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天真》裴轻

12、奶糖

　　喻真在家待了几天，在沈宁致的安排下进了公司。
　　他对此并没有异议，只是拒绝了沈宁致给他准备的住处，自己找了一间房子搬出去。

　　喻真下午去了一趟公寓看房。
　　房子在市区，位置不算特别好，但周围环境还不错，交通也便利。
　　房东是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人很好，提醒他厨房的管道比较老旧了，漏过几次水，上一任租客在的时候修过一次，现在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还主动给喻真减了房租。
　　喻真四处检查了一下，没觉得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签了合同以后很快就拿到了钥匙。

　　文婉仪约他晚上吃饭，选了间火锅店，灯红酒绿的一条街，路上多是年轻又时髦的面孔。

　　喻真才到没多久，文婉仪也来了。
　　她新做了亚麻色的大波浪，背着个小挎包，挂了个毛绒绒的小挂坠，黑色铅笔裤配高跟鞋，妆画得很冷艳。
　　进了门就直奔这桌，喻真险些没认出她来。

　　文婉仪坐下了，盯着喻真的脸看了半分钟，痛心疾首地叹出一口气。

　　他们这几天聊得很熟了，又有火锅店这样好的气氛烘托，见了面也并不显得生疏。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文婉仪对他倒苦水，说她辛辛苦苦地好容易在国外完念书，以为终于可以回国自由放浪，谁料家里老头忽然要逼她结婚，害她只好一个人跑来外地，朋友都没有两三只。
　　喻真默默听她说，在她大骂那位结婚对象有多叫人无语时，戳破了她的身份：“你就是那个逃婚的文小姐？”
　　文婉仪嗨了一声，“我还以为你都不看新闻呢，这么久也没见你问，”她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对啊，我就是那个文婉仪。”
　　她想起这件事就来气，“我可是那臭老头的亲女儿，人都没见过就想让我嫁，卖女求荣的玩意，我呸！”
　　“……不是说你和联姻对象是中学同学？”
　　“中学同学？”文婉仪冷笑，“是咯，学校里贴他照片，隔着七八届的那种同学。”
　　喻真无言以对。

　　文婉仪骂完一通，终于觉得气顺，又开始关心喻真的感情生活。
　　“你又是怎么回事啊，”她看着喻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这样的长相，性格又那么好，哪个瞎子脑筋坏了和你分手？”
　　喻真心说就是你刚刚才骂完的那个，但想了想，终究觉得这些来龙去脉实在有种难以启齿的尴尬，只是冲她笑了笑。
　　文婉仪见状，很有眼色地转开了话题。

　　晚风吹在江边的小道上，路灯照亮几对情侣拍照拥吻的情侣。

　　喻真和文婉仪告别，独自一人沿着江岸往回走。
　　这边比后面那条街清净了很多，路边开着的多是咖啡厅和酒吧，播着迷离低哑的蓝调乐曲。
　　喻真忽然又想抽烟了。

　　他走进便利店挑了一包烟，从玻璃柜台上拿起火机时不期然看到了摆在旁边的一盒奶糖。
　　红蓝白相间的糖纸，是他很熟悉的大白兔奶糖。

　　喻真有点恍惚。

　　他抬手动了一下奶糖的纸耳朵，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烟放下，买了一把的奶糖。
　　他把多余的塞进口袋里，拨开一颗放进嘴里。

　　奶味很重很甜，不是很精细的味道，像严远不解风情的讨好。

　　柯然指着他一抽屉的奶糖说，“你几岁了喻真，怎么这么爱吃糖啊？”
　　但其实不是，喻真并不钟爱奶糖的味道，喻真只是喜欢那个送给他糖的人。
　　他们在一起的开端，也是因为严远坚持不懈地给他送了很多很多的奶糖。

　　当时的喻真觉得他很可爱。
　　严远大概是喻真众多追求者中最笨又最努力的那个，人看上去正正经经的，也不会耍什么花样，只是持之以恒地约他见面，还老是给他送奶糖。

　　喻真很奇怪他为什么会笃定自己喜欢吃这种东西，于是在约会的时候当面地问了他。
　　还是学生的严远已经有了一丝卓尔不群的气度，但仍然比现在要青涩很多。
　　他听到喻真的问题，露出了一个有点困惑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意想不到，又有点失落的模样，低声反问：“你不喜欢吗？”
　　喻真的心一下就软了，他转头亲了一下严远，告诉他：“我喜欢。”

　　于是他后来就收到了更多的奶糖。

　　现在想来，严远的独断专行，喻真大概是要负上一些责任的。

　　喻真想到这些过去的事情，没了散步的心情，他把手里的糖纸团起来扔进垃圾桶，打了辆车回家。

　　等到新公寓里的物品置办齐全，喻真就顺理成章地从搬了出去。
　　沈鹤钦的脸有点僵，但还是勉强地露了个笑脸。
　　喻真好好地跟钟婷道过别，摸着牙牙的脑袋约定一定带她去新家玩。

　　新的生活就这样毫无波澜地展开了。

　　喻真进公司的时候人事部并没有招聘的计划，同事们大多猜出他有些背景，态度都很不错，喻真又是个容易相处的性格，很快就和部门里的人熟悉了起来。

　　公司和大学到底不同，快节奏的生活让喻真没有很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其他。
　　感情上的不愉快像个遥远的回忆，留给他的只有微信新添联系人里那个锲而不舍的红点。

　　以致于他在公司电梯里见到严远的时候，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个人还是老样子，西装穿得一丝不苟，神色很寡淡。他仿佛瘦了一点，因此显得更加冷漠且不近人情。

　　电梯门等到时间，自动开始关闭。
　　严远一个箭步上前，跨过了站在按键旁边的助理伸手挡住了它。
　　喻真回过神，走进电梯，对他说了声谢谢。

　　电梯里气氛很诡异。
　　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有点猫腻，视线隐晦地在两人身上游移。严远的助理是认识喻真的，此时正一脸严肃地盯着地板，假装自己并不存在。

　　严远在从反光的电梯门上看他。
　　喻真被他盯得不太自在，像有细小的血流一点一点地从心尖上冒出来，心烦意乱的同时又有点说不清的紧张。

　　索性办公室的楼层很快就到了，他有点担心严远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于是很快的走出了电梯。
　　但严远并没有拦他，只是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