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掉SAN》平江

3、胜却人间无数

　　深秋的清晨，空气中仍然残留着夜晚的湿冷。
　　金盛提着在单位门口买的饭团，缩着脖子，一路小跑进了单位。

　　窗口小妹已到岗，手持小圆镜，正在涂口红，见到他，笑盈盈的打招呼：“局长早上好啊！今天出门又没看天气啊？我这儿正在做咖啡，新买的咖啡豆，您要不要来一杯热热身？”
　　金盛办了二十多年的刑事案子，看惯了人性生死，性子也平和了。加之他又是从基层上来的，知道下面的辛苦，不愿在一些生活细节上为难他们。久而久之，海城的公安系统都明白，现在的这个老大值得咱们卖命！
　　金盛不和小妹客气，爽朗笑道：“好啊，我今天就沾沾小韩的光，尝尝新品了。”
　　小妹起身去找一次性纸杯接咖啡，边说：“局长，有个年轻人来找您，长得特别帅。他说自己是调查局的，我让他先去小会议室等了，您要见见吗？”

　　金盛闻言，眼底笑意减了三分，面上却不动声色：“知道了，我现在去见他。”
　　昨天才接到通知，近期会来人，让我们配合工作。今天一大早就来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金盛思维飞速运转，快速解决掉饭团，一口闷下满满一杯不加任何东西的黑咖啡后，他推开了小会议室的门，看到了那个调查局的人。

　　正如小韩所说，是长的很帅。长眉入鬓，目如寒星，这个年轻人有一副同性也不得不承认的英俊容貌。当他专注的盯着一样东西时，神态中又隐隐藏着股极强的压迫感，叫人不敢缨其锋芒。
　　他双手举着手机在打游戏，袖子因这个动作滑倒了手肘，露出小臂结实却不夸张的肌肉。和他的脸一样，他同样有一个很好的体格。
　　听到金盛进来的声音，他放下手机，起身，微笑着自我介绍：“您好，我是调查局的闻鸣，请多指教。”

　　简单的寒暄过后，金盛单刀直入：“在进入正题前，先给我看看你的工作证，或者其他类似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你也知道，这个案子的保密级别不低啊。”
　　闻鸣耸耸肩，从怀中掏出调查局的工作证：“当然。”
　　金盛接过他递来的工作证，仔细的看了一遍，确定和徐卉的并无区别，这才放了大半了心，看来他真是调查局的。
　　“谢谢你的配合，你有什么想了解的？”
　　闻鸣眨了眨眼，知道自己通过了他的审查：“那我也不客气了，徐科说你找到了突破口，是什么？”
　　“阮天雄的三儿子，阮楠。”
　　闻鸣皱眉：“……他儿子？”

　　见闻鸣抗拒，金盛解释道：“阮天雄大部分的资金都在股市基金期货这种地方，很少去公司，大部分时间都在他家里。从公司里找线人，不如从他家里找的人知道更多。”
　　闻鸣听完，觉得很有道理。但他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毕竟是儿子，会配合我们吗？”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一般人认为，血浓于水，人总是会包庇自家人，况且是父子。
　　金盛却一脸笃定：“会的，阮楠会配合的。他们家情况特殊。”
　　闻鸣说：“愿闻其详。”

　　金盛扼要说了下阮家的情况：“……所以就是这样，阮楠没有母亲，又不是阮天雄养大的，可以说和阮天雄没什么感情。而且据可靠的消息，阮天雄对这个儿子感情不太一般，可阮楠不能接受。”
　　听完阮家复杂的家庭构成，闻鸣还不及发表感想，注意力就被金盛最后一句话吸引过去，追问：“什么叫不太一般？阮楠又为什么不接受？”
　　说出来估计没人相信，太骇人听闻，也太跌破下限。可阮家的案子级别是最高的，在此调查局面前，没什么应该隐瞒的。
　　想到这层，金盛咬牙，说出了自己从线人那儿听来的消息：“阮天雄对阮楠，有……非分之想。”
　　他说的含蓄，闻鸣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傻傻的反问了一个啊。

　　闻鸣的反应，金盛毫不意外，他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这个傻样。
　　谁能想到一个当爹的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有这个想法呢？龌蹉！

　　看着金盛尴尬的表情，闻鸣终于缓过来了：“啊，这？这也太、太……”
　　他连说了好几个“太”，依旧没憋出一个能够表达自己心情的词，只得放弃，转而另一个关注点：“阮楠也知道？怪不得……”
　　如果是这样，也难怪当儿子的要反爹了！

　　闻鸣当机立断：“我要去见阮楠，麻烦金局你提供一身他们学校的校服。”
　　金盛应下，当即打电话下面人，让他们找一身校服。
　　两人就见到阮楠后，该问的问题，又进行了一番讨论，直到门被敲响，方才意犹未尽的闭上了嘴。
　　敲门的人是金盛的心腹。
　　试了试对方提供的校服，闻鸣决定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
　　临出门前，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扭头问金盛；“忘了问了，阮楠几班？长什么样？”
　　“高二三班，最好看的那个就是了。”

　　.

　　阮家几个孩子就读的学校是海城有名的私立学校，学费贵，学生个个大有来头。老师管不住也不敢管，只求这些少爷小姐们安安生生的呆在学校，少出去惹事，校方就谢天谢地了。
　　家长们也是这个想法，只要学校看住自家崽子，别出去给爹妈添麻烦，至于学习、品德，谁家在乎这个啊？
　　这样的共同认知下，下午上课时间，好几个老师即便看到穿着本校校服的闻鸣，也眼观鼻鼻观心，只装聋作哑，生怕惹祸上身。

　　闻鸣是翻墙进来的。
　　学校高达五米，且插着锋利装饰物的围墙拦得住普通人，却拦不住他。他脸不红气不喘的在门卫和老师的眼皮底下晃过，在布告栏找到了高二三班的位置后，便朝着其所在的教学楼走去。
　　经过操场时，他嗅到了一股熟悉的让人作呕的味道。

　　闻鸣视力极佳，顺着味道飘来的方向，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一眼就找到了那具腐烂的活尸。
　　“阮杉”比初到阮家时腐烂的更厉害了。他的身上几乎没一块好肉，暗黄色的油脂上遍布青绿霉斑。关节处，森白的骨茬活似一条条蛆虫，蠕动着、攀爬着。
　　闻鸣眼尖的看到，他站那块地面，一团深色的“水渍”缓缓扩大。
　　然后，他和“阮杉”对上了视线。

　　“阮杉”那双不该有任何情绪的眼珠，此刻正怨毒的盯着他，喉间不停的发出可怖的“荷荷”声。
　　这个场景，寻常人只需一眼，不是尖叫着昏倒，就是尖叫着逃走，闻鸣却面不改色，甚至眉毛都不动一下。
　　他看着“阮杉”，就像看一具尸体，目光中没有一丝人类的情绪。

　　操场上的骚动打乱了这场恐怖的凝视。
　　闻鸣听了几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来是一个学生昏过去了。这与他来学校的目的无关，闻鸣又扫了眼还在盯着他的“阮杉”，刚准备离开，就听到体育老师吼了句“你们谁送阮楠去医务室”。
　　霎时，半个班骚动了，争先恐后要求发扬同学互助精神，老师觉得奇怪，这群小祖宗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
　　他被缠的没办法，大手一挥，想去的都去，行了吧？
　　这次，呼啦啦跑了大半个班，只剩下几个人和他大眼瞪小眼。

　　闻鸣跟在这群学生的后面，看着他们一路簇拥着把人送进医务室，旋即被保健老师轰出来，个个还眼巴巴的趴在玻璃上，试图用视线点燃碍事的窗帘。
　　闻鸣的好奇心彻底被吊起来了，这个阮楠有什么本事？怎么这么多人惦记着他？

　　下课铃声响起，小课间只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纵然有千万个不愿意，这群学生只能瘪着嘴，一步一回头的离开医务室。
　　闻鸣又耐心等了一节课，看到保健老师夹着教材离开，方才悄无声息的进入医务室。

　　夕阳为保健室渡上一层暖融融的橘色光芒，靠窗的一张床上，被子隆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随着呼吸的频率轻微起伏。
　　阮楠就在那张床上休息。
　　自从“阮杉”进门，又发现墙壁上镶嵌的眼睛后，他没有一个晚上能真正睡着。即便抵不过困倦，闭上眼，没一会儿又惊醒。反反复复这样下来，阮楠的精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
　　“阮杉”的“亲近”，则在他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边缘撒了把盐。
　　连续多日的精神绷紧，又遭受了方才的刺激，阮楠终于绷不住昏过去了。

　　闻鸣本来的打算是叫醒阮楠，赶紧问话，能套出多少话就套出多少话，他还等着回去玩新发售的游戏呢。
　　可是在看到阮楠容貌的瞬间，他愣住了，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金盛说的没错，他长的最好看。

　　纯白的被褥中，藏着一张极其好看、极其标准的美人脸。
　　即便他闭着眼睛，也不妨碍红晕缓慢的爬满闻鸣的脸颊、耳朵。
　　糟糕，这个，他最喜欢的类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