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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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真睡得不是很好。
不知是因为昨天奔波疲惫，还是深埋的记忆被熟悉的环境唤醒。
他躺在少年时候的卧室里，很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还是这栋小洋楼，天空很明亮，微风里有一种陈旧干净的味道。
喻辞牵着一个小男孩走在草坪上，她穿着绣着太阳花的白裙子，裙摆在风里很翩然地摇荡。
她侧着脸和那孩子说话，阳光倾在她微笑的唇角，把发丝映成浅浅的金色。
他们边说边走着，从柔软的草坪走到了红色的石砖路上。
喻辞忽然停住了，她转过头，很疑惑地问喻真：“小真，你怎么不过来呀？”
她身边的男孩也回头看他，那张和喻真一模一样的小脸上带着孩子气的好奇。
喻真没有动，他站在原地，远远地看他们。
喻辞叫了他一会儿，温柔漂亮的面容逐渐染上了一丝哀怨。
“怎么不来呢，小真。”
“宁致，还有沈鹤钦，”她喃喃自语，蓦地落下泪来，“怎么，都不来呢？”
喻真不说话，听她抹去眼泪，一遍又一遍地质问。
“为什么不来啊？难道你们都看不到我吗？”
“沈鹤钦，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要抛下我？为什么？”
喻辞的神态突然变了，两行狰狞地血泪从她的眼眶里流下来，红砖地面渗出大片大片的血迹。
她的头上全是血，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染红了她的白裙子。
“为什么啊？”
她看着喻真，神色天真又懵懂，“喻真，你说呀？”
小男孩握着喻辞的手，一脸怨毒地盯着他。
喻真不为所动。
他知道这不是喻辞，这只是一个自记忆和愧疚中诞生的怪物。
“没有人来救我。”那个女人说，“你们都觉得我是个疯女人，要把我关死在那里。”
她哀哀戚戚地笑起来，神情姿态透着一种诡异的反常，看上去疯疯癫癫的，“你们关不住我的。”
喻辞抬起头去看那栋小楼，说，“沈鹤钦，你不得好死。”
喻真闭了下眼。
再睁开的时候，眼前忽然变了另一副模样。
眼泪、男孩、血色，全都不见了。
喻辞干干净净地站在红砖小路上对他笑。她笑起来很暖，很好看，是喻真熟悉的样子，永远都年轻。
她对愣住的喻真说，“小真，终于你回来啦。”
喻真睁大眼睛，想要张口，却像被定格的照片，一动也不能动。
喻辞看着他，眼中涌起一抹欣慰和自豪，轻声说，“小真长大了，这些年你做的很好，妈妈能放心了。”
不，等一等。
喻真的心中升起一股预感。
可他动不了，只能心里祈求：你再等一等。
但喻辞没有再等。
她充满留恋地向四周望了望，神情很温柔。
她说，“小真，你和宁致，要好好的。”
风轻轻拂过面颊，喻真发觉自己能动了，他大步跑起来，奋力地要追过去。
可是路怎么越跑越长，风怎么越刮越猛。
尽头的女人温柔地注视着他，像张褪色的画，向日葵渐渐地淡了。
不要！
喻真朝她伸出手，不是成年人修长分明的指骨，却是一只软软的，充满肉感的小手。
“妈妈！”
他大声地喊，一脚踏空，摔回黑暗之中。
天光大亮。
喻真愣愣地躺在床上，眼睛很涩，他抬手摸了摸脸，干干的。
挂钟走过半圈，指针指到八点。
喻真慢吞吞地爬起来，草草洗漱过，打开房门下了楼。
钟婷正把早餐从厨房端出来，看到喻真，惊喜地叫他，“起来啦，快来吃早饭。”
桌上的豆浆腾起热气，圆圆胖胖的包子挤在碟子里，还有好几种不重样的点心。
钟婷扬着秀气的眉毛，手上利索，嘴里也不停，像个老妈子，“我正打算去喊你起床呢，包子我一早起来捏的，就知道你爱吃。”
牙牙小丫头晃着腿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不知什么，吃成一张花猫脸，冲着喻真傻傻地乐。
属于生活的气息突然就泛着活气儿地鲜明了起来。
喻真慢了半拍，回答她，“哦。”
沈宁致有事走得早，饭桌上只剩下沈鹤钦和喻真。
喻真垂着眼，满眼只有早饭。
沈鹤钦看着他自顾自地低头吃饭，犹豫了一下，用公筷给他夹了一只包子。
喻真接了，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笑说，“谢谢爸。”
沈鹤钦很高兴，又努力要维持家长的威严，只是云淡风轻地点点头。
他头发白得很多，但其实看着并不很老，脸上仍留着不少年轻时英俊倜傥的痕迹。
这只包子仿佛让沈鹤钦看到了修复父子关系的希望，他措辞一番，不疾不徐地问喻真：“这些年在外面辛苦吗？”
喻真觉得他有点好笑，但没有表现出来，面上还是一派的温和平淡，“不辛苦。”
沈鹤钦“嗯”了一声，见他没了下文，只好又重新找了个话题，“宁致说你谈恋爱了，怎么样？后续有什么打算吗？”
喻真淡淡道，“已经分手了。”
“嗯，没关系，分了就分了，”沈鹤钦说，“小姑娘没定性，你还年轻，不着急。”
“不是小姑娘，”喻真似笑非笑，“爸，我喜欢男的。”
沈鹤钦愣了，好半天才回道，“噢，男的，男的啊……男的，也挺好。”
“男的，你们共同语言多，工作上也能相互支持……”他自言自语地点头，不知道说给谁听，“男的，男的也挺好。挺好。”
喻真扯扯嘴角，忽然没了胃口。
他把豆浆一口气喝完，不轻不重地把碗放回桌上，起身说了句：“我吃饱了。”
上午九点整，京港。
严远处理完几份文件，启动电脑准备查看部门递上来的资料。
他随手拿过助理准备的咖啡喝了一口，目光不期然对上了桌面上那只戴着花环的兔子玩偶。
这是喻真带过来的。
那天是情人节，严远原本和他约了晚餐，但有份合同出了问题，只好临时留下来加班。
他打电话给喻真取消约会，喻真没有生气，他在电话里用严远无法辨别的语气假假地抱怨了几句，话锋一转，说要来公司找他。
严远说好。
于是喻真就带着礼物来了。
粉色的四方盒子，打着闪亮亮的蝴蝶结。
他说是在来的路上买的，笑眯眯地要严远拆开。
严远拆了，里面是一个白色的情人节马克杯，和一只喷漆的木雕兔子。
小女孩才会收的礼物，做工倒是挺精致。
喻真眨眨眼，做了个很夸张的表情，“咦？店员拿错了耶。”
“没关系，”严远指了指那个杯子，“我很喜欢。”
喻真没收到期望的效果，不甘心地撇了撇嘴，把杯子从泡沫板里抠出来拿走，“想什么呢，这是我买给自己的。”
他把戴着花环的兔子推过去，“这才是你的礼物。”
严远把那只兔子摆到电脑旁边，“好，我也喜欢。”
喻真看了他一会，把杯子放下了，绕过桌子凑到他身边，声音又轻又软地问，“喜欢什么？”
严远说：“兔子。”
喻真气得打了他一下。
严远就笑，扣住了他的手，说，“喜欢你。”
“我最喜欢你。”
喻真由他握着。
过了一会，他捏了捏严远的手指，俯过身去，对严远露出了一个很缱绻的笑。
“情人节快乐。”他说。
严远觉得自己对这样的喻真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
“嗯。”他看着喻真有光流转的眼睛，把他揽进了怀里。
“情人节快乐。”
于是他们就在办公室里接了个很长久的吻。
喻真说到做到，他拿走马克杯，给严远留下了那只兔子。
严远觉得喻真很可爱，于是就一直把它放在那里，平时没少令第一次来访的客人侧目。
手机铃声打破了办公室里安静的气氛，严远回过神，看到联系人的名字，皱着眉头接了起来。
“严总……”装修公司的负责人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房子……出了点问题。”
严远想起喻真一定要装修那栋房子，目光顿时一凝，“什么问题？”
“这个，有点不太好说，”负责人满头大汗，“您还是亲自来看一眼比较好。”
“我现在没有空。”严远直截了当地拒绝。
“呃，那、那……”
“拍几张照片发给我。”
负责人松了口气，“好的好的。”
严远没等多久，就等到了负责人一连串的消息。
他点开图片，看到了负责人口中的“您亲自来看一眼比较好”。
客厅没完工的白墙斑斑驳驳，被人歪七扭八地喷上了“严远”二字，活似行为艺术的涂鸦，奔放不羁。
他皱眉，划到下一张图片。
这回换了另一堵墙，上面两个喷漆的红色英文字母长手长脚，潇潇洒洒地从这头跨到那头：
S B
……
他关掉手机，桌子上那只兔子一脸无辜地对他笑。
严远有点生气，拿了只笔把它戳倒在桌上，冷冷地对它说：“没良心。”
作者有话说第9章 梦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