁就把千字文倒背如流——”

      “母亲,您没听出来我是讽刺吗?”满月泄了气,觉得这人蠢得无法理喻,没见嫂嫂坐在一边都没说话吗?
      “若是老师的原因,哥哥的同窗也有考上举人的,母亲不是说哥哥的天赋好吗?怎么还比不上人家?”

      “放肆。”赵母站起来,作势要打满月,小李氏赶忙站起来拦住,“今儿满姐儿回来是娇客,您这样就过分了。”

      “满姐儿,你为何要气母亲,母亲本就担心你,食不下咽寝不能寐的,就想着你能嫁个好人家也能安心了,你在外面风流快活,回家却这样顶撞母亲。”
      “你那前夫,真真不是个好东西,常年在外的,不知道养了多少女人,你说要是有个女人带回来个孩子,你该如何是处?还不如赶紧再嫁了。”
      小李氏自觉是一片好心,姑子嫁的那个人,初时还好,长得也算俊俏,身后还有祖宗留下的基业。
      后来却……
      唉,造化弄人,不提也罢。

      满月并不搭理她们,转身要走,她还有要事要做,跟这两人耗着,生她们的气,她一天得掉十根头发!

      一出门,却迎上了一个莫约二八的女子,长相极温婉,她不曾见过这个女子,那女子倒是认得她。

      “满月姐姐,我可算是又见到你了。”顾秀正是顾县令家的女儿,小满月六七岁,满月还在闺中时,跟她见过几面,算是好友。
      “你嫁人后便没了音信,甚是想念你,不知姐姐近来可好?”

      赵母和小李氏闻着声音迎上来,看着愣在一旁的满月有些惊讶,“满月你不记得了吗?这是阿秀啊,咱们县令家的小姐,小时候你们还一起玩过。”

      “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妹妹可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恍恍惚惚刚刚还不敢认。”满月有些生硬地尴尬解释道,“现在仔细看看,能看出当初的几分轮廓。”

      “姐姐休要夸我,五六年没见,确实变化大,猛然一见,不认识也是正常,以后却不可在这样,姐姐可不许嫁了人就忘了以前的姐妹。”
      顾小姐拉着满月的手,扭头对赵母和小李氏说道:“伯母,嫂嫂,好久不见满月姐姐,想和她聊些体己事儿。”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先去罢。”此时赵母笑的慈祥。
      满月心里暗暗翻了一个白眼,这赵满月可真是倒霉,摊上这样唯利是图的家人。

      两人走到花园里,腊梅正盛开,暗香浮动。

      “今日父亲找赵伯父有事商谈,恰好我听闻姐姐今日回来,便央求父亲带我过来。”她望着梅花,有些出神。
      一朵开到盛处的花儿冷不丁就落下,被风卷着在空中盘旋了一阵,最后还是落在地上,与雪水化作一团,污了颜色。

      满月点点头,所以呢?

      “我被父母拘在家里,不怎么出门,也没什么好友,有些话不知道与谁说,今日见到姐姐,心中一时千言万语,姐姐可愿听我说?”

      满月自然愿意,开导青春迷茫期的少女嘛,点头道:“自然是愿意的,若是能帮助到妹妹就好了。”

      “我年幼时与鲁县尉家的公子有过婚约,”顾县尉是本县上一位县尉,因病致仕,这才让父亲顶了缺。
      “鲁家自鲁伯父生病后是一日不如一日,现家里就剩下一个老婆子,父亲嫌鲁家家贫不愿意我嫁给他。”

      “大多父母都是想着孩子好的。”满月有些兴致缺缺,这种事情很难说,履行当初的约定,确实信守承诺。但是于父母而言却是不舍得孩子去受苦。至少她如果是父母,她肯定不愿意自己家娇养的女儿嫁给一个家庭条件远不如自家的男人。
      “那鲁公子如何?”若是对方本人踏实肯干,是个有前途的,她觉得还是可以放低要求,莫欺少年穷嘛。

      “我没见过鲁公子。”顾秀摇头,“是父母定下的婚约……我未曾和他见过面。”

      “那你是何种想法?”满月哭笑不得,还以为是与鲁公子情深义重,因为家庭原因无法达成所愿,这见都没见过,谈何感情。

      “妇人之义,从一而终;婚姻论财,夷虏之道。父亲如此欺贫重富,全没人伦,决难从命。①”

  •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喻世明言》第二卷“陈御史巧勘金钗细”,这句话是引用了文中顾小姐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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