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庚契约》misono初

25、「契约书 」Page 25

　　“等一等……”冬青整理了一下被打乱的思路，“现在不是回不回去的事吧，我没有问完……”

　　护盾的蓝色光辉轻微的闪烁了一下，“之后我会告诉你。”

　　“但是……”

　　“你以为你能从一个人工智能那里得到什么？”

　　“我……”

　　“我的建议是返回防卫区休整。”安德鲁说。

　　“你……要是我不回去呢？”

　　“你有选择的权力。”

　　“……”

　　诡异的沉默在狭小的空间中蔓延开。

　　从外界不停渗入的紫黑色液体反射着不知从何处射进来的光线，一点点沿着墙壁的缝隙滑落。

　　直到一整片区域都被填满，脚下已看不到地面的原本模样，只有一刻也不曾停歇的，蔓入的黏稠将情绪掩埋。

　　“安德鲁。”

　　少年最先打破了这沉默。

　　他没得到回应，但他已经懒得在意安德鲁是否会回应，他现在只想把该说的事情说出来。

　　“为什么要切断与深海的通讯，到底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我的？是不能告诉我，还是你不想告诉我？
　　“我本来只是好奇，是人都会好奇吧，遇到从未听说也从未见过的事情，想要更加的了解没什么奇怪的。但是，你的态度让我不得不开始怀疑。
　　“从一开始，每当我问到和你、和仓庚有关的事情时，你总是避开不谈。用其他的事情岔开也好，或者干脆沉默不语也好，但你总归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的对吧？
　　“或者是，仓庚本身就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我——我们这些契约者？”

　　没有回答。现在的他连安德鲁的情绪也无法探知一二，那被重新调整过的中枢模块，可以抵御对手的攻击，也可以分割他们的关系。

　　靠一纸文书所建立起来的契约关系，不是什么值得信任托付的朋友。

　　浅薄到令人发笑。

　　冬青深吸一口气，把这些无聊的想法抛诸脑后，“你刚刚说过，完成这个任务就告诉我答案，这话现在还算数吗？”

　　他终于等到一句回答。

　　“我会兑现承诺。”
　　安德鲁说。

　　“好，我知道了……”冬青调出通讯模块，确认现在防卫区的两人都已经明白规划图，“贝儿A点，鄞江B点，我C点。”

　　安德鲁没有给他看过评级档案，但也多少分析过贝儿和鄞江各自的能力。他不想去比较高低，给各自分配一个合适的位置就好。鄞江在两人中间点，万一出什么事故也可以照应。

　　“贝儿，你和我距离D点最近，先完成任务的去D点。”

　　“收到。”贝儿说。

　　“鄞江，解决C点后，晶石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鄞江跃跃欲试，“现在出发吗？”

　　“先不急。琪雅和菲没有问题吗？”

　　塞西莉亚的笑声传来，“嗯，如果安德鲁没有不小心发过来一些错误的东西的话。”

　　琪雅显得正经许多，“所有模块调试完毕，没有问题。”

　　“那好，时间就三点三十分，还有一分四十秒。尽量不要有误差，通讯也不要关。”

　　冬青将自己能想到的都提醒了一遍，他看着时间，最后的秒数只是在轻飘飘按着自己的节奏跳动。

　　「安德鲁。」

　　「我在。」

　　「是吗……我现在很乱，你应该……感觉得到。」

　　意识层面的直接交流，是不用诉诸语言而直接暴露的第一想法。

　　仓庚，深海，安德鲁，契约，家庭，朋友……所有的东西都交缠在一起，而他在一分钟后要去应对一个庞然巨物。他得到目标的全部信息，他有一个还算完备的作战计划，但他现在一点也不想战斗。

　　可他得战斗，拖延时间只是无意义的逃避，他深明道理，却在一团乱麻中越陷越深。

　　良久，安德鲁才开口，「意识攻击屏蔽，对契约者同样有效。」

　　「……」

　　三点三十分的提醒准时响起，此刻已没有什么时间再供他伤春悲秋。在C点监视者的位置落下，冷蓝色的枪口紧贴着还未睁开的眼睛，一声枪响过后，包裹在其中的血浆与白液在破碎的城市中爆开。

　　手腕的终端中同时传来贝儿的声音，“A点已解决。”

　　此时D点监视者已发现闯入者，第一道激光率先攻向冬青。

　　冬青躲开，向D点移动，“鄞江？”

　　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杂乱，鄞江倒是很自信，“……出了点差错，不过没问题。”

　　“贝儿，B点支援，我来负责D点。”

　　“收到。”

　　“啧……”鄞江避开再一次的攻击，他与B点的监视者之间陷入了焦灼，然而最为令人头疼的是，除了从眼球中追踪而来的射线，脚下的目标本体中，亦如能够预判他的闪避轨迹一样，在前方布下纵横交织的激光网格。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两种模式二选一，到了告诉你不是二选一，是两个都要。淦。

　　鄞江滚倒在地，下一瞬他应当向哪个方向躲避，不得而知，左右前后都被围堵，他进退不得，最后一道光线带着一击必得的势头射向它的目标。

　　他唯一的失误是没能切入监视者的正中央，那东西被削成两半，再度复原，光芒瞬间击碎塞西莉亚的武器，很显然，实战这种东西从来不给人容错机会。

　　鄞江想起他存在银行的十几万压岁钱，后悔没立个遗嘱，财富的金光就像他眼前这一道，从天而降，碎金如雨。

　　落在眼前的战斧挡住致命一击，但也无可避免的在他的面前碎裂。

　　贝儿大声喊着“快逃”，下一秒从他眼前闪过的身影拉起他的手臂像投标枪一样丢了出去。

　　少女的足尖落入交错的网格之中，点地跃起，将攻击全数弃之于身后。她落在鄞江身边，拉起人开逃。

　　在千钧一发之时缓过劲来，鄞江的不甘又浮上心头，“我们就这么逃跑？”

　　“笨蛋，你现在和普通人没区别，不逃等死吗？”

　　“可是冬青他……”

　　“他再怎样也不是笨蛋。”

　　“笨蛋笨蛋，我看起来就那么像个笨蛋吗？”

　　“是呢。”

　　鄞江感觉贝儿在笑。可他看过去，那张脸上的神情异常严肃。

　　他们还没有脱离监视者的侦测范围，一道道激光束如影随形，在他们身后步步紧追。脚下是破碎不堪的地形，贝儿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被鄞江拉住。

　　“笨蛋。”如同得志小人，鄞江好不容易找到了反击的机会。

　　下一刻他被裸露的钢筋绊倒，两人在恶心的眼珠中滚远。

　　身后一片寂静，他们总算脱离了那个危险区域。想说点死里逃生的感慨，一滩黏液就毫不客气的射了过来。

　　“先找地方躲起来。”

　　贝儿站起来，向附近的废弃建筑物跑去。

　　鄞江跟在后面，从那个不知道是门还是墙壁破洞的地方钻进去的时候，贝儿再一次跌倒。

　　他想扶贝儿起来，但是贝儿自己站起来，没有多做停留，往建筑的更深处走去。

　　他们总算找到可以暂时躲避的地方，冬青在问他们的情况。

　　“那个不好意思哈，我给搞砸了。”鄞江说，“嗯，我现在躲起来了，贝儿？在旁边，她没事。可能是什么故障吧……贝儿，冬青问你为什么不开通讯。”

　　“我也很想开。”贝儿露出一丝笑容，然后她抬起左手，指了指裸露在外的手腕，“但是，已经这样了。”

　　“啊，你……手环呢？难道是丢掉了？”

　　贝儿看着鄞江，与她共同战斗过的这名少年，在面对这样的变故时，语气里只有疑惑，没有慌张。
　　他，似乎还一无所知。

　　“你真的是个笨蛋呢，我的大少爷。”

　　“啊？我也不能什么都关注到，你也不用非得把这两个词结合到一起用来说我吧……”

　　“我要死了。”贝儿说。

　　鄞江先是愣住，而后吓到，他怀疑贝儿在开玩笑，贝儿摇了摇头，“你看着我。我是认真的。”

　　“你现在人还在这里好好的，难道……就因为那个手环？”

　　“是呢。”

　　“但，这……我……”

　　“没法接受吗？”贝儿神色淡然，“在你成为契约者的那一刻起，你已经不再是你，被重新设定后的身体只是你意识的容器，而那个手环就是你唯一能够保住身体和意识的东西。问问菲的话，她也该告诉你了。”

　　鄞江叫出塞西莉亚，女人一脸微笑着认可了贝儿的话，“像你这样不会因此而做出过激举动的契约者也很少见呢，贝儿。”

　　“我本来也快要死了。”贝儿说，“成为契约者，我报了从前的仇，远离了那个父亲，可以拥有一段新的人生，没人能够欺负我，甚至还遇到个笨蛋说喜欢我，我没什么值得遗憾的，也没什么难以接受的。”

　　“可是……”鄞江只感到发冷。

　　“可是这对你来说很残忍 。你有一个很好的家庭，正在上学，用玩闹的态度签订了契约，里面的内容说的很好听，你给我讲过，那些我都懒得去看的内容。契约书上当然没有骗人，但，每一个契约者都会死在不知哪一次的战斗中。”

　　鄞江已经听不进贝儿在说什么，他注意到了，在他对面，靠着墙壁的女孩子，身体正在一点点变得透明。

　　“如果你想一直活下去，一定要跟紧那家伙。他脾气很好，一看就很好欺负，就算真的生气了，也不会把你丢下的。”

　　少女的身躯已变得若有若无，她靠近对面的笨蛋，吻住他，“我不喜欢你，但是，想到你说喜欢的时候我还是觉得很开心。”

　　最后一点留存的能量也消失殆尽，少女连最后一点纪念也没留下，彻底消失。鄞江呆呆的盯着空气，直到从通讯器中传来一声剧烈的爆响。

　　冬青站在一地的红黑血浆中，握着枪的手仍旧指着那空荡荡的棘皮。血从伤口中渗出，他听到自己在问。

　　“这就是你准备告诉我的事情吗，安德鲁？”

　　安德鲁：啥？就这，这算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