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掉SAN》平江

4、第六种感官

　　阮楠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天边绚烂的晚霞。
　　夜幕沉沉压下，地平线上太阳还在挣扎，最后的余晖经过空气的散射，呈现出一幅人间不该有的虚幻美景。
　　阮楠出神的凝望着天空。他是如此专注，似乎没有发现玻璃的倒影上，一个人坐在他的床边。

　　“你醒了，阮楠。”
　　尤残留着几分少年傲气的男性声音响起，带着些许的小心，仿佛怕惊扰了一朵沉眠的花，温柔低沉：“我是闻鸣，能和你聊聊吗？”
　　这道声音很正常，正常的就像一周前，他站在人群中，随便听到的一道声音。

　　放在被子下的拳头悄悄松开，阮楠做足了心理建设，慢慢的转过头——
　　床边，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微笑着、看着他。
　　他暴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一处长着奇怪的东西。
　　确认这个陌生人一切正常，阮楠几乎有种流泪的冲动。这一周，他就像一只突然被丢到丛林中的家养名种猫，瑟瑟发着抖，惶恐不安的躲避着恐怖的怪物。
　　如今，乍然看到一个正常的人类，找到同类的安心感包围了他——
　　他不是一个人。

　　阮楠眨了眨眼睛，努力将眼底泛上来的酸涩压下去，浓的化不开的哭腔却出卖了他此刻激动的情绪：“你想谈什么？”
　　他闭着眼睛，就能让闻鸣心神激荡。等他睁开眼，一双宛如最好的工笔画画家精心勾画的眼眸几乎是在瞬间就把闻鸣酝酿的台词冲击的一干二净！
　　闻鸣猛地捂住脸，低下头，脸颊上的热度烫的他手指微微发麻——
　　糟糕！糟糕！这次彻底完蛋了！

　　“你没事吧？”阮楠偏头，犹豫着开口问道，“身体不舒服吗？”
　　闻鸣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表现的好点，再好点，最好……让这小美人一眼就喜欢上自己。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好状态，再次抬头，神态、举止都完美的无可挑剔。
　　“别担心，我只是在想，这件事该怎么告诉你？”
　　阮楠心底一紧，还来不及问他什么意思，就听到这个异常英俊的男人微笑着继续说下去：“你也能看到那具腐烂的尸体吧？”

　　阮楠猛的掀起长长的羽睫，他能看到？这一切不是自己的问题？
　　似乎看破了他的想法，闻鸣点头肯定他：“你看到的都是真的，你的认知没有问题。以及，你身边应该还有其他的变异吧？”
　　“没错……”阮楠低声说，“有一些眼睛，长在、长在……”
　　想到今早打开房门，满满两面墙的眼珠，阮楠说不下去了。
　　闻鸣为他补充下文：“现在的话，应该还是长在墙上吧？”
　　阮楠敏锐的抓住他话里的深层含义，白着脸，问：“它们、它们难道还会长在别的地方？”
　　墙壁上的眼珠已经很恐怖了，阮楠不敢想，这些东西长在其他地方的样子！更不敢想，这些东西接下来会长在什么地方！不可能的吧？
　　闻鸣残忍地掐断他微渺的希望：“再过几个星期，应该就会出现人的身体上了。”

　　医务室内一片死寂。
　　阮楠的脸色非常难看，闻鸣不由担心：“阮楠，你还好吗？”
　　足足过了一分钟，阮楠才再次开口：“我没事，你能告诉我更多的信息吗？”
　　他的反应，出乎闻鸣的预料。他以为这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会崩溃，毕竟这些东西太过超出人的正常认识范围，调查局以往接触过的案子中，直接疯掉的当事人也不在少数，这个特别漂亮的小少爷居然就这么接受了？
　　“除了这些，你难道没有其他的想知道了吗？比如，我是谁？为什么能看到这些东西？为什么找到了你？以及最关键的，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信息？你难道不好奇吗？嗯？”

　　阮楠当然好奇，但复杂的家庭环境让他尚是孩童就学会了装聋作哑，所以在看到那些怪物过后，阮楠在短暂的惊慌后，装成了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现在听闻鸣这么问，他看着他，依旧没开口。
　　被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盯着，闻鸣举旗投降：“好吧，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调查局的闻鸣。我们单位的职能只有一个，那就是解决非常规事件。”
　　阮楠这次给了反应：“专门？你的意思是，这些事件不罕见？”
　　“要说比例，绝对是小基数。可是谁让咱们人多，再小的基数，数量也不少了。”闻鸣加深微笑，“至于你，海城阮家事件的当事人，以及未来的受害人——不过有我在，不会让你变成受害人的——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阮楠忽略他中间的保证，沉思着问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为什么我能看到？”

　　“那东西没有统一的称呼，怪物、异常时间、变异体，你愿意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反正那些东西一旦出现在人群里，我们肯定是要把他们解决的。”闻鸣瞥见阮楠干裂的嘴唇，起身倒了杯水，试好温度后递给他，“为什么能看到，现在谁也不知道，就看到了呗。”
　　“谢谢。”阮楠抿了口水，追问，“可为什么偏偏是我？有什么原因吗？”
　　在水的滋润下，阮楠苍白的唇色晕上了一层浅浅的粉。闻鸣眼神微暗，笑容敛了几分：“可能你比较敏感吧？”

　　因为过分优越的容貌，阮楠从小就对这类不“男性”的形容词深恶痛绝。不等他表达自己的不悦，一只手指摸上了他的耳垂。
　　闻鸣的体温很高，连带着指腹也热烘烘的，贴在他冰凉的皮肤上，温度仿佛透过皮肉，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一般来说，人有五种感官，听觉——”那根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划到了脸颊，“触觉——”又摸了摸不安颤动的眼皮，“视觉——”，沿着鼻梁来到鼻尖，“嗅觉——”最后终于来到他觊觎的唇，“以及味觉。”
　　指尖在阮楠的唇角一触就离，轻的就像一只蝴蝶亲吻一朵花：“但是我们，有第六种感官。”
　　整个过程，闻鸣一直保持着严肃的表情。
　　阮楠以为他是为了更好的讲解，却不知自己傻乎乎的被他占足了便宜：“第六种感官？”

　　闻鸣收回手，脸上不见一丝心虚：“对，现在一个普遍被认可的说法是，能看到的人，有第六种感官。”
　　他顿了顿，继续说：“第六感，大家都听说过，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其他五种感觉都是因为人长着能感受他们的器官才被认知到，为什么第六感会凭空出现呢？”
　　阮楠犹豫着说出自己的答案：“大脑感受到的？”
　　“这也是一种说法，不过这可解释不了我们看到的那些东西。你摸过那些东西吗？”
　　阮楠疯狂摇头，他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摸？
　　“那挺遗憾的。”闻鸣发自内心的感叹，“你应该试试的，据一个幸存者说，一开始的触感还是物品本身的触感，后来摸到的东西，和看到的，是同样的东西了。”
　　阮楠忍无可忍：“你闭嘴吧！”
　　闻鸣好脾气的笑起来：“行行行，我的错，我不该说的。”

　　如果有熟悉闻鸣的人在这儿，看到他这个样子，必然大跌眼镜，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被人魂穿了。
　　闻鸣是谁，调查局上下有名的刺头儿，我行我素惯了，是目无组织的最好注脚。别说他调查局里的人，就是他亲妈骂他一句，他都要当场反击回去，绝不受一口气。
　　这样的他，被阮楠再三忽视、反驳，居然就那么受着，甚至还赔笑。如果调查局的人看到，肯定要拍下来发到单位内网，好好嘲笑一顿。

　　“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很害怕。”阮楠转开视线，平静的说，“我怕那些东西，可是我更怕，出问题的是我自己。”
　　“我知道。”闻鸣试探着握住他的手——没有被甩开——放缓语速，“周围人都很正常，只有自己能看到那些东西。我知道的，因为我也经历过。”
　　属于人类皮肤的温暖触感让阮楠忽略了这个姿势有多暧昧，他笑着看向闻鸣：“所以，当你告诉我，我的认知没有问题，我真的真的很感谢你。”
　　闻鸣没有说话。他手指收紧，裹住手心里那只骨骼纤细的手，微微用力，无声的告诉他——
　　你不是孤单一人。

　　这样温馨的氛围止于阮楠霎那间惨白的脸。
　　闻鸣顺着他的目光，回头——
　　腐烂的“阮杉”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