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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67 ...

  •   陆沂瞳孔一缩,这句话就如一根毒针扎进了他的心里,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紧咬牙关,浑身却仍在忍不住发颤。小时候定武侯教他制敌定要一击必中,伤其要害,断其后路,如此方可达到目的,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这样的手段也会用在自己身上,果真是铁血无情的定武侯,半点父子亲情都不顾念!

      他深吸一口气,抓起筷子沉默着吃完了饭,又强逼自己躺下休息,他还要去找宿雨,他不在,要是又被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

      次日,陆沂孤身回了一趟瑜州,奔波几日,一进门江常就上来抓着他连声问:“宿雨呢,他是不是找你去了,这孩子也不留个信儿,真是越来越任性了!”

      陆沂如鲠在喉,艰难道:“宿雨,不见了。”他满口苦涩,忍着哽咽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江常如遭雷击,险些晕过去,抓了旁边杯子便往他额角砸出一个血窟窿,气得直哆嗦:“我当初就不该让他带你回来,他做错了什么,落得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他自小便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又在你身上丢了,我们江家便是欠你们陆家,江大夫也早还清了,为什么还要再去害他!”

      阿覃见他还要再动手,赶忙上前拦住了江常,满嘴苦涩道:“常伯,别打了,陆公子已经很难受了,公子……公子喜欢他的……陆公子,你先回房,公子屋里有伤药,你找人帮你清洗上药。”

      陆沂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强自站定道:“宿雨没有丢掉性命,我会找到他,把他带回来,向他请罪。”

      头重脚轻地回到屋里,陆沂整个人都瘫倒在床上,任头上的血流凝结成暗红又丑陋的痂,失神般望着床顶,悲从中来,整个屋子里都是宿雨的气息,温暖干净,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被他给弄丢了呢。眼皮渐沉,熬了许久的身体回到熟悉的地方,便再也撑不下去了。

      他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那年他从家里偷溜去颂阳,数百级石阶一气而上,登上山门回头一看,一眼就落在了最末端的那个纤细清润的少年身上,他着实是比旁人慢了许多,却也未见吃力,面上一缕薄红,目光清亮澄净,气息微喘,肤色却异常地白,像是在长久在屋子里焐着,过于苍白了。

      尔后住在一起,他甚至有些得意地想:同在一屋檐下,这小公子又生得这般好欺负的模样,可不能让他被别人欺负了去……

      朝夕相处那么多年,终是他得偿所愿,得了人,得了心,却一再失信,负了人,伤了心,也痛了自己。

      七月下旬,天气犹有余热,蝉鸣不绝于耳,正午阳光透过叶间绿隙洒下斑斑光点,无端惹人犯困。

      慕良在屋子里守了半日,上下眼皮老是打架,头一歪一歪的,旁边的黄铜兽炉里逸散出气味颇浓的轻烟,熏得人昏昏欲睡,浑然不顾床上躺着的那昏睡多日的人已然有了要醒的迹象。

      昏睡了一个多月的脑袋有些沉,他的手指抓了抓身上的薄被,眼皮像灌了铅一般,好重,他似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张开一条缝……

      “臭慕良,你还睡,他要醒了!”姜辰立刻摇醒同伴,“他好像已经醒了!”

      “谁让你那么晚送药过来,笨死了,直接灌晕!”慕良撸了撸袖子,端过他手上那碗热气腾腾的药,趁着那人将醒未醒,用瓷勺撬开他的嘴,将一碗滚烫的药汁直接灌了进去。

      唔,不要,好烫,疼……

      他似乎挣扎了一下,弄得前胸湿了一片,可眼皮又越来越沉,意识渐渐沉寂下去,不消片刻,又是人事不知。

      “你这个样子灌药,没死都要给你烫死了!”姜辰皱了皱眉头,找了块干净的帕子,给他把胸前的狼藉擦一擦,天气热,怕化脓了,又给他那伤口换了一回药。

      “不把他灌晕,醒了你照顾他呀?”慕良振振有词道,“醒了问东问西的,麻烦死了,不如灌晕,反正也晕了一个多月了,不差这十来天。”

      姜辰又往病床上看了一眼,觉得有些不忍,睡这么长时间,怕不是要睡傻了,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江大夫都说了让他晕着,那就暂时先晕着吧!

      两月后,夜凉国,北辰郡。

      昨夜里洒了一晚上淅淅沥沥的秋雨,打在斑黄的叶上,无端扰了离人梦。晓风清寒,吹入窗边的白纸墨字,晕开一片乌黑的印子。江宿雨挽起冰绡帘子,步下白玉床,往身上披了件衣裳,连忙去收起那一摞字,一见那字迹已被污了,不禁皱了皱眉头,心里也难受地紧。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他被关在这座院子里已经一个多月了,他记得廖青伤他那日还是六月初,可在这院子里醒来那日已洒了第一场秋雨,此处太过陌生,屋子里的摆设极尽奢华,白玉床,云锦被,紫檀几,流光珠帘,无一不价值连城,寻常人家哪用得起这样的金贵物件,就是京都显贵也不见这般奢华。

      可即便如此,他对此间主人也没有什么好感,先前几次他在将醒未醒之时,被人一次又一次地灌下迷药,意识模糊,斗转星移,夏去秋来,一醒来便被关在这座院子,似乎天地都变了。

      这就像是一个富贵的金笼,他莫名其妙地就被拘在了此处,他唯一能见到的,除了个个屏息凝声的下人,就只有那两个古灵精怪的少年,可每每问及,却总是碰壁。

      “敢问这是何处?”江宿雨望着两人,抿了抿苍白的唇,大病一场过后,他的身体远不如从前。

      那个叫姜辰的少年颇为客气道:“公子重伤不醒,被我家主人救起,不过我家主人近日出门了,公子在此静养即可,待养好了伤,我家主人也就回来了,届时他自会来见公子。”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至今他也没见到那个所谓的主人。

      江宿雨将晕了墨迹的纸张收拣在一边,摸了摸自己的左肩,那里有一道狰狞的伤口从肩头斜到了胸口,这伤深可见骨,结出的疤也丑陋无比,他自己都嫌恶,不愿多看一眼,可却忽略不了从伤口里蔓延开的绵密的疼意,浓结不散,传遍四肢百骸的无力疼痛。

      今日那两个少年并没有过来,他依旧是出不了院门,就临窗支了个炉子,煮一壶驱寒茶,咕噜噜冒着泡,他体寒,受不得空气里都带着湿气,既然上天留他一命,他自然不会再作践自己这副身子。

      “吱嘎”一声,院门开了,江宿雨料是那两个少年来了,除了他们,这两个月他也没见过半个生人。他抬眸往门边瞧了一眼,当即便怔了一下,一片苍冷的碧青翩然映入眼眸,那人身着一身碧青色的外袍,内里是冷白的衣裳,撑一把素白绢面的竹骨油纸伞,不紧不慢,踏一地水色寒漪,宛然从画里走出来一般,俊眼修眉,神色里透着三分傲然气盛,天生一副凉薄之相,年纪不大,却锋芒逼人,瞬间便让人心生警惕,此人人大概就是这府邸的主人了!

      江宿雨望着他收了伞,随手挽起流光珠帘甩下一阵清脆的碎玉声,来到他面前,微颔首清朗笑道:“公子在我这府中,住的如何?”

      这声音如此无害,语调轻柔,似乎真的是在认真询问友人住的可舒服。

      若不是江宿雨被灌了一个多月的迷药,又被软禁了一个多月,恐怕听到他这句话,就要立刻卸下戒备之心了,此时他心里犹带警惕,只望着来人轻声道:“原来是公子救的我,感激不尽,敢问这是何处?”

      “感激?”那人眉峰一挑,他明明很年轻,看着比江宿雨还要小上几岁,某些行事却又老成的很,挑着一下眉沉稳不足,俏皮有余,颇为玩味儿道,“却不知你要如何感激我?”

      这是要提条件?江宿雨暗暗猜测,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如此,还请公子直言,救命之恩,必将倾力报答。”

      “我救的人,命就归我了,”他懒懒地坐在椅上,漫不经心端起青瓷盏放置鼻息间闻了一下,“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仇家是谁?”

      江宿雨瞬间脸色惨白,那日之伤似乎只要想起都会觉得胸口火辣辣的疼,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强忍着不适道:“抱歉,过往旧事,我不记得了。”

      “是吗?那我总得叫你个什么,”少年放下青瓷盏,轻叩着桌面,似是在思索,忽而低笑了一声,指着院子里一地的雨水道,“有了,昨晚上下了一夜的雨,不如就叫你宿雨如何,本公子又是在水边捡到你,那就姓江吧,江宿雨,可还中听?”

      江宿雨猛地抬头,眸光微颤,从喉咙里挤出声音道:“你是什么人?”

      少年含笑望着他,伸出一指不紧不慢地摇了摇:“别瞎猜,我并非你的仇家,你的命是我的,我姑且算是你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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