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掉SAN》平江

2、墙壁中的眼珠

　　听闻佣人汇报金盛去而复返，阮天雄没有犹豫，丢下交谈对象，快步走到门口迎接。在看到金盛身旁的小男孩时，他的笑容微微一凝，眼底泛上了一丝掩饰的极好的惊恐。
　　“金局……您怎么回来了？”
　　金盛没听出阮天雄声音中的干涩，将阮杉从自己身后拉出来：“这不是正打算走吗？凑巧门口看到这小孩儿，估摸着可是你家哪个亲戚，就给领进来了。”
　　考虑到阮家复杂的情况，金盛说的很含糊。
　　阮天雄自然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他勉强维持住了笑容，没说话。
　　如果金盛观察的足够细致，他会发现阮天雄的手指正在不自觉的抽动着。
　　那是恐慌的表现。

　　阮天雄没说话，夹在两人中间的阮杉说话了。
　　他仰起脸，对阮天雄展露一个孩童特有的天真笑容：“爸爸，我是阮杉啊，你还记得我吗？”
　　阮天雄似乎此时才发现他的存在。他挤出一个虚伪的巨大笑容，半蹲下，目光却闪躲着，不敢对上阮杉的眼睛：“我怎么会忘了您、你呢？我一直在等待你的到来啊。”
　　您？
　　尽管阮天雄改口很快，金盛却敏锐的捕捉到这个字眼。他冷眼看着这对父子，心中的疑虑加深了：这个阮杉，什么来头？
　　阮杉突然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谢谢叔叔带我来看爸爸！”
　　金盛条件反射性的回了句不用谢，看到阮杉被阮天雄领上台，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一股莫名的不舒服——
　　明明阮杉的表现一切正常，他的第六感却疯狂的鸣笛警示，这里非常危险！

　　宴会进行过半，阮天雄的登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知各位来宾。首先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参与鄙人的寿宴，在此再次表示感谢。”价格昂贵的水晶灯下，在按照钻石切割出的光斑中，阮天雄的面色模糊不清。听声音，他应该是笑着的，可零星几个贴着台子站的人却分明看到，这位海城一手遮天的人物腮帮肌肉鼓起，每句话、每个字，都是用了极大的自制力从喉咙深处挤出的。
　　阮天雄还在继续：“本次宴会还有一个重头戏，我要介绍一个的人给你们认识。他就是我失落在外的小儿子，阮杉！”
　　这句话无异于是在大厅中空投一个炸弹。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大厅静的可怕。
　　他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儿子了？

　　啪啪。
　　阮天雄的贴身秘书在短暂的惊愕后，率先反应过来，鼓起了掌。
　　在他的带领下，众人方才如梦初醒，纷纷鼓掌。彼此相对，皆在他人脸上看到了好奇。
　　阮楠和阮松也在其中。

　　两人刚落角落出来，就听到这个震撼的消息。
　　阮松向阮楠确认自己的耳朵：“……我没听错吧，老头子是在外面又有了个种吗？”
　　阮楠点点头：“没错，是有个。”
　　“啊，这……”阮松搜肠刮肚，过了好几秒才组织好语言，“牛逼！老头子腰子不错啊！”
　　阮楠纠正他：“又不是今天才生的，你弟弟今年都……”他抬起头，望向台上，想看看那个阮杉多大，进入他眼帘的场景却让他哽住了——
　　阮天雄的身边，赫然是一具腐烂的尸体！

　　那具尸体像是溺水而亡的，身体泡发成阮天雄的两倍宽，透过浮肿发白的皮肤，下面青灰色的经脉和血管看的一清二楚。
　　混浊的水从他的体内渗出，粘稠的滴下，小小的水洼不断扩大，范围已到了阮天雄脚下。和水一起滴下的，还有碎肉。
　　嘀嗒。
　　啪嗒。
　　柔软的肉块掉在大理石的水洼上，先进入耳中的是水声，然后是和地面的撞击声。
　　他的脸才是最可怕的。
　　肿胀的脸看不出原本的面目，一双眼珠却膨胀的超出了眼窝的容纳，突兀的支愣在外。那双毫无生气、死鱼般的眼睛此刻正紧紧的盯住阮楠！

　　人在接受超出承受能力的恐惧下，大脑本能的一片空白，直到过载的神经反应为止。
　　阮楠定住了整整一分钟，时间不长，他却感觉漫长的像过去了一个世纪。
　　他的脸色太过难看，引来了阮松的担心。
　　阮松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阮楠磕磕绊绊的哑声道：“他在、在看我……”
　　“啊？你们认识？”阮松大大咧咧道，“还是他得罪你了？我帮你教训他去！”
　　阮楠拉住跃跃欲试冲上去的阮松，艰难道：“你没看到吗？他、他——”看着阮松茫然的神情，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阮楠定了定神，拉着阮松来到小阳台，避开阮杉的视线。
　　阮楠喘了几口气，问：“你眼中的阮杉，是什么样子的？”

　　阮楠很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阮松不敢皮，忙把自己眼中看到的情景说出来：“就小孩儿长的就挺普通的啊，看上去十二三岁，和老头子还挺像的。”
　　“你确定？”
　　阮松探头瞥了眼台上，坚定的一点头：“确定！怎么？哥你看到啥了？”
　　阮楠无心搭理他，喊过几个经过的佣人，旁敲侧击询问他们眼中的阮杉是何模样，得到的答案均和阮松相同。
　　接二连三听到同样的答案，阮楠不得不怀疑，也许是自己的认知出了问题。

　　.

　　阮天雄格外热闹的五十岁生日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过去了。
　　第二天的周一，阮楠按照平时的作息时间走入餐厅时，看到阮家其他四个孩子已经整整齐齐的坐在餐桌前，却没有一个人动筷子，明显是在等人。
　　阮楠不免微微诧异，阮天雄作息和他们不同，早上是从来不在一起的，自己也来了，那么大家是在等谁？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出来了。
　　只听阮檀嗤笑一声，朝一个空位置努了努嘴，阴阳怪气道：“除了你，还有谁有那么大面子？爸爸昨晚那么忙，还不忘吩咐崔姨，让我们等新弟弟一起开饭，怕我们吃了他一样。”
　　阮檀是阮天雄的第二个孩子，母亲是阮天雄的第一任贴身秘书，大夫人走了后，处处以长子身份自居，常常和公司下属的孩子抱团欺负其他人，几个兄弟没一个喜欢他的。
　　阮楠也明里暗里在他手里吃了好多亏，若是平时，定要和他杠上，但今天他一反常态的沉默了。

　　长桌最末，一套崭新的骨刺餐具静静陈列在那，恭候主人的到来。
　　阮楠、抓紧了桌布——
　　不是梦！
　　那个阮杉不是梦！
　　无需回想，阮杉那可怖的模样就浮现在他的眼前。
　　嘎吱一声，阮楠默不作声的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阮楠脸色难看，丢下一句“我不想吃了”，转身准备离开，下一秒，宛如一只即将被做成标本的小动物。无形的钢钉穿透他纤细的四肢，将他定在原地。
　　餐厅门口，阮杉站在那里，用死鱼才有的、呆滞的眼珠子“看”着他。
　　他的身后，是阮天雄。阮天雄的脸色不比阮楠好看多少，他对着阮楠呵斥：“回去坐下！”

　　餐桌上的气氛十分古怪。
　　阮天雄让人把阮杉的椅子移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位置，被挤出去的阮檀自然不情愿，但他也不敢在明显心情不好的阮天雄面前放肆，只得捏着鼻子去了下首，惹得阮桐阮柏闷闷笑了起来。
　　阮松的眼睛时不时的扫眼放在大腿上的手机，全程心不在焉。
　　阮楠的神经高度紧绷，忍着恶心和恐惧，用余光观察着阮杉的一举一动。

　　他和阮杉距离不过半米远，阮楠能闻到从阮杉身上散发出的浓烈的、熏的人睁不开眼睛的恶臭。
　　如果金盛在场，一进门就能嗅出，这是尸体的腐臭味、水底淤泥、鱼类，混杂出的臭味。
　　阮杉的表现，以其他人的目光来看，再正常不过。他先是在阮天雄的介绍下，一一向其他人打了个招呼，笑容一直挂在脸上。之后，自行取用了几样小菜，盛了碗皮蛋瘦肉粥，又拿了两块面包，安静的吃了起来。
　　落在阮楠眼中的，却不是这样平和的景象。
　　阮杉将他巨大的、膨胀如水球的身体固定在窄小的座椅扶手中，在压力下，他腰部的皮肤不可避免的破损，从身体里涌出了可疑的液体。
　　和其他人打招呼时，他的脊椎僵硬的扭动着，活似一个坏掉的人偶。
　　他伸手时，阮楠清清楚楚的看到，污浊的液体从他的指缝、皮肤里渗出，滴落在食物上。
　　嘀嗒、嘀嗒。

　　阮楠终于崩溃了。
　　阮楠猛的起身：“我不舒服，先回房了。”

　　这栋半山别墅共有五层，所有人的卧室都在顶层，也就是说，想要回去就得经过所有的楼层。……
　　而这栋别墅有个出名设计，就是楼梯错层排列。一层到二层的楼梯在别墅的最右端，二层到三层的在最左端，以此类推。
　　要回到自己的卧室，要爬四层楼梯和走四个走廊。这个脑残设计被阮家上下一致吐槽过。
　　可骂归骂，该走的路却一步也不能少。

　　阮楠爬上五楼，走过长长的走廊，找到自己的房间，手放在把手上，正打算拉开门，门旁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颗直径约莫是食指和拇指圈起来大小的球体，白色的，覆着一层薄膜，自然的像是从墙壁里生长出来的。
　　之前有这个东西吗……？
　　阮楠还在思考，那个东西忽然转了过来，直直的对上了阮楠的目光。
　　阮楠呼吸一窒——
　　这是颗活生生的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